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忽必烈秘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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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别离苦

图门·阿姆加兰宫,蒙哥汗休息的大殿内充斥着与往日不同的气氛,这是一个天高云淡、秋阳和煦的一天。

凉风吹来,黄叶纷纷落下铺满了草地,中央有一块比较宽敞的地方,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中间摆着一条雕饰华丽的长案,对面百米的地方竖立着一面用过很久的陈旧的靶子。

蒙哥汗瘦削而苍白的脸上长满胡髭,也许是天生如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双黑眼睛就像燃烧的炭火一样熠熠生光。他正在他的花园与他的儿子班秃和阿速台弯弓射靶,班秃和阿速台各射出很多支箭,虽然大多数都正中靶心,但这样的成绩还是无法令他满意。

也速儿皇后、出卑皇后、秃忒迷二皇后和奎帖尼妃子端坐在蒙哥身边观看,长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案后站着六个侍奉在他们身边的宫女。

也速儿皇后体态丰满,两道画的很浓的细眉,虽然皮肤白皙,但她却没有出卑那样的娇美的姿色和气质,她的高冠上缀满红色的宝石,裙子上挂着一条缀着三颗翡翠的垂饰,有时候她怯怯地笑笑,绛红色的牙龈,遗憾的是由于她的眼睛太小的缘故,以至于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出卑皇后秀发飘逸,长长睫毛下有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小巧的下巴,白嫩的皮肤几乎是半透明的,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纤细的胳膊肘乖巧放在胸前,俏丽的身子前倾着,她歪着脑袋,就像一只疲倦了的白鸽子。

蒙哥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对班秃和阿速台说:“来!把弓仗给朕!”阿速台端着弓恭敬地躬身站在他面前,他拿起弓,班秃立即送上一支箭,蒙哥用力一拉,绷紧弓弦,只听“嗡地”一声,箭矢飞出,稳稳地扎在靶心,而且箭枝还在颤抖。

“去,你们把箭取下来!”蒙哥命令道,然后托着下巴观看着他这两个儿子,脸上充满怀疑的神情。班秃和阿速台怎么也拔不出箭来,甚至连双手都用上了。

“父汗,您射出去的箭力量惊人,由于它扎得太深,所以孩儿无法取下来。”阿速台躬身说。

“唉!不是箭太深,而是你们的力量太小!”蒙哥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说,“当年,拙赤合撒儿射出去的箭能穿透靶心,就是朕也拔不下来啊,可见他的勇猛和强壮,你们的皇叔阿里不哥也是勇猛非常,站在朕这里能把箭射到对面的那棵桦树上。”

班秃和阿速台望了望五百米开外的一棵老桦树,惊讶的长大嘴巴。

“你们这样虚弱,朕如何放心将汗位传给你们!都下去吧!”蒙哥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班秃和阿速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花园。

“大汗,您要鼓励孩子们,而不是打击他们,使他们丧失信心。何况打天下也许要靠强大的武力,而坐天下不一定要靠武力制胜,只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就够了。”风姿绰约的出卑皇后忍不住说,眼眸明亮聪慧。秃忒迷二皇后和奎帖尼妃子窃窃私议,时而掩口窃笑。

蒙哥甚至没有她一眼,冰冷的脸颊像一块冷冻了的发白的肉,一点血色都没有,自从阿里不哥离开他寝殿后,他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了。

出卑皇后很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从她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她反而很镇定和沉着。

“大汗,臣妾试试您的箭。”出卑大方地站起来,蒙哥低头慢饮,始终不肯看她一眼,这句话却让坐在一旁的也速儿皇后、秃忒迷二皇后和奎帖尼妃子们反倒紧张起来,尤其是也速儿皇后,她一会儿看看出卑,一会儿又把那狭细的眼睛对着蒙哥。

出卑走到长案前,解开湛蓝色的短外套和粉色锦缎背心的钮扣,薄纱蕾丝领衫地烘托着她脂玉般的脸颊,微风迎面吹来,使她的长裙紧着她修长的双腿,原本就苗条的身材更显出了优美的曲线。她左手抬起弓,羊脂玉般的右手活动了一下,然后将箭矢搭在紧绷的弦上,她瞥了一眼蒙哥,用力一拉弓弦,只听“吱”的一声彀弓。

蒙哥似乎对她弯弓射箭已习以为常里,一点也不觉惊奇,只是缩着脖子,将酒碗靠近嘴巴,一双鹰眼盯着前方的靶心。

“噌”地一声,箭头飞了过去,稳稳地扎在靶心上,同样箭枝在靶心上剧烈地颤抖着。

“噢!”也速儿皇后、秃忒迷二皇后、奎帖尼妃子异口同声惊呼,目光惊怔地用手掩住嘴巴。

“如果只凭射箭能够继承汗位的话,那么臣妾在大汗百年之后就可以继位了。”出卑皇后含笑,盯着蒙哥,那双湛蓝的眼睛散发出翡翠般的光芒,长裙上的缥带在微风的拂动下萦绕在她纤细的腰枝。

蒙哥仰起脖子将碗中酒咕咚一下灌下喉咙,然后将酒碗重重地搁在长案上。

“朕要去探望太后,你也陪朕去吗?”蒙哥有点醉意,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出卑。

“当然,臣妾陪同大汗一起去。”出卑镇定地说。

在前往太后宫殿的胡同里,蒙哥和出卑在几名侍女和侍卫的保护下徐徐向前,出卑的脸色冰凉了下来,看出来她内心的悲伤和隐痛。

在太后寝殿里,出卑意外地看到阿里不哥也在这里,他穿着一件天鹅绒上衣,戴着一顶驼绒毛帽,唆鲁禾帖尼端坐在驼毯上好像正在和他说些什么,阿里不哥垂头不语,胖嘟嘟的脸上布满阴沉。

忽然看到蒙哥进来,阿里不哥眼睛一亮,他瞥了一眼唆鲁禾帖尼,迅速回头躬身便拜:“臣弟拜见汗兄!”

唆鲁禾帖尼闭上眼睛,轻喘一声,出卑很快就感受到这里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她的心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她,这一次蒙哥似乎要对她不客气了。

“母后,若后妃嫔有背伦常,败坏贞操,是否应该废黜后位?”蒙哥一屁股坐在地毡上,醉醺醺地问道。

唆鲁禾帖尼胸前挂着一个小巧别致的金黄色的十字架,脖子上戴着金丝紫翡翠项链,裙子上还有各种金丝和玛瑙穿成的饰链,她的手腕上各戴着两只黄金镯子,耳朵上各吊着一枚看上去有点沉重的镌刻着卷叶纹的金饰耳环。

唆鲁禾帖尼静默不语,她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蒙哥。

“不但要废黜,还应处死。”唆鲁禾帖尼慢悠悠地说。

出卑临波凝睇,惊鸿一瞥,她痛苦地合上眼睫。

“大汗,你说的人是谁?”唆鲁禾帖尼问道。

“出卑皇后。”蒙哥低头说,声音特别小。他甚至不敢看出卑幽怨的眼睛,因为他很爱出卑,正是因为这种爱才使他无法承受阿里不哥告诉他的事实,他曾怀疑,所以才到太后这里来讨说法,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惩治出卑,而是来证实这件事的真伪。

“你看到了?”唆鲁禾帖尼追问。

“我没看到,但有人看到了。”蒙哥盯着阿里不哥,他的颧骨紧绷绷的,眉毛也跳动起来,“你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说出来吧。”

唆鲁禾帖尼瞪了阿里不哥一眼。他慌乱地闪避着太后的目光,语无伦次地说:“我……她……那个……”

“出卑皇后,你做过有背伦常,败坏贞操的事吗?”唆鲁禾帖尼注视着出卑。

“儿臣……”出卑双目含泪,她脸颊像火烧一样,她抬眼望着唆鲁禾帖尼。

“出卑,看来有人给你泼脏水。”唆鲁禾帖尼脸上闪过一丝怜悯。

忽然,出卑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女孩,“哇”地哭出声来,接着两只手捂着脸,强忍住呜咽,胸部随着低声抽泣而颤动。蒙哥看了一眼她,表情痛苦地低下头,脸上挂满悔意和歉疚。

“我坚信出卑皇后从没有做过背叛大汗的事,如果你不相信我,你也不会来我这里。那天我就在我的院子里,出卑皇后和你的弟弟忽必烈在谈论海迷失的事情。你应该相信皇后,相信你的皇弟,一个大汗不思社稷之事,却为这些家长里短来这里计较不休,这成何体统?!你已经贵为一国之君了,不要再让少年的痴情扰乱你的平静生活。”唆鲁禾帖尼瞪着蒙哥。

“母后,皇儿知错了,请母后宽恕……”蒙哥低头认错,神情非常虔诚。

“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来说,品德就像眼球般宝贵,性格就像鼻梁般正直,而你啊,阿里不哥,你想通过毁损别人来达到你的目的,只能使你越来越坏,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肯定就是死在坏心眼上的。”唆鲁禾帖尼指着阿里不哥严厉地敲打着。

“汗兄……,这个……母后,那个……汗兄……”阿里不哥有口难言,结结巴巴起来。

“好了!兄弟们之间要和睦才能团结,你们的父汗常说,‘兄弟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只可惜他的兄弟们和他不是一条心,他才过早地离开我了。”唆鲁禾帖尼接着说,“我不想说太多,该如何做你们自己去定夺,我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不要事事都来问我。你们下去吧,让出卑在这里陪陪我。”

走出太后殿的时候,蒙哥走得很快,阿里不哥疾步跟上:“汗兄!”

“哼!”蒙哥气冲冲地瞪着,伸手打掉了阿里不哥的驼绒帽,在侍女和侍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蒙哥在觐见大厅内低头徘徊。虽然唆鲁禾帖尼解除了他心中的疑惑,但他内心已经对忽必烈有了介蒂。

宰相孛鲁合应召入拜,蒙哥故意抱怨道:“朕早先就让忽必烈主管漠南汉地之军政诸事,他先受之,后来又辞职不去,却整日赋闲在京邸。朕以为不妥,欲委以其职,如此他也少些团香弄玉、粘花惹草的事,你认为派他去那里任职好呢?”

孛鲁合早就听阿里不哥说了出卑和忽必烈的那些事,于是心下明白大半,原来是蒙哥想把忽必烈赶出和林都城,而且是越远越好,如此也能博得个耳根子清净。

孛鲁合眼珠子滴溜一转,回复道:“臣以为忽必烈王爷谙熟汉地,常与汉人来往密切,不如派其率军南征,攻取大理。”

“好!朕也有此意!”蒙哥大喜,拍手叫好,全然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他哈哈大笑道,“太后欲为忽必烈娶亲,等此事毕,朕命其攻取云南!”

“大汗英明。”孛鲁合窃喜。

“你认为派谁去宣布朕的旨意为好呢?”蒙哥忽然又问。

“臣去即可。”孛鲁合随口道,可他转念一想,突然眼睛一亮,改口说:“臣以为此事应由小王爷阿里不哥去办。”

“你去也能宣旨,为何非要他去?”蒙哥故意问道,其实他内心也希望派阿里不哥去宣旨,这还有另一层用意,就是借此来警告忽必烈。

“臣听说二位王爷素来不合,正好借此机会使他们兄弟二人解除嫌隙,岂不更好?”孛鲁合说。

蒙哥满意地点点头。

唆鲁禾帖尼等蒙哥和阿里不哥走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出卑皇后。

出卑嘴角不自然地上扬,她俏皮的鼻子和细嫩的脸蛋上铺着一层霜露似的汗珠儿,一双射向唆鲁禾帖尼的如青玉般清澄的眼眸,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唆鲁禾帖尼微笑道,“皇后,你扶我起来,坐了这么久我的腿都麻了。”出卑马上上前,搀扶起她。

“走吧,我们去用膳。”唆鲁禾帖尼拉着她的手说。

出殿门,四个侍女恭敬地走在前面为她们开门卷帘。

走进一个大型毡包,这就是太后招待亲朋和大臣们的地方。地上铺着蓝色和白色花纹的地毡,地毡上铺着嫣红的毯子,毯子上的宫缬是用丝线绣着的鹿、玫瑰、苍鹰、还有蝙蝠和枣红色的马,各种色泽华美的挂毯和锦帷,上面缀满细碎的琥珀、蓝翡翠、红宝石,挂毯和锦帷的底部垂下霞缬的缎带、彩结和丝络。

毯子上的一张紫檀长案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肴馔,可对于这些吃的东西,出卑看都不想看一眼。

“奴婢侍奉皇后洗漱。”两个侍女上前说道,她们手里端着乳白色的纯棉脸帕和皂荚制成的皂膏、香料等。

出卑看到唆鲁禾帖尼已经站在盛满皂汤的银脸盆旁,侍女将香料洒进脸盆里,帮她仔细地洗手,另一个侍女拿起脸帕为她细心地擦拭湿漉漉的双手,一面大铜镜里映出她雍容华贵的身影。洗过手,又来两个侍女端上两碗茶,唆鲁禾帖尼噙了一口,漱漱口,将茶水吐在侍女伸过来的金色痰盂里。

洗漱完毕,出卑看着那面光滑的铜镜,她摸了摸秀发上镶着蓝色宝石和珍珠的头饰,由于脸盆里的皂汤温热,洗过脸之后,她的脸色红彤彤的,就像才从太阳下走了一圈回来,她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转身的时候她还用葱白的玉指轻抚住自己红润的嘴唇。

唆鲁禾帖尼朝摆满肴馔的长案一端走去,踏过厚厚的地毯款款地坐在长案前,出卑跟着坐下,映入她眼帘的是绣着雪绒花的桌布,各种佳肴弥漫着复杂的香味扑鼻而来。

当唆鲁禾帖尼将双手平放在案上并闭上眼睛的时候,出卑就知道她要祷告了,侍女们自觉地退出帐外,出卑也将一双玉手平放在案上,然后闭目。

“天父耶和华,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谢主惠赐我们丰美的膳食,阿门!”唆鲁禾帖尼轻声吟诵。

“阿门。”出卑和声。

祷告完毕,她们几乎同时睁开眼睛,这时候,一缕犹如洒下金粉的光线透过毡包窗户照在长案上,顿时将那些个金瓯玉碗映得闪闪发亮,就连垂在她两耳的金饰耳环也熠熠生辉,无论是神光还是巧合,出卑都感到这简直神奇极了。

吃了两三口点心,出卑就不想吃了,她拿起绢帕擦擦嘴,一个侍女就端着摆着一只装满葡萄饮料的水晶杯的银盘站在她面前。

餐毕,她们又回到寝殿。

“我后悔当初把你送到昂灰那里侍奉蒙哥……”唆鲁禾帖尼低眉说,然后换了一个坐姿。

“什么?额娘为什么这么说?”出卑不解地看着她。

“如果不送你过去,你也不会成为蒙哥的皇后,也许这时候,你正在忽必烈的府邸做你的王妃。”唆鲁禾帖尼看着她说。

出卑沉默,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但是,既然你已经成为皇后,那就由不得你了,因为你不是蒙哥一个人的皇后,而是大蒙古国的皇后。”唆鲁禾帖尼接着强调,“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忽必烈再做出什么傻事,否则昂灰的命运也许就是你们的命运。”唆鲁禾帖尼感到口干舌燥,喉咙紧缩。

“母后!”出卑摇摇头说,“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他了。”

“自从帖古伦病逝之后,他的心思就在你身上了,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唆鲁禾帖尼望着她说,“明天为忽必烈举办婚礼,我为他找了一位贤惠的王妃,就是你们小时候见过的察必,我本来想让蒙哥和你一起去参加婚礼,但是我决定不这么做了,免得又节外生枝,这样对大家都好。”

“是她,察必?”出卑惊诧地问道。

“我想你一定也会满意,察必是最合适的,你一定也这么认为。”唆鲁禾帖尼紧盯着她,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当然,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出卑脸上的光芒消逝,她感到此时的自己就像被唆鲁禾帖尼移栽到郊外荒地的一棵小草,她的眼眶中挤满了闪闪的泪花,欲滴不滴,呆滞无神的眼睛一直盯着挂毯上的某个地方。

“我要送给你一个东西,这是成吉思汗西征时,从印度带来的,它能够给你带来好运。”唆鲁禾帖尼取出那枚镶嵌着蓝宝石挂坠的腾格尔哈森。

“它真好看,母后应该送给察必才是,作为新娘的礼物。”出卑盯着湛蓝色的亮晶晶的佩饰说。

“没有谁比你更配拥有它。”唆鲁禾帖尼认真地说,“你是大蒙古国的皇后,虽然忽都台皇后是后宫之主,但她已经卧病不起了,她的荣耀和地位都承蒙于她的曾祖德薛禅和姑祖母孛儿帖,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你将来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所以只有你才能拥有它。”

“如此说来,它应该属于也速儿皇后。”出卑漫不经心地说,她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么一枚毫无价值的佩饰上。

“也速儿是忽都台的妹妹,所以她的荣耀和地位也承蒙于她的祖先,说实话,别说蒙哥,就是我也不想看她一眼。”唆鲁禾帖尼不耐烦地说。

出卑闻言噗嗤一笑,她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母后经常说‘好马不在鞍鞴,人美不在衣裳’,想不到您也会以貌取人。”

“可惜她们俩既不是好马,也不是美人,我看不起她们的不是她们的外貌,而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志识和志趣,当一个皇后甚至与她身边的宫女没什么区别时,那么这个皇后就是一个摆设,没有远大理想的人,就像没有翅膀的鸟,它飞不远,也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它。”唆鲁禾帖尼意味深长地说。

“母后,我明白你的话了。”出卑点点头说。

“戴上它吧,忘了忽必烈,你成为皇后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了,我也是女人,所以我了解你。”唆鲁禾帖尼伸出双手,将腾格尔哈森挂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出卑低头,豆大的泪珠儿落在佩饰上,几乎要溅出小泪花来。

“孩子,别哭……”唆鲁禾帖尼眼角挂着泪水,哽咽道,“做女人难啊,女人就是女人,做女儿、做妻子、做母亲、做皇后……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自己,等你老了就会明白我的话。”

“母后!”出卑啜泣起来。

“去吧,去我的偏殿,我已经叫忽必烈过来了,他在那里等你,希望你们说明白,然后彻底断掉,你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吧!作为女人,作为你的母后,我为你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唆鲁禾帖尼闭上眼睛,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

“母后……”出卑哽咽道。唆鲁禾帖尼不再说话,出卑默默退出。

偏殿内,这是察必的绣房,察必被唆鲁禾帖尼安排去景教教堂祷告祈福。

泪痕未干的出卑姗姗而入,就像柔体弱骨,娉婷婀娜,一身娇滴滴醉了仙姿玉色;也似梨花带雨,玉枝嫩条,两行泪盈盈伤了她的花容月。

她目光呆滞,她勉强走到忽必烈身边就倒下了,忽必烈赶忙将她揽在怀里,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出卑,你怎么了?”忽必烈抚着她柔弱的肩问道。

“以后我们断了吧。”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僵硬,泪水越来越多地淌在她脸上。

“这是太后的意思对吗?”忽必烈问道。

“母后是对的,只是我们都太自私了。”她苦笑,瞬间一道道泪水又冲掉了她勉强的笑容。

忽必烈感到恐慌不安,出卑的柔弱使他感到烦躁起来。

“你就要娶妻了。”双手抱着他,抽抽噎噎地说,“让我们就此相忘吧,谁也无法抗拒宿命。”

“这就是母后让我来这里的原因吗?”忽必烈喃喃道。

出卑停止了哭泣,她挥起香袖擦干脸上的泪水镇静下来,瞅着他忧伤而阴沉的面孔。

“你在生我的气吗?”出卑小心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感觉我就要失去一切了,我心有不甘但又无力改变。”忽必烈目光幽幽,语气伤感。

“你看看我,我忍不住……我就想和你在一起,那么你带我走吧,如果你愿意,即使死我也愿意,我们远走高飞,好吗?”她含泪盯着他的眼睛,绝望地抓住他的双手,好像在乞求他的拯救和怜恤。

“不,出卑,你知道的,我们哪里都去不了,世界很大,可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你终于明白了,这样也好。”她的嘴唇在颤抖,“你出生在帝王家,与现在的我有同样的无奈和痛楚,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会和你在一起,命运让我们相遇相爱,命运就不会拆散我们,你记住我说的话,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他的手臂圈着她纤细的腰。

“我要走了!”出卑推开他说,“这个,你要拿好,它将为我们见证。”出卑说完,匆忙取下挂在脖子上腾格尔哈森放在他手中。

出卑跑出毡帐,当忽必烈追出来的时候,看到唆鲁禾帖尼倚在殿门看着他们,忽必烈停止脚步,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出卑送给他的佩饰。

第二天凌晨,也是忽必烈和察必大婚的日子。

在唆鲁禾帖尼寝宫的偏殿内,刚从一张铺有兽皮的地床上醒来,她掀开透明的帷帐。床后有一台整夜由侍女看管的壁炉,帷帐上的金色图案在壁炉的火光下忽明忽暗,想到今天是大婚的日子,她的脸上挂满羞涩和幸福的微笑。

当察必还是孩提时,由于她的父亲随成吉思汗征战有功,受到成吉思汗的特别器重,他被第一个封为那颜,也就是被成吉思汗第一个封为千户长,成为众将领和大臣中第一个贵族,被成吉思汗独宠的按成那颜一时名声大噪,在蒙古宗亲和诸王中有很高的威望,察必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享有优越条件的贵族家庭。命运似乎一直在垂青按陈那颜,在他随成吉思汗征战西夏的时候,依然是开路先锋,不料成吉思汗中道崩殂,而就在同年,为报答成吉思汗的再造之恩,按陈那颜怀着巨大的悲痛,与诸将士冲锋陷阵,终于攻克中兴府,西夏灭亡,按陈那颜在灭西夏的战役中功勋卓著,再一次巩固了他在宗亲和诸王心目中的位置。窝阔台继承汗位,为了笼络按陈那颜,授予他银印,加封为河西王,统领弘吉剌部,而这一次又改变了女儿察必的命运,按陈那颜就这么一个女儿,视为掌上之珍,于是将她和她的哥哥唆儿火都、必哥安置在窝阔台汗为他赐的位于哈拉和林城的奢华府邸里面,并将自己的心腹幕僚阿合马留在府邸做管家,还为她雇佣了婢女和教她学汉文化的先生,就是在这里,她结识了在拖雷王府侍奉唆鲁禾帖尼的侍女出卑。

在她和出卑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想像着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子,对自己的婚礼充满梦幻般的憧憬,因此她常常也会和出卑讨论婚服的颜色和款式,以及婚服上装缀什么样的饰品。那个时候她们思想还不太成熟,而现在出卑已经十六岁,现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将由一个郡主很快变成王妃,她必须维护好王妃的形象为丈夫赢得荣耀,并且希望能够生下能够继承王位的男婴……

这些对她来说似乎都不成问题,她最担心的就是如何能够使丈夫真心喜欢自己,并且分享彼此的感情和想法,因为她的父亲按陈告诉她,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的婚姻通往幸福的道路。察必也有极其固执的一面,她时常会有一些惊人的想法,但时常被按陈警告:“察必啊,不要像倔驴般顽固,也别象蝴蝶般轻浮。所谓大智若愚,大勇若怯,人若能韬潜谨饬,藏锋敛颖,方成大器,为父正向来如此,才有今天的荣耀和安宁啊!你一个女孩要外柔内刚,将来嫁人才能成为内助之贤,才能赢得丈夫的尊重和钟爱!”察必将父亲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在婢女的侍奉下,她浸泡在放着玫瑰花瓣的热水桶中,婢女们帮她穿上结婚时才穿的礼服,然后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人造宝石挂满了裙摆,胭脂粉涂满了脸,这种妆扮显得极不协调,虽说如此,但远看还是光艳照人,线条匀称,形体优美。

梳妆完毕,带着红盖头的察必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走出门,外边有一大群装扮整齐的前来迎亲的侍女,脸上冒着汗珠,从她们身上穿的白色貂皮滚边的红裳就可以看出她们都是忽必烈王府的人。察必在兄长唆儿火都、必哥以及管家阿合马的陪同下,坐上忽必烈王府派来的那辆装饰华丽的厢式马车,马车移动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地喧嚣起来。

到忽必烈王府后,又涌上来一大批侍女,她们将察必扶下车,一直簇拥着她来到王府宫殿的回廊,她有时候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掀开盖头一角瞄一眼,她看到很多贵族前来庆贺,他们用马车运来整箱整箱的贺礼,其中有一些客人非常显眼,因为他们都是汉人。

蒙哥和出卑没有来参加婚礼,但是蒙哥派弟弟阿里不哥代表汗廷参加了忽必烈的婚礼,并为忽必烈送上丰厚的礼物,其中还包括太后唆鲁禾帖尼的那一份子。

忽必烈就站在客厅门口,每次进来一个客人他都要举手加额,表示欢迎,而客人们也是连连道喜,然后入内就座。但是他表情冷淡,时而恍然凝思,好像他正在为别人迎娶新娘,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王公贵族济济一堂,所有人都将艳羡的目光投向察必。她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忽必烈,当忽必烈挽着她的手围着铜盆里的炭火绕过三圈之后,她透过稍微倾斜的红盖头的间隙窥到了他,他就像传说中那样,浓眉大眼,看起来非常的和善大方,英俊挺拔自不用说,就看他举手投足之间丰神飘洒,尤其是他的眉宇间有一种英雄才具有的阳刚之气。

“来吧,我的小仙女,与其面如镜,不如心似乳,喝下它,祝福你多子多福。”唆鲁禾帖尼笑呵呵地将侍女端上的一碗鲜奶双手递给察必,察必接过碗缩进盖头里抿了一下,又将碗伸出,在旁侍奉的侍女立即将碗端了下去。

“母后万福!”察必将双手放在额前,恭敬地祝福道。

“好,好!忽必烈,送王妃去更衣。”唆鲁禾帖尼笑道,两个侍女将察必搀起,忽必烈勉强笑笑,将身轻如燕的她抱起来,六七个待女簇拥着察必,她们个个以淡红色的纱绫覆面,锦衣绣裳,手中端着光彩耀目的妆奁,一涌而入。

在另一个大毡包内,忽必烈轻轻放下察必,然后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他似乎在等待揭开这位由她的母亲赐给他的新娘的盖头。

“王妃,奴婢请求为您梳妆。”一个老妈子躬身问道。

“好吧,开始梳妆。”察必清脆柔嫩的声音从盖头下飘了出来,忽必烈就站在一边斜睨着,那种表情就好像是在等待盖头下突然钻出来一只狡猾的兔子。

老妈子伸手揭去察必的红盖头的那一刹那,察必惊鸿一瞥,忽必烈不觉目注心凝,神摇意夺起来:她乌黑的眼睛出奇的大,细眉一如一弯新月,漂亮可爱的脸蛋儿如荔枝肉般清澈嫩滑,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红樱般红润的小口,清瘦的两肋使她小巧的个子更显曲线玲珑,稚嫩的脸庞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带着稚气的晒女特有的温柔。她不由地撇撇小嘴,又对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泛着青光的白玉般的牙齿,一笑一颦间尽显朴素的美和诱人的魅力,那迷人的神情,俏皮可爱的样子,让他仿佛已经触摸到了穿在她身上的那件绵滑裙子的丝绸。

“请王爷入座,奴婢为您梳发。”老妈子躬身说。忽必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老妈子,只好过去坐在察必身旁,低着头不敢看镜中娇美的察必。

老妈子细心地拆解开察必头上的二十根小辫子,又解开忽必烈簪着玉抹额和冠子的长发,然后将两人的长发交错叠合在一起,仔细地梳理着。

“这是做什么?”察必斜脸,努着小嘴问道,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回王妃,这就叫做结发夫妻啊。”老妈子和蔼地微笑道。

察必对着镜子里的忽必烈撇撇嘴,又怕他突然抬头看到,她又调皮地伸了伸舌尖,掩口而笑,惹得身旁的侍女们都抬起袖子掩口窃笑起来。

结发完毕后,老妈子为忽必烈挽好发髻,戴好嵌着绿松石的抹额和金色的冠子,接着又为察必编了两根油黑的大粗辫子披在腰间。

“请王爷、王妃入殿拜堂。”侍女恭敬地说。

侍女们又簇拥着忽必烈和察必一涌而出,走入客厅大堂的时候,美丽可人的元锦和元琼迎了过来,侧过身子表示请她入内。察必进入的时候,元琼瞄了察必一眼,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而她的目光中却充满委屈和嫉恨,就是因为这个表情,察必多看了她一眼,并深深地记住了她。

察必的苗条和忽必烈雄健相互辉映,她有一双笑起来就会闪出亮光的眸子,两根粗辫子长及腰际,油黑的光泽一泻而下。

堂前厅后以及院子里都挤满了人,堂上金碧辉煌,四壁挂着天鹅绒的红色幔帐,来自宗亲和诸王府上的嫔妃和郡主们穿着华丽的服饰,浑身珠光宝气。随着悠扬深情的乐声响起,忽必烈挽着察必的手来到大厅堂前,他们转身的那一刻,本来喧嚣的大厅突然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望着这位美丽的新娘,以至于很多嫔妃和郡主们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察必披着云纱雾裳,薄如蝉翼,斜斜滑下缠绕在她清瘦的双肩,如瀑布一般披泻到地面,肩上挂着金丝银线穿成的玛瑙链子,蓝水晶项链围绕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一件蓝色的紧身胸衣束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深蓝色线条沿着带子蜿蜒而下,勾画出她胸部的曲线,姗姗而行的时候,酥胸微露,她的柳腰也随着莲花碎步轻轻摆动,白色面纱下她楚楚动人,明眸善睐,分外窈窕,她真是一个绝世美女,近乎超凡出尘。

她斜睨了一眼忽必烈,见他目注心凝地盯着自己,她内心狂喜,突然堕入那从童年起就暗自憧憬的神话般的爱情世界,这幸福仿佛已经是既成事实,她并没有溢于言表。就在忽必烈回看她的那一瞬,她隐约中她感到忽必烈的冷漠,但那种冷漠就像是无视于她的存在,她的心紧抽了一下,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阻碍她即将拥有的幸福,使她内心美好的感情顿时不自然起来。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当然是识大体的,所以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发现她内心的隐痛,在别人看来,她依然是玉脸含笑自如,体态优雅端庄。

在唆鲁禾帖尼的授意下,来自察必府邸的管家阿合马成为主婚人,他手中握着一根系着白色哈达的羊踝骨来到忽必烈和察必跟前,然后站在他们中间,这时,大厅内又喧嚣起来,欢呼声和笑声不绝于耳。忽必烈抓着羊踝骨的大头,而察必抓着羊踝骨的小头,在阿合马的吆喝下,她们在堂前三拜,完成了拜堂仪式。

婚礼整个过程对察必来说是模糊不清的,不是因为错过观看许多细节,其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看到了很多东西,自己觉得有点消受不了。跟前随后的侍婢们花枝招展,削肩上绕着鸾环,秀发上簪着绢花,脚下踩着铺满地毯的花瓣,所有映入她眼帘的都是中国式的家具和器皿。在王府客厅里,烛光与霞绡齐色,緑琴与瑶瑟齐鸣,乐师们轻拢琵琶,慢抚奚琴,更有筚篥和轧筝和弦,美妙悠扬的乐声弥漫在大厅内,令她心旷神怡,无疑这些都是她非常喜欢的,也是她想要拥有的一种感觉。

察必侧耳细听,那女的唱道:

将轻捻慢拢,

醉卧听梧桐,问君此去何时回?

兀的不愁煞人也么哥?

明月楼中,

凤离鸾分恨深深,

泪相随,看斜阳一抹红,

兀的不愁煞人也么哥……

她有些黯然,大喜之日听到这样的曲子,使她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就在厅堂宴席上,阿里不哥不停地喝酒,直到醉眼朦胧。他挪动着自己臃肿的身子离开座位,摇摇摆摆地挤到察必的两位兄长唆儿火都和必哥身边,两位尊贵的娘家客见是小王爷来了,马上毕恭毕敬地给他让座,而阿里不哥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这一幕却被一只盯梢阿里不哥的燕真看在眼里。

“你妹妹可真是美若天仙啊!”阿里不哥斜睨着唆儿火都和必哥嬉皮笑脸地说。

“是,是,王妃她很美……”唆儿火都和必哥表面恭敬地应着,可心里早就对他厌恶起来。

“美是美,只是可惜啊!”阿里不哥嬉笑着说,“好好的一副纯金宝石做的马笼头套在狗脖子上了。”

“小王爷,你!”唆儿火都闻言大怒,瞪着阿里不哥,而胆小怕事的必哥则拉住他,不让他惹事。

“哈哈哈……”阿里不哥大笑一声。这时候,燕真走了过来。

“小王爷,太后有请!”燕真厉声说,阿里不哥一听,大吃一惊,酒也醒了一半,他瞥了燕真一眼,从怀中取出圣旨,走向堂前,燕真张口结舌。

察必虽然看出忽必烈心事重重,内心不悦,但也只能将这些暂时搁置一旁,她必须走完整个典礼的过程,由于一直猜疑着忽必烈,察必几乎把整个结婚典礼的过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唯一没有忘记就是忽必烈瞥向她的那一个冷漠眼神。

就要在入洞房的那一刻,忽然,阿里不哥大声喊道:“诸位静一静!”

唆鲁禾帖尼大惊,以为阿里不哥要捣乱,愤然起身,当她看到他手中捧着圣旨时,又泄了气,只好带着侍女从侧门离开。

大厅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忽必烈和察必俱是一愣,转脸看着阿里不哥,不知所措。

“诸位,婚宴已毕,不送了!”阿里不哥趾高气扬地扫视了一遍厅堂里的人,众人见阿里不哥奉圣旨而来,只好纷纷散席,默然退去。

“忽必烈接旨!”见众人退去,阿里不哥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上谕:命忽必烈一月之后率军南征大理国,兀良合台总督军事,钦此。”阿里不哥大声宣道,然后捧着圣旨来到忽必烈跟前。

忽必烈跪地,举起双手接旨道:“臣接旨。”

阿里不哥将圣旨放在忽必烈的手上,冷笑道:“二哥,此去云南,天高地远,你倒也是落了个自在,就盼着二哥早早地去,打个胜仗早早地回,省得我嫂子她独守空房没人陪,我这就去给汗兄复命了,你自在着。”说完扬长而去。

察必闻言,如炽热的心头浇了一瓢凉水,寻思道:“莫非是我的好梦、痴梦,就醒来了么?本是大喜之日,反添了许多惆怅!枉我欢喜一场呵,到头来成连理分枝,来贺喜的人未尽欢而散,却被他兄弟赶出厅堂,这不气煞人了么?”

忽必烈由于圣旨在手,不敢抬头,只把那牙关子咬得咯嘣嘣直响,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察必,见她早已是泪眼汪汪,凝颦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