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蜀中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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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侠盗(10)

莫仁品浑身开始发抖,哆哆嗦嗦地将全天的进项约五百两纹银全部放在柜台上。

黑衣人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站在柜台内的莫掌柜,胸口却像遭到重锤击打一般难受。

那个站在门外手持木板正在关门的小伙计,见掌柜满头满脸直冒冷汗,猛然醒悟过来:“黑风侠,肯定是黑风侠!”

伙计们纷纷操起家什,从两侧围攻过来。

黑衣人缓缓地回过头来,众伙计刹那间目瞪口呆。太可怕了,黑衣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冷,冷得让人背心直冒冷气!

莫掌柜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内人送上一千两纹银,抖抖地堆放在柜台上。夫妻俩骇得话都不敢说了,双双埋头跪在地上,不停地对黑衣人打躬作揖!

黑衣人收下银两,将两件包袱提在手上,又不紧不慢地向另一家商号同仁堂走去。雪光中,依然没有一丝声音,那双大得吓人的脚,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点滴痕迹。

泰和斋的掌柜和伙计们,呆了一般目送着黑衣人,嘴巴全都张成了“O”形。

黑衣人不急不缓地走过十字街头,但他并没有进同仁堂,转过天上宫后,见左右无人,便将左手里提的包袱甩在墙根处。那个包袱骨碌碌滚动开来,里面包的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黑狗头。

莫掌柜和伙计们终于“啊”地发出了声音,正待高声叫喊,黑衣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初八晨,州府衙门接到报案,黑风侠昨夜现身遂州城,泰和斋惨遭血洗,被强行勒索一千五百两。

城郊乡下,民间盛传,凡在蓬山书院求学的贫家弟子,昨天夜里均得到十两银子。银子上犹存血迹,听人说那是狗血。

一大清早,捕快刘驼子就在茶馆里听到了这种民间传闻。当官府要他追查此事时,他相信了这种民间说法。凭经验判断,这个黑风侠肯定身怀武技,而且对遂州城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当是本地人氏无疑。

刘驼子之所以这么想,自有他的道理,市面上的小混混哪有这份胆识?!刘驼子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捕快,他眯起眼睛,仔细地将本地练武之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当他喝第二开茶时,手下的人陆续回来报告各自得来的情况。

当他听到蓬山书院主讲卢子鹤养的护院犬“黑虎”昨夜被歹人所杀时,刘驼子笑了,手上的茶杯“当”的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卢子鹤文武双修,护院犬被贼人所害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于情于理皆不通啊。遂决定上山,亲自去拜会子鹤先生。

刘驼子上得山来,远远地听见书院内书声琅琅。卢子鹤正手执一卷,抑扬顿挫地讲授着韩愈的《师说》。

刘驼子简要说明了来意,卢子鹤轻轻一笑道:“学堂乃清雅洁净之地,怎么可能和黑风侠扯上瓜葛呢?刘爷请便!”

当其时,护院犬黑虎在书院西厢的柴屋里,“汪汪”大叫。

卢子鹤叱了一声,起身前往西厢,做开门状。

刘驼子暗骂一声,全是他娘的蠢货!只得赔了笑脸,悻悻地起身告辞。

卢子鹤从柴屋里牵出雪白如练的一匹大犬来,小心翼翼地交给弟子张浩然,亲切地说道:“转告爷爷,说卢先生多谢张大人的过年礼物了。”

张浩然点头与卢先生告辞,牵上爷爷张鹏翮心爱的“白龙”,慢悠悠地向山下走去。

当其时,蓬山书院里用午膳的钟声,正“当当”地响起。

王如山

溪边倦客停兰棹,楼上何人品玉箫?哀声幽怨满江皋,声渐悄,遣我闷无聊。

这一阕词乃是元人曾瑞所作,词中景况百般无聊,正好符合王如山此时此刻的一番心情。

王如山是顺庆府太平镇上数一数二的大绅粮,家有良田千顷,屋舍百间,佃户遍布九乡一百二十个村,一年仅是地租的进项,就多达万两白银之巨。照理说丰衣足食的人,大多内心充实而恬淡,可王如山偏偏又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肚皮里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却始终有一颗急公好义的心,时常担心张家断了口粮,李家缺少衣裳。

今天是小满,正是农忙时节。一大清早,王如山就把下人们吆到乡下去查看农情,顺便收些租子回来。

时值晌午,天气十分闷热,王如山搬一张凉椅,躺在庄院的水池边纳凉小憩。池畔的柳条一丝一丝闲荡,枝头上的新蝉随着凉风吹拂的节奏,也一声接一声地鸣噪。

王如山眯着双眼,那一颗渐渐清凉下来的心,犹如池中嫩绿的小团荷,一荡一荡地轻晃,脸上尽是无限惬意的满足。

厨房里飘来一缕一缕甑子干饭的清香,王如山这才觉得肚皮饿了,正待去膳堂用膳,一眼看见去乡下收租子的人,一个二个蔫不拉叽地陆续回到庄上。他心里纳闷儿,龟儿先人板板些,好端端的为啥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下人们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无精打采地报告说,硬是怪得很呢,乡下那些佃户家的男人都不在屋头,不仅租子没收到一粒,更可怕的是,地里没有人耕作,全都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只怕到了秋收时节,也没有租子可收哈。

王如山听到下人们这么一说,刚才那份悠闲的心情自然就没有了。他不相信下人说的话,庄稼汉子不种地,一家人靠什么度日?难道来年春上喝西北风吗?

王如山没有了好心情,连好胃口也没有了。他饭也懒得吃,吩咐管家准备了遮阳的草帽,择近到大王庄走了一趟。

哎呀,硬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田间地头果然杂草丛生,五黄六月的天气,居然看不到一棵禾苗!

佃户不种地,财主怄断气。

王如山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痛,更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一连走访了几家佃户,迎接他的无一不是老弱妇幼,精壮男丁一个也没有见到。

王如山大惑不解,连忙询问究竟是什么缘故。

佃户们见王老爷相询,无不痛心地诉说道:“老爷有所不知,今年春上,一伙粤人来太平镇开设赌局,初时参与博彩者手气特别好,大把大把地赢了不少银子,四邻间便哄传开来。一时间内,太平镇九乡二十八里的人蜂拥而至,整日吆五吆六狂赌不止。谁知后来局势慢慢变了,任你下多少注,一律血本无归。乡人赌红了眼,哪还有心思打理田间的庄稼?”

王如山一年中有大半时间住在顺庆府城里,即便住在太平镇自家庄园里,也很少到乡下走动,哪知什么“鸟”人开设赌局之事?他本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一干羸弱妇孺知道的都说了,再往深里探究,便说不出更多的子丑寅卯来。

乡亲们见王老爷皱着眉头,不再说话,纷纷痛哭流涕地说道:“我们是老爷的佃户,端的是您老给的饭碗。愿王老爷给我们做主,否则乡亲们就没有活路了。”

王如山真是没有想到,太平镇会发生这等怪事!他望着众位乡亲可怜巴巴的眼神,暗骂一声粤人可恶。庄稼汉子不种地,一家老小拿鹅卵石填肚皮?王某人又到哪里去收租子?!

王如山越想越恼,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乡亲们尽管放心,我王某人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说完,气呼呼地告别众人,回到太平镇上。

他没有直接回自家的庄园,而是一个人在镇上转来转去,偶尔和熟人们打声招呼,两只眼睛却不停地在茶铺酒楼里睃来睃去。

太平镇东邻顺庆,西傍遂州,乃川北水陆要冲,镇子虽然不是特别大,街市却很繁荣,人来人往的好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