书城小说忽必烈秘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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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汗王之争

肯特省巴特希雷特,起辇谷北70公里扎户丘特山英蒙联合考古基地。

宝音和包绮丽并肩走进基地大楼。当宝音经过门廊的大理石墙壁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包绮丽问道。

“嗨!宝音博士!”乔龙巴特迎面而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包,你终于出院了!这真是太好了!”

“几天不见,你看起来状态不错。”宝音微笑着与他握手。

“好什么?有什么好消息吗?”包绮丽有点尴尬。

“你能出院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乔龙巴特将双手插进裤兜里,挺起了他圆圆的啤酒肚。

“谢谢你。”包绮丽违心地说了一句客气话。

“快去吧,戈恩教授正在等着你们呢。”乔龙巴特笑道,“看来你们又要开始忙碌了。”

“好吧。”宝音望着乔龙巴特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干忙叫道,“乔主任,请留步!”

“什么事?博士。”他止步,转身问道。

“文森特博士他在吗?”宝音问道。

“好像就在戈恩教授的办公室里。”

“哦,好吧。谢谢你。”宝音说。

“几天不见,你们都变得这么客气了。”乔龙巴特笑眯眯说着,然后挥一挥手走了。

戈恩教授办公室。

戈恩教授站在一面大镜子前。这面镜子镶着一层厚厚的镀金镜框,镜框上雕饰着一排展翅飞翔的小天使,他们缠绕在一根长长的、卷曲的葡萄藤上。戈恩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伸手拧了拧正中间的那个小天使的脑袋,整面镜子开始慢慢移动,露出一条隐蔽的通道。原来镜子后面有一间密室。

戈恩走进通道,正面镜子又慢慢闭合了。戈恩打开密室内的灯,房间里摆满了玻璃柜子和书架,柜子里都是他所收藏的文物。他一边走一边欣赏这些金光闪闪的文物,就好像自己围绕着一座圣坛正在虔诚地膜拜。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进入密室查看一番,而且每次都激动不已。

戈恩心满意足地关上灯,走出密室并合拢了镜子。他又来到办公桌后的书柜前拿起一瓶白兰地,往高脚杯中倒了半杯,然后坐在椅子上品味起来。

敲门声响起。

戈恩放下酒杯,大声说:“进来吧!”

宝音和包绮丽推门而入,戈恩往上推了推架子鼻子上的眼镜。

“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事,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戈恩嘀咕道,“不过小包能出院,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教授,您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吗?”宝音不假思索地问道。

“哦!听起来你好像不愿意来似的!”戈恩故作惊讶地站起身。

“不,教授。我是说,包绮丽她刚刚出院,需要休息两天,教授这么着急把我们叫来,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宝音解释道。

“很显然,你们已经成为最好的搭档了!”戈恩接着说,“我当然有重要的事情。”

“您请讲,教授。”宝音客气地说。

“都几天了,我想听听你对那具古尸的研究。虽然你们去了哈拉和林出了事故,但我听文森特博士说,你们正在研究古尸上的一枚佩饰,我想听听结果。”戈恩慢悠悠地说着,好像居高临下地等待听一个赖债不还的人的解释。

“文森特博士不在吗?我想先听听他的看法,因为那枚佩饰首先是他拿去研究的。”宝音机警地答道。

“哦?”戈恩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文森特先研究了这个吗?”

“也许您忘了,那天我们阻止他擅自拿走文物,当时是您在电话中允许他拿走的。”包绮丽插口道。

“哦!我想起来了!”戈恩拍拍前额,“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

“也许您该问问他。”宝音急忙说。

正在此时,文森特推门而入,宝音特别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手背上,他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共济会的图标。包绮丽似乎也注意到了,与宝音相视一愣。

戈恩表情阴沉地瞪宝音一眼,但是没有人觉察到。

“哦!是宝音博士和包女士!”文森特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我们正在等你。”戈恩示意他入座。

“有新发现吗?”文森特笑道。

包绮丽紧紧地盯着文森特,她希望能够观察到他的表情有所变化。

“包女士,你好像对我穿得这身西装很感兴趣。”文森特表情自然地说,而后微微一笑。

“只是西装颜色太深,而衬衣颜色又太浅,这样搭配不是很好。”包绮丽甩甩前额的细发莞尔一笑。

“别再讨论该死的衣服了,我想知道,谁能告诉我,那具叫做不忽木的古尸身上的佩饰,到底有什么玄机?”戈恩打断他们的对话。

“文森特博士应该知道其中的秘密。”宝音接话说。

“没什么特别的,其实就是一件普通的首饰。”文森特耸耸肩,表情很无奈地,“不过,却被某些人误认为我窃走了什么稀世宝贝。”

“该死。你们都把焦点放在这块首饰上,难道就没发现任何有关成吉思汗陵墓的线索吗?”戈恩不满意起来。

“不忽木只是元朝一个大臣,他不是什么皇室成员,从他身上发现的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重大价值。”文森特轻描淡写。

“也许与成吉思汗陵墓无关,但我总觉得它暗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凭我的直觉。”宝音直截了当。

“除了成吉思汗陵墓,我才不关心什么重大秘密,没有什么秘密比成吉思汗究竟葬身何处更重大的了。”戈恩语气有点儿重。

“或许这个秘密正在接近我们要寻找的答案。”宝音说。

“宝音,你有没有考虑到,你的判断也许不准确,或者说你根本就没发现什么,为了搪塞我而将一个普通的首饰大大渲染了?”戈恩忧心忡忡地问,“你从哪里看得出来那枚佩饰暗藏着重大秘密?你有什么根据?”

宝音轻轻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我坚信,我会找出答案。”

“我这几年就一直凭着你的直觉坚持到现在,但结果总是让我失望,我不知道我们努力到什么时候才能功德圆满?”戈恩有些不耐烦了,在他周围来回地走动着。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找出答案,我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宝音语气非常坚定。

“是吗?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戈恩迷惑不解地咕哝道。

宝音博士的宿舍内。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行动吧。”宝音简短地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你确定我们俩一起牵着这枚佩饰就能回到那里吗?”包绮丽的目光半信半疑。

“当然确定。”宝音握着她的手。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如果我们的身体睡眠几天不醒来,他们找不到你,一定会来这里找你的,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说的也是,我们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其实我也想回去看看,我很想念唆鲁禾帖尼姨娘。”包绮丽白皙的脸上挂满了忧郁、怀念和伤感。

“走吧,我想我们还是去你的宿舍比较保险。”宝音很焦急,这使他的面部看来很焦虑,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而领带却很整齐。

他们又趁人们不注意,蹑手蹑脚地转移到了包绮丽的单身公寓。房间由于拉上了窗帘,显得很阴暗,墙上挂满了肖像和反映历史内容的画,还有一张已经褪色和破损的壁毯。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就并排躺在了床上。

“你准备好了吗?”包绮丽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眼睛。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到了那里以后仍然是海迷失,而我……”宝音欲言又止。

“到了那里,你会是谁呢?”她急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要拜托你一件事,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一定要有耐心,我们一定能回来。”宝音使劲地握着她的手。

“也许并没有你预料的那种危险。”她宽慰他。

“上帝保佑,但愿不会,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们就无法回来了,而这张床上将会出现两具冰冷的尸骨。”宝音说着闭上眼睛。

“来吧,我想我们该走了。”宝音说着,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腾格尔哈森的链子,而包绮丽也攥着链子的另一头。

腾格尔哈森立即发出一缕缕幽蓝色的光芒,开始弥漫着一层蓝色漩涡般的烟雾……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他们就沉睡了,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而能看到他们的腹部一起一伏,否则他们的身体此刻看上去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宝音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山崖边上,并且十分吃力地抬起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可是他又觉得梦中的他一点都不像自己,并且令他惊奇的是,自己所在的梦境简直就和真的一样,逼真,甚至于触手可摸。

不一会儿他就清醒了,那种表情就好像忘记了前世的事情一样。

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如墓碑般地耸立在沙漠中,一只饥饿和孤独的秃鹫从高高的漏斗状峰顶上飞过,一只大野兔如魅影一般蹿了过去,不见了踪迹。

他往峰顶爬去,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感觉浑身的肌肉越来越紧张,腿也开始慢慢麻木起来。当第一缕曙光掠过开阔的峰顶时,他站起身,并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着纯净清凉的空气。

“有人吗?!”他大喊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一阵呼啸的风声过后,便是一只山鹰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类似于鬼怪的怪叫声。

“有人吗?!这里有没有人?!”他又扯着嗓子大喊。

还是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任何回应。

忽然,一匹马嘶鸣一声,奔驰而去。耳畔还传来一些可怕的声响,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他的脊背一阵发凉。眼前突然一黑,他就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宽敞的房子里,似乎听见有人用怪异的语言说话,而且没有一个耳熟的字眼,他看见影影绰绰的身体开始显形。他看见这些人是透明的,正在绕着他的身体走,他们穿着和发型都很怪异,头上戴着插着鸟羽的金头盔,肩上的披风织着好看的图案,看上去精美华丽。

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奇怪的人形消失了,声音也没了。

“燕真,你怎么了,好些了吗?”忽必烈来到他身边,关切地问他。

“燕真?……”宝音不知如何回答,本来想说自己是某国来的人,可他转念一想,“包绮丽去了哪里,她在这里还是不是海迷失?”

“嗯?看来你受到惊吓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忽必烈示意下人端来茶水,接着说,“以后出去打猎就叫上我,不要一个人去,这一次你迷路了,昏迷在山崖边,如若不是你的马跑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后果不堪设想啊。我请萨满为你刚做完驱邪法事,你就醒来了。”

“驱邪法事?我经历过什么我忘记了,不过,今年是何年?”宝音问道。

“猴儿年。”忽必烈笑道,“看来你病的不轻,何年何夕都不知道了。”

“天哪。”宝音一愣,心想,“我怎么会来到大蒙古国的1236年……”

四月。哈拉和林都城草木萧条,冰雪严寒。

在图门·阿姆加兰宫大门殿的汉白玉长廊之间。

“燕真,进宫之后不许多言,跟着我就行了。”忽必烈交代着。

燕真抬头望着殿前银色闪闪的银树喷泉,放慢了脚步,若头所思。

“阔出太子死了,不知道大汗将会立谁为太子,后继之君为谁?”燕真问道。

“不可妄议朝中社稷大事,若被大汗知道,是要被杀头的!”忽必烈提醒道。

图门·阿姆加兰宫外。这是哈拉和林最巍峨最壮观的一座建筑,层台累榭,穷尽雕丽。

而在宝音眼中,这里显然太萧条了,并且这个被历史上称为大蒙古国的首都也不过如此,尤其是眼前这座图门·阿姆加兰宫,这与他脑海中的高楼大厦相比,显然是逊色多了。

四周一片死寂。走进大门殿,宝音被眼前一颗形状奇特的大银树深深吸引了,在这棵大银树的顶部是一个手执喇叭的天使雕塑,全是银色的,璀璨耀眼,而在银树的根部则卧立着四只银光灿灿的狮子,每只狮子的嘴里都衔着一根银质的长管儿,每根管子上面都盘旋着一条金光闪闪的蛇,蛇是雕刻的,惟妙惟肖,它们的尾巴缠绕在银树的主干上。更令她惊叹的是,这四个管口都有液体流出,一个管口流着银白色的马奶,第二个管口流出晶莹透亮的米酒,第三个管口流着玫瑰色的葡萄酒,第四个管口流出乳黄色的蜂蜜酒,细看去,在四只银狮子的中间,各放置着四个镀金的银质盆子,而四个管口流出的马奶、米酒、葡萄酒、蜂蜜就流进了这四只盆子里……宝音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暗暗称奇。

“燕真,看什么呢,快走吧。”忽必烈催促道。

通往觐见大殿的汉白玉石建造的长廊透露出一种不可压倒的气势。

窝阔台汗两鬓霜白,古铜色的皮肤显得他老态龙钟,看上去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和以往一样,脱列哥那皇后雷打不动地坐在她已经坐了好多年的宝座上,和窝阔台比较起来,她反而显得沉着有力,气势不凡。

群臣们齐刷刷地跪下,叩头,齐喊:“大汗万岁!”

觐见大殿门内左右两侧各站立着八名侍卫,他们有着英俊的脸庞和宽阔的肩膀,青筋凸起的手臂和紧握跨刀的手腕上好像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从他们的站姿中就可以看出一二,他们是一个个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男子汉。

窝阔台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然后没完没了地咳嗽起来。

耶律楚材、张柔、严实、李治以及几位蒙古大臣们站在殿中左侧,而以贵由为首的阔端、失烈门、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等皇亲国戚则站在殿中右侧。

群臣们似乎看到坐在宝座上的窝阔台和他的皇后脱列哥那在窃窃私议,但由于声音太小,尽管群臣们的耳朵竖得高高的,也听不清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群臣们很快从脱列哥那愤怒的表情里判断出,大汗和皇后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而且事关非同寻常,群臣开始面面相觑。

殿内鸦雀无声,如果有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到它清脆悦耳的响声。

“众爱卿,阔出太子征襄阳,不幸殉国,朕连日来是悲痛不已。朕实不行了,时常梦到伟大的成吉思汗握着长生天权杖召朕回去……”窝阔台语气悲怆。

“请大汗保重龙体!”耶律楚材与群臣不约而同地跪地,齐声奏道。

“今日召集众爱卿上朝,主要是想听听爱卿们的想法,如今太子死了,国储不可无人,爱卿们以为立谁为好啊?”窝阔台半闭着眼睛问道。

群臣们都低头沉默,没有一个人发出提议。

“太子死了,不是还有皇长子贵由吗?大汗何必多此一举?”燕真拽了拽忽必烈的袍带低声问道。

“你不知情,大汗宠爱太子,不喜欢贵由。”忽必烈低声答道。

“这么多大臣,为何不提议将贵由立为太子呢?”燕真继续发问。

“你不想活了?勿妄议社稷之事!”忽必烈瞪了燕真一眼。

窝阔台见群臣不语,于是他将目光落到了他的孙子——阔出太子的儿子失烈门身上。

“来,失烈门,快来这里,坐在朕的身旁。”窝阔台和蔼可亲地召唤着。

窝阔台的这个举动顿时在群臣中引起一阵骚动。

尽管群臣们都明白了窝阔台的意思,但仍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一脸稚气的失列门开始慢慢走出皇亲国戚的队列。

“大汗!!”忽然,脱列哥那皇后大叫一声。

群臣惊愕。失列门也受到惊吓,连忙退回队列,用一种怀疑和慌乱的眼神不时地偷窥皇后。而窝阔台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没有直视皇后,而是将愤怒的目光落在壁炉里的火焰上。

“皇后有话就说吧!”窝阔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发话。

“自古废长立幼乃是社稷之大忌,难道大汗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脱列哥那气势逼人。

“立储之事关乎社稷存亡,朕自有主张,你是皇后就不要参与其中了,还是听大臣们的意见吧!”窝阔台憋红了脸,话刚说完,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然而这种情况下,大臣们都敢想不敢言,他们所恐惧的是,一旦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汗王驾崩,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皇后剿杀他们的命运。

脱列哥那脸上挂着不驯的表情,有点得意的样子。

“众爱卿怎么不说话?朕让你们说你们就说,无论说对说错朕都不会罪责你们!”窝阔台有点着急了。

群臣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而窝阔台却无法集中精神聆听他们在谈论什么。他已经受不了大臣们悉悉卒卒的谈论声了,他因为听不到一个肯定的建议而恼怒。

“出去!”窝阔台突然站起来,手指着群臣们喊道。

“出去!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他强而有力的说道,“都给朕滚出去,全部都滚!!”

群臣大惊失色。这是窝阔台第一次如此震怒,群臣们开始慢慢移到殿门,脱列哥那皇后一甩袖子,在内廷御卫长法提玛的陪同下从大殿侧门离去了。

“出去!!不要再烦朕!侍卫,把门关上!”

殿门咯吱一声关上了,那种凄凉的声音就像是窝阔台独自在深夜的哭泣声。

天色已是黄昏,一道道红霞布满了天空,红光柔和地照射在大地上,犹如给整个大草原铺上了一张嫣红的毯子。

忽帖尼三皇后住在哈拉和林皇都的最西边,这是脱列哥那皇后为她这个三皇后特意安排的住所,她希望三皇后尽可能地离皇廷和后宫远一些。

这是一个周边有美景的小型城堡,虽然它的墙壁看上去粗糙不堪,但毕竟也是一个城堡。忽帖尼三皇后对此非常满意,她觉得终于远离了繁杂纷扰的宫廷,这是令她十分高兴的事,让她更高兴的事是,这座外表上看上去陈旧的小城堡,对面就是绵延东去的鄂尔浑河,河边都长满青苔,河面上飘浮野花的花瓣,她站在窗口,就可以远眺河两岸的美景,一只鸽子优美地从窗前飞过,两只白色的翅膀清晰地映入她明亮的眸子。

忽帖尼凝望着远去的鸽子,双眼噙满泪水,她沉吟道:“远去的鸽子啊,你若不是我儿阔出飞走的魂儿,那么你一定是个母亲,你经过这里是在寻找你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我再也找不到了……”

忽帖尼抹了抹眼角,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又向窗外眺去,一会儿又满地徘徊。

忽帖尼焦急不安,这时,一个侍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二皇子回来了吗?”忽帖尼急切问道。

“禀皇后,没见二皇子回来。”丫头低声回道。

“去,再去看看,就在门口盯着。”忽帖尼吩咐道。

“是,皇后。”丫鬟躬身退出。

忽帖尼盼着儿子阔端的消息,她已经是第三次派丫鬟去门外打探。

约莫一会儿,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皇后,二皇子他回来了!”

“快,叫他到我这里来。”

“皇后,他好像喝醉了,手里挥着刀乱砍着,小奴不敢靠近。”丫鬟低头。

“他这是怎么了?”忽帖尼感觉不妙,急忙走出,“走,带我去看看,他又受什么气了!”

殿外,阔端挥着刀乱砍乱杀,将院子里的几盆珍贵的花卉也砍得狼藉满地。

“住手!”忽帖尼大喊一声。

“额娘……”阔端低头,将马刀丢在地上。

“成何体统!”忽帖尼环顾四周,小声说,“到母后的殿中来吧。”

阔端一声不响地跟着忽帖尼进入殿中,丫鬟们上好茶,恭敬地退出。

“你不是去上朝了吗?为何大醉而归?什么事让你如此恼怒?”忽帖尼神情严肃。

“三弟死了,可是,父汗他……”阔端欲言又止。

“你父汗他怎么了?”忽帖尼眉头一紧。

“他竟然想立失烈门为太子!”阔端怨气很大。

“哦?有这样的事?”忽帖尼喃喃道,她起身徘徊了几步,若有所思的样子。

“额娘,孩儿本来就是太子,可是父汗他宠着三弟阔出,也将他立为太子,如今阔出战死了,这太子本来就应该是我,父汗他这样不知是何意?!”阔端越说越生气。

“别说了!”忽帖尼生气地喊道。阔端不情愿地低头,鼻孔还在出着粗气。

“听额娘的话,这太子之位不争也罢!将来能够平安生活比什么都重要。”忽帖尼坐在他身边,温言劝慰道。

“汗位比什么都重要!”阔端大声说。

“一派胡言!”忽帖尼伸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阔端捂着脸,委屈地瞪着她,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唉……”忽帖尼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孩子,为娘看你这样心里难过,不是为娘不让你争王位,而是这个王位你不能争啊!”

“额娘,为什么?”阔端嚎啕大哭起来,“额娘,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是父汗的儿子,为什么我就不能继承父汗的王位?”

“阔端,我的好儿子,你怎么能违拗母亲呢?你要答应为娘不再争取王位,你要对天发誓绝不违背为娘的意愿,如果你不发誓,就会让为娘的灵魂永远不得安宁。”忽帖尼抚摸着阔端宽宽的额头说。

“额娘,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啊。”阔端伤心地呜咽着。

“孩子,我要让你明白,自从你的爷爷成吉思汗的铁骑踏进为娘所在的部落时,我们严酷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为娘不是贵族出身,但为娘的骄傲是为大汗生下了你。但是论血统,你当然比不上贵由,他的母亲可是贵族出身啊。”忽帖尼眼角闪着泪光。

“额娘,但是贵由并不是太子,难道我的弟弟阔出的母亲也是贵族吗?据我所知,弟弟阔出的母亲生下他就死了,并且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难道弟弟这样的出身比我还要尊贵吗?他不但是太子,如今他死了,可父汗还是想把王位传给阔出的儿子失烈门,这究竟是为什么?额娘,您了解孩儿的痛苦吗?孩儿就是不明白,孩儿到底还是不是父汗的儿子!”阔端说完这番话,握紧拳头。

“你父汗这么做自然有你父汗的道理,有些事为母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对你说,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过那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忽帖尼稍作停顿,厉声道,“你说的这些话是亵渎为母,你这个不孝之子,你将惹起长生天的震怒!孩子,你还这么年轻,遭到痛苦的事情就怨天怨地!你说你痛苦,那么你受苦的伤痕在哪里?你所受到的冤屈又在哪里?你口口声声叫嚷着要继承王位,可是你为这个国家效过什么力?你又对你的子民行过什么善?”

阔端低头沉默,陷入沉思。

“孩子。阔出死了,可为娘觉得他死得冤啊,作为一军统帅,冲锋陷阵的应该是他的失败和将领,而不是他这个太子!”忽帖尼趁机对他说,“能够平安和长久地生存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并且你还要告诫你的子孙,不要参与到皇权的争斗中来,无论谁做汗王,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本分的事,这样就足够了!”

阔端一愣,恍然大悟似的望着忽帖尼的眼睛。

“额娘,孩儿答应您,孩儿发誓永远也不再想这件事了!”阔端沉着地说。

“好孩子,你这样,为娘就放心了。”忽帖尼语重心长地说,“快回你的西夏封地去吧,远离宫廷,好好在西凉府待着,做你的富贵王爷,忠于朝廷,慢慢扩展你的领地吧!”

清晨。哈拉和林,图门·阿姆加兰宫后殿。

海迷失安静地坐在装饰华丽的地毡上,隔着一个长形的玉石茶几,脱列哥那皇后就做在她的对面。也许是自己的儿媳妇,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贵由,脱列哥那皇后对海迷失深信不疑,所以她有什么话都会很坦白的告诉海迷失。

脱列哥那皇后准备召集所有的后宫的皇后和妃子们举办一次后宫家宴,她打算在那些皇后和妃子们面前显示她的权力与地位。

“本宫需要换一身衣服,海迷失,本宫穿什么衣服好看呢?”脱列哥那微笑道,她命侍女搬来一面铜镜,就放在她面前。她喜欢华丽与新奇衣服,并且是独一无二的那种,整个宫廷里,从没有皇后和嫔妃们穿过与她同一或相似款式和颜色的衣服。

“皇后那么美,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海迷失违心地答道,不过她佯装出热情洋溢的模样。

“来啊,将本宫的衣服都拿来。”皇后转脸又对海迷失说,“我每件都试穿一下,你帮我看看哪一件最合适。”身为后宫之主,她的衣服多得数不清,甚至于连藏衣室的侍女们都不敢确定,一连一个时辰她都在试衣服,海迷失在一旁发呆。

皇后身材细挑,的确穿什么都非常合身,她一直都很注重保养皮肤,加上有节制的饮食,使她的身材保持着纤细而青春的气息,庄严肃穆,站在她面前能感到自己置身于雍容华贵的氛围中,他的年轻美貌,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相信她是不朽的。

“就这件吧。”海迷失忍不住了,随口说了一句。

“真是好眼光,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脱列哥那笑着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儿,顾盼镜中的自己,显摆着她纤细的腰肢,唇间浮起了一丝笑意,柔婉地说,“那就穿这件吧。”

这件衣服是一件有着精巧的缀饰的湛蓝色的长裙,里衬是白色短衫,露出隐约可见布满蓝色血管的雪白细嫩胸脯,在前襟显眼的地方是黄水晶和红玛瑙镶嵌的雅致花边儿,她的脖子上戴上着一条嵌着宝石的项链,侍女为她扎紧缀满银色星星状的饰结,王冠上缀满珍宝。

“在大蒙古国,没有人拥有本宫这样的衣服,这些都是唯一的。”脱列哥那非常满足和得意。

“那是当然,皇后是国母,理所当然。”海迷失恭维道。

“也不一定,在本宫之前,大蒙古国有多少皇后,数都数不清,她们哪一个能够像本宫这样的?”脱列哥那兴奋地道,“本宫这么衣服都是那个波斯商人法提玛从西方带来的,很多很多,他甚至为本宫量身定做,到了本宫这里又精心加工一次,所以这些衣服才成为举世无双的珍品。”

“法提玛,看来是真的……”海迷失喃喃着,这时候,她似乎想起了宫廷中的一个可怕的传闻。

“你说什么?什么真的?你把话说完。”脱列哥那警觉起来。

“你们都退下吧。”脱列哥那吩咐着,侍女们低头,弯着腰缓缓退出。

“皇后,传闻大汗生病之后,那个波斯人法提玛经常出入您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地……”

“哈哈哈……”脱列哥那注视着海迷失笑了,“你当然会听说,这在后宫里已经不是什么传闻了,而是事实。”

“这是为什么?”海迷失大惑不解。

“海迷失,法提玛他人很好,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但他对本宫始终是忠心耿耿。”谈起法提玛,她就滔滔不绝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本宫就打算留在宫中了,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商人,一个相貌俊秀,谈吐不俗的商人。本宫还记得,初次召见他的时候,他说他所带来的衣服,没有一件不适合本宫,这些衣服简直就是上帝派他专程来到蒙古献给本宫的。结果正如他所说,本宫试穿了所有的衣服,每一件都令本宫逞心如意。”脱列哥那眉飞色舞。

“他倒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海迷失穿针引线地接了一句。

“的确很精明。”脱列哥那接着说,“不过他对本宫一向效忠,从那以后,他就频繁来往于西方诸国和蒙古之间,只要他回来就为本宫送上很多新奇华丽的衣服,还有奇珍异宝。他说他一直都想跟随在本宫身边,可是那会带给本宫带来危险,直到大汗卧病之后,本宫才准许了他的请求,让他成为本宫的近侍。”

“他的忠心为他博得您如此至高的评价。”海迷失还不忘挖苦一句,“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身为皇后的御卫长,这是一个难得的官职。”

“海迷失,不仅仅如此,他对府库的管理也很在行。”脱列哥那补充道。

“并且对女人也很在行,皇后。”海迷失随口说道,刹那间,她才恍悟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神色慌张起来。

“你何出此言?”脱列哥那脸色一沉质问道,她见海迷失慌张的神色,接着说,“过来,为本宫插上这个簪子。”

海迷失不敢怠慢,接过绿松石簪子靠近她的发髻,双手不由自主地打颤。

“为什么不说话了?”皇后漫不经心地语气让海迷失更加紧张起来。

“一个男人,又是商人,还有不俗的外貌,自然会把所有的女人都迷得五体投地……”海迷失故作镇定地说。

话还没说完,脱列哥那转身就扇了她一耳光:“轻点,你把本宫的头发弄疼了!”

由于皇后的芊芊玉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海迷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敢大声出气,她坚持着将簪子插在皇后的发髻上。其实海迷失很清楚刚才那一巴掌是为了法提玛,这仅仅是一个警告,也只有傻瓜才会惹怒一个权倾天下的皇后。

“皇后,大汗要立太子,为什么不选择贵由呢?”海迷失为了消除尴尬,问起这个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脱列哥那一愣,而后神情严肃地说:“叫本宫为额娘,本宫不喜欢自己的亲人在自己家还叫我皇后,本宫听皇后这个词已经听烦了,听腻了!”

“怎么是……额娘……”海迷失有点不太自然地纠正道。

“怎么,你着急了?”脱列哥那笑了笑,“我只是大汗的一个女人,不是所有事情我都很清楚。”

海迷失不由得一笑,她的神情似乎是在说,即使皇后拥有这么大的权势,但也不能看清楚未来。

“您的明智无人可比,您一定知道其中的缘由吧。”海迷失似乎没有一点要放弃探索谜底的意思。

“这一点你总算说对了,否则本宫也成不了这后宫之主。”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原有的那种桀骜不驯此刻已经彻底消失。

“贵由是长子,大汗没有理由将储君的位置留给别人。”海迷失又将谈话引入正题。

“都是窝阔台那只老狐狸搞的鬼,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母子,一直都是。”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本宫早就拿定了主意,要和他周旋到底!”

“额娘,您怎么这样说大汗,这……”海迷失几乎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她。

“帝王一定要按照民意来统治一个国家。”脱列哥那抿抿嘴唇上的胭脂,注视着海迷失说,“可是我们的大汗却违背民意,当然我所指的是家族诸王的意思,他不肯遵循诸王的意愿,他是大汗,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所以,他想让谁继承汗位就让谁继承,什么事都有一个界线,可是他就想打破这个界线,这是本宫所不能容忍的。”

“既然阔出太子已经殉国,太子之位当由贵由或者阔端来继承,可是大汗为何执意留给阔出的儿子失烈门呢?”海迷失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一记掌掴,接二连三地问道。

“阔出曾经有一位绝色无双的妻子,她叫莎林娜,她的魅力和美貌使宫廷里的人至今还传颂不绝呢!这也是阔出能够成为太子,而他的妻子能够成为太子妃的原因。”脱列哥那有点气恼。

“额娘的美貌,才是世人所称颂的。”为了解开谜底,海迷失继续恭维。

脱列哥那微微颔首,忽然眼睛透出凶光:“可她胆敢妄想成为皇后!”

“额娘,如果阔出还活着,莎林娜会成为皇后。”

脱列哥那突然站起来,凶狠的目光倏地射向海迷失:“那是决不可能的!莎林娜生下失烈门之后就死了!是本宫派人扭断了她的脖子。”脱列哥那回到座位上,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啊?是额娘……”海迷失战栗起来,她马上故作同情地说,“失烈门又失去了父亲,无父无母的真可怜。”海迷失同情道。

“失烈门的父亲还活着。”脱列哥那目光呆滞地喃喃。

“什么?!”海迷失好像被电击了一下,惊愕地站起身来。

“坐下。今天本宫就告诉你一切吧。”脱列哥那说,“免得你总是听信一些谣言。”

“额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海迷失坐下,不安地问道。

“失烈门是那只老狐狸和莎林娜的儿子,他不是阔出的儿子!”

“啊?!”海迷失犹如晴天霹雳,眼睛瞪得很大。

“这是宫廷里的丑闻,也只有本宫和昂灰她们一些皇后和妃子,以及唆鲁禾帖尼知道。当时,窝阔台与贵由去收复一些部落,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莎林娜,他被她绝世的美貌吸引了,可是这个虚伪的男人又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声誉,又想拥有这个娇小美貌的女人,于是就以赐给阔出为妻为名将她带到了宫中,气愤的是莎林娜根本就不爱阔出,而是深深地迷恋着那只老狐狸,本宫知道,实际上她迷恋的是皇后之位。如果不是贵由告诉本宫,本宫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呢!那只老狐狸为了方便与他的小妃子幽会,竟然破天荒地立阔出为太子,你要知道这之前就已经有阔端太子了!从那以后,阔出就被他常常派出领兵打仗,而他和莎林娜的丑事就从那时开始暴露的,对这件事本宫忍无可忍,直到莎林娜生下失烈门,本宫才料到大事不妙,就这样,本宫就暗中杀死了莎林娜,那只老狐狸也就一病不起了,你看他爱她爱得多么深沉!后来本宫将那野子安排在阔出太子的府上,阔出一直以为莎林娜是死于难产。”脱列哥那说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阔出死都不知道失烈门不是自己的儿子。”海迷失感叹道。

“不知道也好,如果知道了,即使本宫不杀他,那么他也会死的更痛苦。”脱列哥那目光犀利。

“额娘,您说什么?!!”海迷失闻言大惊,不觉地头晕目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