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的才学机敏也非人能比。在国外唱国歌时,轮上奏中国国歌,但外国乐队无歌谱,中国清王朝无国歌。李鸿章清清嗓子自己唱了一段京戏,并戏称外国孤陋寡闻,连中国国歌都不会,搞什么外交仪式?
说当年美国总统府外交报文上都翻译成白楼、白厅、白屋子,报文到李鸿章手中,李鸿章言之,就一国而言,总统就是皇帝,当称为白宫。“白宫”从此诞生……
去天津大学方知其前身“北洋大学”即李鸿章创办的,“实事求是”是李鸿章给“北洋大学”题的校训,原来如此。
二十岁时,李鸿章曾写一诗: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
真乃豪气万丈!切莫把人脸谱化。
如今始得碧纱笼
说唐大历十年,屈指当为公元775年,有一小书生,姓王名播,因贫穷似未起字。祖上殷实,也曾为官。到他这茬穷得已然地无一垄,房只三间,但世代相传读书未忘,家嘱就是穷死饿死也要倒在书籍上,读书是唯此唯大。但一日三餐总要吃,无奈就寄宿在他家附近的一所大庙木兰寺中,白吃白住,一心只读圣贤书。
寺院中和尚们“过堂”是击钟而聚,听见撞钟之声都去餐厅用饭。所以每闻钟声,王播赶快放下书籍去和和尚们一块儿用饭,素斋素饭又有书读,王播倒也专心。
但长期“蹭饭”且并无要走的苗头,时间一长引起木兰寺和尚不满。和尚们就在不违反出家人为善的大原则下出了个“损招儿”。
一天王播书读了不少但久不闻钟鸣,腹内饥鼓连连敲响,渐渐饿得头冒金星,书籍上的字也慢慢爬行起来。正在此时,钟声传来。王播闻声而起,三步并两步来到餐厅,没想到一无所有,和尚们早已吃完,且打扫得干干净净,一颗米粒都没剩。原来和尚们改为饭后钟。王播气愤至极,也饥饿至极,回到住所收拾起简单行装知趣而退。
临行,在木兰寺留言壁上愤然题诗两句,然后投笔而去。
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
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后,王播虫变龙,一举成名,官至淮南节度使。他又回到家乡的木兰寺。
王播此度是衣锦还乡,节度使的大印挂在腰间。前度王郎今又来,此王播已非彼王播。
木兰寺以最高规格接待王节度使。寺院大住持率全寺院的众和尚毕恭毕敬地把王播迎到寺院的留言壁上,王播这才明白众和尚的用意。原来当年他愤愤然题在墙上的两句话已经被“重点保护”,加罩了绿纱笼。王播站在这两句诗面前感慨万端,叹嘘良久,索笔又写了两句,续在其后:
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代康有为受过
康有为第一次出名是在1888年,他上书朝廷,帖名为《上清帝第一书》,名震朝野。朝中有些守旧的大臣皆视康有为是狂士,是“异类”,徐桐就是其一。
1895年康有为率其弟子进京参加会试。正巧徐桐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主管科举,徐桐得知康有为来参加会试就很气愤,认为他有意搅乱朝纲,因此决定不录取他。
但当时科举制度很严密,都是密封卷,考生的名字是被糊起来的,仅知道考生的生源。徐桐和主、副主考官讲好,凡是广东籍考得特别好的必为康,决不录取。
试卷评判时果然有广东籍一张试卷答得极漂亮,极出众,徐桐和主、副主考官看过一致认为此生必康有为。因为即使是像徐桐这样的重臣也无权揭封看考生的名字,只好“隔墙猜物”。这时一位副主考官挺幽默,提笔在那张试卷上写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惜哉,惜哉!”
待发榜时方知,此考生不是康有为,康有为的试卷答得远不如此生。此人叫梁启超。
梁启超还有一件事让人敬佩。
梁启超晚年得肾病,经协和医院诊断需要动手术。梁启超乃国之名士,国学大师,决定由协和医院院长亲自动手术,谁知道阴错阳差地,那位院长竟然把好肾切除了,把病肾留下了。梁启超病重不起,这时候外界传言纷纷,梁启超把报纸的记者召唤到床前,说他病重绝对不是医院的责任,更不是西医的原因,皆因病不可治也。梁先生私下说,西医刚刚引进中国,很多国人对其不相信,持异议。如果把我的这件医疗事故捅出去,谁还会来看西医?西医是能治病救命的。
佩服梁启超先生。
策马入长安
还说梁启超。
有人言:梁启超乃五百年一遇的天才。
梁启超六岁便读完了“四书”“五经”,你说哪章哪节,张口即诵。九岁能写千字文章,常令先生自叹不如。吟诗作赋挥笔即成,倚马可待,踱步为诗让人叹服。“小”有名气,始信人间有天才。其父一友来访,见梁启超小小年纪,怀疑是否真有其才,就顺口出了一个上联:“推车过小陌。”语音刚落,没等众人缓过神来,梁启超不假思索应声答道:“策马入长安。”十一岁中秀才,十六岁当举人。要不是为康有为所累,本应二十二岁即中状元。
梁启超写得一手好文章,且文思敏捷,观点犀锐。1902年他还创办《新民丛报》,创造了一种介乎文言和白话之间的“新民体”。黄遵宪先生就十分推崇这种新民体写作,称赞其“惊心动魄,一字千金,人人笔下所无,却为人人意中所有,虽铁石人亦应感动”。据说梁启超的文章也使青年时代的毛泽东深受震撼,让胡适“读了他的文章像受到电击”。
1914年,梁启超小住清华园,罄十日之动,写完长达百页的《欧洲战役史论》。护国运动期间,遭袁世凯通缉,躲入荒山,大病初愈即奋战三天三夜,写出了《国民浅训》一书。
五四运动是梁启超一封电报点燃的。
巴黎和会日本要接管青岛及德国在华利益。当时梁启超在巴黎以民间代表的身份活动,得知中国代表要签字,就给林徽因的父亲,也是他的好友林长民发一电报,林把这一消息登在第二天的《晨报》上,于是天下愤怒,北大挑头,十四个学校五千多名学生走上街头,五四运动爆发。
方知宰相是专家
喝茶讲究先品,品茶是门大学问。
茶在中国源远流长。茶真正盛起来应在于唐。茶盛于唐我看有两个标志,之一便是形成文化,有陆羽的三卷《茶经》为标志。陆羽因茶也有了“封号”,被誉为“茶仙”,尊为“茶圣”,视为“茶神”。说明唐时代茶已成规模,茶叶的销售已形成产业链。因此,到唐朝茶叶已作为一种商品正式由国家征税,成为国家重要的税源之一。
说唐有一贤相,应为中国历朝历代“五大贤相”之一——唐武宗时期的宰相李德裕。
李德裕不但是晚唐时期的大诗人、大政治家,卓越的国家管理者,这位宰相还是品茶烹茶的专家、高手。就实践而言,他不见得低于陆羽。
说有一次,李德裕曾托要去江南的朋友回京之时舀回一罐长江之水,叮嘱他要长江江中的水,带回来供他烹茶,然后共同品茶。不想他那位朋友因公事在身一忙一乱把李德裕所托一事忘了。当时他乘的船已经过了江,他想同是一江水,舀哪儿的水不是长江水,总不能再乘船返回长江中去舀一罐子长江水吧?于是他就在江边上舀了两罐江水带回长安。李德裕把好茶的茶友都叫来,要品由他亲手烹的好茶。茶入杯以后,众人皆称好茶。唯李德裕品后对那位带回长江水的朋友说,你取回来的长江水绝非长江中段的中流水,味道不同,差之甚远,幸勿瞒我。李德裕太专业太高手了。品一口不但能尝出茶之味道,而且能品出水之味道,品出同出一江水是江中的水还是江边的水,恐怕“茶仙”陆羽亦不行,李德裕堪称高人。
那是一千三百年前的长江水啊……
听听大风吹
辛弃疾有首名词讲得深刻,讲得老道,让我敬佩。《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后来读到宋末元初的诗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凭,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以后每当下雨,望阶前滴雨,望楼在雨中,总是情不自禁想起蒋捷这首词。真岁月,真沧桑,真过去,真未来……
20世纪40年代汪曾祺先生曾在《泡茶馆》一文中说,有四句诗说得也透彻,也深刻,也朴实,也生活。那诗是:
记得儿时好,跟随阿娘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
后来方知后面还有两句,作者是明代大儒陈白沙。后两句是:
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一气读下来,没有几十年的磨炼,焉能炼成这样的气场?
后来看到比我年龄还小的刘树勇先生(老树画画)书中的一首诗,写得直白,但那么坦诚,那么实际,那么掏心窝子,一时竟有些发怔了。
少年在山上,爱看乱云飞。
豪情千万丈,你说咱怕谁?
后来进了城,万念渐成灰。
偶尔到楼顶,听听大风吹。
也是人生的感悟:听听大风吹。
海瑞啊,海瑞
马连良马老板一辈子唱过的戏多了去了。但《海瑞罢官》是他的绝唱。为此他没少受罪,被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我们这茬人,可能有很多人没看过京剧《海瑞罢官》,但绝对没有人不知道“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20世纪60年代《海瑞罢官》名声大振,海瑞声振寰宇。海瑞的知名度可以和包拯齐肩。
马连良还唱过一出海瑞的戏叫《大红袍》,是说海瑞死后“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家穷如洗,一无所有,只有为官的一身大红袍。听马老板唱得一唱三绕,让人感动!
看明史,海瑞竟然一生九娶,娶过九房太太。且对其小妾百般虐待,让人气愤。海瑞早年娶的许氏,为其生了两个女儿,只因为没给海大人生儿子续香火,竟然被海瑞赶出大门。再娶的潘氏,愣在新婚蜜月之后被粗暴休掉。之后多任妻妾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暴虐,就是自杀,或者被扫地出门,下场悲惨,日子凄凉。顶可恨的是海瑞对自己的女儿极端残忍,说一句过分的话,猪狗亦未如此。
他有一小女儿,才五岁。有一天看见小闺女正在吃饼,他随口问道,谁给的啊?小闺女答道,小童给的。没想到海瑞大惊大怒大动干戈,他认为女儿怎么能吃男童给的饼?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因此他怒吼道,你犯了大逆,你饿死吧,这样才不愧是我海瑞的女儿。结果他女儿饿了整整七天,被活活饿死。
海瑞有一大女儿,出嫁后丈夫死了,海瑞竟然逼着他女儿为亡夫守贞,把她关在空屋子里活活饿死。
海瑞人生这一面有谁知道?
马老板唱《大红袍》时未必知道。
不为尊者讳,难,实在不易。
谁都有仰脸谄媚的时候
李白高傲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傲视天下。那是,那是。但也有马高蹬低的时候,违心磕的头不算头,但也不能说是腚。
唐玄宗问李白:朕与天后任人如何?白曰:天后任人,如小儿市瓜,不择香味,唯取肥大者。陛下就不同了,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取玉,皆得精粹。上大笑。
李白这个马屁拍得真有水平,如果光看文章,遮住李白二字,我以为是杨国忠、高力士、安禄山,想不到竟是一生标榜自己清高、光明磊落的“诗仙”李白也。
“诗圣”杜甫更表现得赤裸裸。
杜甫一生穷困潦倒,几次科举几次落第,升官发财皆无路,急得杜甫坐卧不宁,不断向当朝权贵投诗,竭尽谄媚奉承,煞费心机。无奈,对牛弹琴如泥牛入水。公元751年正月,唐玄宗连续三天举行三大祭祀典礼。杜甫点灯熬油,赶出三大礼赋献上,竭尽全力吹捧唐玄宗,有些词肉麻得让人打战。并附上一封求官信,信中极尽低三下四,把自己落魄失意之窘如实刻画:“窃恐转死沟壑,伏惟天子哀怜之。”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理解,理解。
久在河边走,没有没湿过的鞋。
我们照样敬重李白,照样敬重杜甫。
别说“过头话”
柳永是北宋才华横溢,华章满天下的大才子,讲誉满天下恐不为过。但文人有才得意之时,信马由缰,视天下唯我独才,哪管什么忌与不忌,纪律不纪律?“柳三变”倒霉就倒在嘴上。北宋政坛跌宕,风起云涌,变幻无常,没把他圈在运动中,搞他个什么“派”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在一首词中说:“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既然如此,咱把浮名抛去,走马入“红桥”,乐在其中也罢。但柳永又忍不住富贵功名的召唤,挡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又要进考场,想一考一中一举成名成官。谁也没想到宋仁宗也好生了得,信息绝对畅通,把柳永写的词都看得很仔细。他不但看过“柳三变”写过的这首《鹤冲天》,而且还能记住其中的句子,这也说明柳永的词写得高、妙、绝,一阅成诵。宋仁宗也不大气,看不惯人间对天对地对朝廷发点儿牢骚,结果就在考场报批柳永可录用的呈文上批道:“何要浮名?且去浅酌低唱。”结果进士白考,一道皇帝的批示封杀柳永。好在柳永苦闷之极终解脱,不让做官就做一逍遥派,逍遥游,终日穿行于红楼翠帐中倒也痛快,倒也人生。柳三变到底大才,自谓“奉旨填词”,真了不得,活得也灿烂辉煌。
司马迁之女与林则徐之女
司马迁一生无儿,膝下只有一女。他倾其毕生精力所著《史记》,完成后只抄写了两份,副本收藏于汉朝政府图书馆,正本就藏于家中。司马迁死后,《史记》的正本正是由其女儿带到其夫杨敞家中保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