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因必有善果，恶因必得恶果。一个人坏事做绝，就像影子跟着身体一样，走到哪里，报应就会跟到哪里。李真果对此了然于胸。
果然，现报来了。
正当这两口子日益得势、为所欲为的时候，那位“司令夫人”竟得了一种奇怪的妇科病。她的下身像着火般火烧火燎，红肿起红疹，奇痒无比。每晚，那痒奇和钻心的疼痛，让她痛苦不堪，在床上翻来滚去。
她上县城医院去看病，医生诊断是感染了某种性传染疾病，生殖器疱疹。“司令夫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这事若是被男人知道了，可是要命的。
原来胡豆豆曾跟一位县上的造反派有过“一夜情”。像她这么又老又丑的女人，哪个男人看得上？偏偏这个造反派有恋母情结，对丑女人有变态的偏好，于是就跟胡豆豆上了床。
胡豆豆当然不敢说，瞒着丈夫，谎称患了妇科炎症，偷偷摸摸地上各种小医院、大医院诊治。然而，打针吃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不但不见好转，相反还更加严重。
束手无策、痛苦不堪，又不敢向外人道的“司令夫人”想到了一个人：李真果。
她知道彭老道能治诸般疑难怪病，但有所忌惮。一是因为彭老道是“牛鬼蛇神”，恐落下话柄；二是因为每次在批斗彭老道时，她总是带头恶整，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十足的母夜叉。
“我要是找彭老道治病，他绝对拒绝，肯定还会臭骂我一顿。”“司令夫人”暗道。这是她不敢去找李真果治病的主要原因。
眼下，怪病折磨得她生不如死，这“司令夫人”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求医。“不管怎么样，求也要去找他治。保命要紧。”
晚上，她悄悄提上一大篮鸡蛋、大米和酒什么的，独自上山去见李真果。
李真果一见“司令夫人”，心里已有几分了然。
“怎么，司令夫人也来找我这个牛鬼蛇神看病？”李真果嘲讽地说。
他又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司令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司令夫人一惊，这老道真神了！是如何看出来的？她的脸顿时通红，硬着头皮说了自己那羞于启齿的病情。
“道爷，您老一定要救救我！”
“你们造反派不是批斗我老道搞歪门邪道，用邪术欺骗群众吗？真是奇怪了，司令夫人也愿意上当受骗？”李真果讽刺挖苦道。
“我……”司令夫人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放下架子认错道，“道爷，我知道您医术高明，有真本事，您……您不是牛鬼蛇神！我有得罪您、伤害您的地方，请您大人大量，不跟我胡豆豆计较！”
这位嚣张跋扈的“司令夫人”完全没了批斗会上的威风。
李真果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的病是你自作自受，老道不治！”
“司令夫人”一听，急了，哀求道：“道爷，您心肠好，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求求您了！我难受死了！好痛苦！我、我一定回去跟我那口子说，保证不再批斗您老人家了！请您救救我吧！”
李真果一听她这话，不由怒斥道：“救你？你们两口子把那些被批斗的人朝死里整，他们都是好人，却被你们凌辱、迫害而上吊自杀。你们想过这些人的生命吗？谁来救他们？你们是历史的罪人，早晚会遭到审判的！”
“司令夫人”被李真果一番训斥，心里极为不舒服，暗暗骂道：这些人是反革命，是地富反坏右，就是该死，死有余辜！你个老妖道替他们说话，还敢骂老娘，简直找死！
若在平时，“司令夫人”早就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了，但今天为了治病，她忍住了这口“恶气”。
“老道骂得好，他们的死，我也难过，我也后悔……可没想到他们那么不经整，就……就死了。”司令夫人平日又高又粗的嗓门，这时听起来像蚊子声音一样。
“哼！你还没有想到你今天也有报应吧？”李真果讥讽道，“业有三报：一曰现报，二曰生报，三曰后报。恶有恶报，你坏事做绝，致人死命，结果是得了难言怪病。这是现世现报！”
“是是，我遭报应了！”司令夫人连连称是，心里却恶狠狠地骂道：死老道，臭老道，敢咒骂老娘，等老娘病好了，看我咋整治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你们整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人在做，天在看。这是上天对恶人的惩罚。你走吧，我老道不会给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治病！”
说完，李真果背转身，盘腿席地，闭目打坐起来。
“司令夫人”见李真果竟然下逐客令，还骂她是恶婆娘，直气得全身颤抖，脸上的横肉一扯一扯的，看上去狰狞丑陋。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个臭老道，装神弄鬼，老不死的东西，我男人都没说我是恶婆娘，您敢骂老娘？反了你！你等着，等我男人来找你这个臭妖道算账！”
她气势汹汹地骂完，不解恨，又朝打坐的李真果恶狠狠地踢了一脚，转身摔门而出。
“慢着，把你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拿走！”李真果闭着眼睛，用威压的声音说。
“司令夫人”才想起自己送来讨好老道的东西，慌忙提起篮子，又气又怒地离开了。
返回的路上，“司令夫人”被道爷训斥了一番，怒火攻心，身体更加奇痒难受。
夜色里，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向丈夫告“枕头状”，说老道如何如何地坏，不但不给她治病，还大骂她是坏女人。烂心肺一听，顿时怒气冲天，那双凶恶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老妖道，老子没有把你整死，算你命大，你竟敢骂我婆娘，在造反司令头上拉屎，我倒看看你有九条命不成？”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当天晚上，“造反司令”烂心肺纠集大批人马，点上火把，要将三堆石团团围住，活捉彭老道。
当这两口子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那个叫朱二的小伙子闻听烂心肺要抓道爷来批斗，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如果道爷被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我在批斗会上被道爷冒死救下，这大恩还没有报，说什么也不能让道爷再遭危险。
朱二悄悄抄近路上山，敲开了李真果的房门。
“道爷爷，快走！烂心肺带人来抓您了！”朱二急促地说。
“我早料到了。”李真果平静地说。
话音刚落，寂静的山上响起了嘈杂的人声，火光冲天。显然，烂心肺带的人马已经到了。
情势危急，朱二万分着急：“道爷，怎么办？”
“我有办法。”李真果从容地说。
他将房门关上，把一块壁板取下，现出一个小门。朱二一见，惊喜万分。
李真果带着朱二侧身出去后，又将壁板还原。原来这是一个通向山洞的暗道。他和朱二从暗道走了。
甫一离开，烂心肺带领大队人马已来到李真果的门前。“包围屋子！”烂心肺一声令下，喽们立刻将房屋前后围得水泄不通，便是鸟雀也插翅难飞。
“司令夫人”也亲自带病出征，命人前去叫门。她恨不得将李真果抓出来立即处死，以解心头之恨。
急促的砰砰敲门声、乒乒乓乓的踢门声一阵乱响之后，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这老不死的妖道八成怕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司令夫人心想，高声大叫：“快给我把门砸烂！揪出老妖道！”
咣当一声，门被砸开了。司令夫人和她男人烂心肺率先冲进去，用手电筒四下一照，哪有彭老道的身影？这两口子还不死心，又命人翻箱倒柜，把屋里所有的角落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彭老道。
“司令夫人”气得三尸神暴跳，脸青面黑。她的病又加剧了，痒得难以控制，不由大叫一声“哎哟！”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谁知这一倒，脑袋跌倒在李真果磨剑的石头上，一下子昏死过去。
烂心肺见女人受伤昏迷，暗想会不会是彭老道施了什么法术？不由骇然，赶紧下令撤围收兵。他抱起女人，突然发现石头下压着一张纸，忙展开看，见是一副药方。
药方下面有留言，用毛笔字写的：“好人坏人都是病人，好方良方可治百病。倘若心恶不除，纵有妙方也性命难保。”
落款：“彭老道，李真果是也。”
这老妖道难道早料到我女人会栽倒在这石头上，特意留下的处方？难道他真有什么妖术？烂心肺心里直发怵，揣起药方，让手下抬起昏迷的女人，下山去了。
李真果确实料到“司令夫人”会带着她男人去抓他。道人以善心妙术为神责，众生一视同仁。尽管“司令夫人”和她男人害了那么多人，但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事先开了一副治疗“司令夫人”怪病的秘方，压在石头底下。
至于“司令夫人”是碰巧栽倒在石头上，还是道爷料到有此一伤，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天意。
“司令夫人”被送到县医院抢救，总算保住了命。但是，她身体的怪病无法治疗，医生束手无策。
无奈，烂心肺就按李真果留下的处方抓药。谁知，女人吃了五服药后，竟奇迹般地好转了。一个月后，身体完全康复。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司令夫人”又开始神气活现、耀武扬威了。每次公社召开批斗会，她和他男人一唱一和，继续恶整“地富反坏右分子”。
由于李真果的药方治好了烂心肺女人的病，加上烂心肺对李真果已经心有畏惧，这两口子便没有再去抓老道了。
李真果又回到住的草屋了。
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人算不如天算。“司令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烂心肺从医院里打听到女人跟县革委会造反派一名头目发生过关系，女人这个怪病便是感染性病所致。
烂心肺一听，肺都气炸了，恨不得杀了那个王八蛋。当然，他并不敢找县革委会的这位头头麻烦，但决不允许女人给他戴上绿帽子。从那以后，烂心肺一回家，就对女人拳打脚踢，百般折磨。还当着女人的面，带别的女人回家胡搞。
“司令夫人”受到刺激，疯了。后来，便失踪了。
村民私下议论：
“这就是干坏事整人的下场！”
“还是道爷说的好，恶人有恶报。”
“像她那种坏女人，两口子差点把道爷整死，道爷还给她治好了病，道爷真是好人哪！好人有好报！”
或许真是应了佛家所言的因果报应。
说来很巧，“造反司令”烂心肺也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了许多疙瘩，不红不肿，就是奇痒无比，难以忍受。他以为是他那该死的疯女人给他传染上的，便照着道爷开的方子去抓药。但吃了后，一点效果也没有。
烂心肺便上县城医院去看，检查不出病因，治不好。他又找了名医，甚至找了江湖郎中，都没有办法。而烂心肺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坐卧不宁，更没心思去搞批斗了。
他想，我这怪病只有彭老道能医好，可我去找他，肯定碰一鼻子灰，自找没趣。
但为了治病，他只好学他老婆一样厚着脸皮上门求医。
一个很寒冷的清晨，凌厉的寒风从山上呼啸而来，扫过田野村庄。屋顶、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整个山村一片苍白。
烂心肺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仍冷得刺骨，直打哆嗦。更要命的是浑身痒得难受无比，直想在地上打滚。他的脸上因为痒也被抓出一条条血痕。他没有让手下陪同，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他是去找“牛鬼蛇神”看病。若是被人举报，他这个“造反司令”的帽子都不保。
他一个人冒着寒风偷偷摸摸地上山了。
快到李真果所住的草屋不远，他吃惊地看见老道在水井边正光着身子淋浴。老道提着木桶，冰冷刺骨的井水从头顶淋下，却见一股白色的热气从老人赤裸的身上散发开来，在身体周围袅绕、升腾。烂心肺看得呆住了。一个年届九十的老头已是风中残烛，还曾几经摧残，九死一生，竟在凛冽的大冷天用井水洗澡！这老道到底是什么人？烂心肺一阵骇然。
寒风呼呼地咆哮着，山上的树叶纷纷而落。光秃秃的树木像秃顶的老人，在肃杀的风中摇晃。一条条枯瘦的树枝就像一条条皮鞭在空中抽打。烂心肺不禁打了寒噤。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老道被批斗时的情景。
“造反司令，老道在洗澡，有啥好看的？”
李真果冲他嚷道，烂心肺这才醒过神来。见老道已经发觉了自己，只好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今天风从哪里刮来？造反司令你这是在拜牛鬼蛇神吗？老道受不起！”李真果一边在身上浇水，一边讽刺道。
烂心肺只得说：“彭道爷，我，我得了病，来向您老人家求点药。过去我害了您，遭了报应。我向您老赔罪！您大人大量，行行方便吧！”
李真果板着一副面孔，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害人整人的时候，手段如此凶狠残暴，就没想到你有一天会遭报应天谴吗？既然‘瘟神’找上你了，就自作自受吧！造恶业，遭恶报。这不是我说的，是老天爷说的！”
说完，他不再理睬烂心肺，提桶从二十米深的井里汲水而出。只见他单手提上一桶足有八公斤重的水，举过头顶，然后猛地兜头盖脑冲下，冷浸刺骨的白花花水珠四下飞溅。
烂心肺看着不寒而栗。他四顾无人，慌忙跪倒在地，朝李真果连连磕头，哀求道：“彭道爷，道爷爷，我樊新飞今后再不害人整人了，求您老人家给我开开药吧！”
李真果冷笑了一下，鄙视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他一双眼睛如剑芒般逼视烂心肺，穿透这个坏人的内心。烂心肺并不是诚心认罪忏悔，不过是权宜之策，为了自己的病罢了。一旦治好，又会为非作歹祸害他人。
“我真的改！我如果再害人，天打雷劈！暴病而死，断子绝孙！”烂心肺慌忙发下毒誓。
李真果沉默了片刻，说：“哪里病？”
烂心肺见老道终于肯为他看病，不由大喜，慌忙说：“我周身和手脚都痒得厉害，不红不肿不痛，就是难受死了！吃药打针都不行！”
李真果慢吞吞地说：“这几天没有打人了？你手脚发痒，多打些人就不痒了！”
烂心肺被李真果挖苦得脸红脖子粗，不敢接腔。
“等着。”
李真果穿上衣服，身形极快地朝树丛后掠去。烂心肺望着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老道，暗想这老妖道还真会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