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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命留痕(5)

写下了这个题目,才觉得有点异样。在同一天空,出现金灿灿的太阳和明镜似的月亮,在我们川西平原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青藏高原上,在这静悄悄的拉萨清晨,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日月同辉。

朋友的家在西藏自治区政府对面的太阳岛上。说它是个岛有点名不副实,其实是东北方向流来的拉萨河,在这里辟了一条沟,绕流了一圈便成了岛。由于这里地处拉萨河边,地盘还蛮金贵的。

我住在朋友家的二楼上,宽阔的拉萨河尽收眼底。这里不会像川西平原的清晨,轻雾漫漫、若隐若现。这里的空间和空气都无比通透,天地间像一个大的水晶球。只要有光照的地方,都会看得清清楚楚。

远山和河套辽阔地带,一由六月的浅绿漫过。宽阔如镜的河面,随河道的变化做着优美的造型。朝阳已从拉萨河的上游升起。霞光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泛起在变幻的拉萨河水面。闪射的彩光铺满了整个拉萨河,宛若朝霞的彩带飘在拉萨城南。

西面拉萨河的上空,一轮明月硕大无比,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三千五六百米的海拔,使这里离天空更近,好像一伸手即可和明月亲近。这里的山峰离地不高,沐浴在阳光里的一面,泛着赤橙的光晕。而背光面按理说是看不清楚的,但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岩石上的凹凸不平都清晰可辨。

日月同辉是一种自然现象,它却给你留下遐想。昼夜更替循环往复,我能把心里的祈愿留在这奇特的天象里吗?希望它带给人间吉祥。

朝拜

拉萨和成都的时差应该大于一小时,八点在内地早已上班。站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望着雄踞眼前的布达拉宫。那红白分明的殿宇;那用纯金打造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明亮、更加清晰、更加肃穆。

大街行人稀疏,布达拉宫山脚下却人流不断。信众们身着盛装,手执玛尼小经轮,神色静穆步履轻盈。沿布达拉宫脚下环形道,成顺时针流转。几千人的转经队伍,浩浩荡荡旋转有序、场面宏大蔚为壮观。

眼前这一震撼人心的场景,联想起前一日在大昭寺前看到的情景。不分男女老幼,身着盛装面向大昭寺,每人面前铺一床被褥和床单。赤脚站立、双手空中合十、脑门合十、心门合十,然后跪下,双手分开、伸进放在两边的鞋里。两手向前伸、一匍匐,整个人趴在被褥上静默片刻起身,这样便完成一个朝拜式。晨出晚回,从不间断。中途饿了渴了,他们会静坐一旁,吃些干粮喝些瓶装水,稍事休息继续朝拜。听说他们每年都会计划出一定时间,来完成他们心里的夙愿。

八廓街是因大昭寺转经而形成的街道。尽管现在商业繁盛,但依然有许多外地来的信众,摇着他们的玛尼小经轮,穿行在繁华的闹市里。传统的精神礼赞和现代的物质文明,能那么和谐地在这里存在,实在叫人赞不绝口。

走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只要对面走来穿藏族服装的人,你就会由衷地感受到,迎面飘来的就是一个个完整的宗教细胞。他们在这雪域高原上,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一两千年的佛教文化,在这里孕育了一个伟大的民族。宗教的文化就融进了这个民族的血液。一个个宗教细胞构成了一个民族,他们将永远在这个民族的血液里流淌。

二〇一三年九月十四日

回望大理

出了昆明机场,我们很快来到旁边不远的车站。老远就看见去丽江的招牌,一阵小跑买上了票坐上了车。这下才缓过气定下神,看了看同行的伙伴,他们无不和我一样瘫坐在座位上。七点四十分,旅游大巴准时上路了。

凌晨五点我们都还在成都双流机场,两小时后我们已在昆明去丽江的路上了。这现代的交通真是不可思议,它不仅从本质上解决了我们心理层面的需求,同时也为我们打破了时空的界限,沿着人性的个性张扬,延伸了我们感知世界的满足。

出行坐旅游大巴是舒服的,它像一艘在陆地上乘风破浪的游船,微微有些起伏摇晃的感觉而已。大巴疾驰在昆明到大理的高速路上,窗外的田野、树木、房舍急速向后飘移。我身旁的同行伙伴早已入睡,而我却兴奋异常,我不愿意放过眼前的一切美景。

云贵高原和川西平原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阳光特别清丽通透。当你极目远望,那远山和近景都十分清晰。车窗外的近景飘移晃动得快,看起来十分涨眼难受。远山、树林、田畴却只是在你的视线里,慢慢地变换着角度,引你生出许多悠远的思绪:远处山边和树林间流淌的那条小河,是否就是云南民歌《小河淌水》里的那条小河呢。那低回婉转的歌声似乎就在耳边。“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山下小河淌水轻悠悠,轻悠悠。”此时你一定会看着远处的风景,任游思穿梭在现实和过往的岁月里。心里轻轻地哼唱,左手手指在右手手心里轻轻地打着节拍。一股无端的幸福暖流,会轻轻地淌进你的心河。

大巴车在大理下了高速,拐上了去丽江的旅游车道。旅游车道沿洱海边前行,很快就把大理古城甩在车后。我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大理古城,想象着从西双版纳回来后在大理要做的最后停留。

神啊,你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这片热土上听什么呢。是要听苍山的松涛伴着溪水的叮咚唱给你的颂歌吗;是要听白族男女青年在蝴蝶泉边的窃窃私语吗;你可听见了千百年前,盛唐天子册封南诏国礼仪马队经过这里的乐鸣;你可听见了千百年前,为建大理国部族征战滚滚金戈铁马声。

看一张航拍洱海的照片,就是一只硕大无比贴在大理古城旁聆听的耳朵。

大巴车沿洱海向丽江方向前行,车速已经比在高速路上慢了许多。车速一慢,车似乎摇摆得明显了一些。车上的人更加昏昏欲睡,而我依然兴奋不已,依然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美景。

横亘在洱海西边苍山上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在这明丽温润的南国,总能给你一份冷静的愉悦。座座擎向蓝天的雪峰,总让你想起孩子们手里拿着的冰激凌,垂涎欲滴而欲罢不能。大巴车已驶离洱海,但依然行驶在宽阔的平坝中。回望大理,回望苍山十八溪沿洱海冲击而成的扇形平坝,回望星星点点一样散落在平坝上的白族村落。这几百平方公里的陌野平坝、几百平方公里的洱海淡水,即构成了古往今来富庶丰饶人丁兴旺的大理。

明末清初整个四川的人口不足两百万,而水旱从人的广袤川西平原上也就几十万人。有资料显示唐宋时期的南诏国和后来的大理国,当时生活在洱海周围几百平方公里上的人口已有几十万人。可见当时大理这一带的自然条件和物产丰富,足以支撑一个国家的存在。

从公元六百四十九年大唐册封南诏国起,到公元一千二百五十三年元朝灭掉大理国。六百年间偏安西南一隅的大理国,由于没有大的战乱破坏,整个社会形态是没有多大变化的。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几百年间中原文化不断的输入,给西南这片时空带来了飞速的发展,客观地推进了西南地区那个历史时期的民族大融合。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正好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

我们从西双版纳归来在大理停留,已经是三天后的中午。徜徉在大理古城的街道上,环顾着千百年来中原文化和当地文化,在融合中产生的建筑遗风。用青砖砌成的北方防火墙,紧贴着当地特有的木结构小楼。那浑然天成的风格,让人看了赏心悦目顾盼流连。

“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这风花雪月中,我还真想感受的就是洱海的月。当晚我们没住在大理古城,而是住进了洱海边的小渔村。

夜风伴着我们租来的渔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渔民小伙说一边夜钓一边赏月是最理想的方式,兴许还能钓上一两条大鱼呢。渔船划出渔村不远,我便叫划船的渔民小伙停下来,让船在水面上漫无目的地飘动。一只用蓄电池点亮的LED灯挂在高高的竹竿上,明亮的灯光足足照亮了渔船和周围的水面。

同行的伙伴在渔民小伙的帮助下开始垂钓,我一个人静静坐在船头,望着天水一线的远方。月亮还没有从海里升起来,渔民小伙说要在十点以后。我开始和渔民小伙聊起天来,天一句地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小伙叫廖志,典型的八〇后,快三十岁了还没谈婚论嫁。他说他要趁现在旅游的上升期,带头在村里加大投入,把他家的渔家乐搞成星级宾馆,到那时就不怕没钱赚了。

望着喜形于色的渔民小伙,我理解了他为什么还不着急谈婚论嫁;我认同了他要真正做一名现代有钱青年才俊的理想;我称赞他把游客当作上帝,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欣赏这个白族小伙身上,依然保持了这方地域文化净土的情怀。

一轮微微泛黄的明月,在平静的海面慢慢升腾。一声两声海鸟的鸣叫匆匆掠过,唯有我憧憬洱海明月的心情依然亢奋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身在异乡为异客,我想家了。我想家乡川西平原上不多见的那轮明月了,我想家乡的亲人和朋友了。尽管大理的洱海明月令人心醉,但我依然想好了明天离开大理时回头张望的情景。

二〇一四年五月一日

金川,金川

九月的金川河谷有些迷人。

满山遍野的梨树林里涌出阵阵梨香,沁润心脾的梨香时时考验着你的心念。因为路旁挂满金黄雪梨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抗不住诱惑想伸手摘一个。然谦谦君子何苦失礼,却又四顾闭眼摘下一个。哎,总算用满嘴的醇香解决了心里欲念的馋。其实就算你在树下摘来吃饱也不会有人说你的,面对满山遍野黄橙橙的雪梨丰收,你又能吃得了几个呢!

在我们施工的沐林电站旁有一片梨树林,看树龄足有几十年。但是树上的梨却结得稀疏,不如后面坡上梨树结得那么繁盛。一问才知道是电站已征用了这片林地,疏于管理施肥,梨结得不多就情在理中了。

电站老总发话:凡电站施工人员可在梨园里自行其事,希望不糟蹋不浪费。面对千载难逢的机遇,可想一群人的表现。

我骑在树叉上顺手摘了一个面前最大的梨,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雪梨的香甜。那消暑解渴沁甘无比的梨味,让你回味无穷浮想联翩:一九三五年九月,徐向前带领红四方面军,从草地折返南下驻守金川时。他和红军战士们当年尝到的雪梨味道,是否和我品尝时的感觉一样呢。

金川县的老街在龙家山脚下的一弯台地上,它高出大渡河边的新城区足足有两百米。从新城区到老街那段陡坡,爬得你脚趴手软直喘粗气。只因为我要沿着已经深深刻在金川历史记忆中的那条老街,去品读曾经发生在那里的传奇故事。

在金鑫茶园前我停下了脚步,这座一楼一底保存完好的木结构房,看来足足有百年以上历史。墙上金色匾额写着“中国工农红军红五军团驻地旧址”,那铜底红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边喝茶边听茶园老板娓娓道来:此为“黄家烧房”(烤酒作坊),建于清乾隆年间。一九三五年九月红军南下夺取金川,徐向前前敌总指挥选此为新红五军团总指挥部。到一九三六年七月红军再次离开金川北上的近一年间,徐向前元帅都在这里指挥红军作战。

顺着茶园老板指的那片宅基遗址,我过去参观了一下,距指挥部不足百米,这就是徐向前元帅在金川停留期间,居住在老乡张百川家的地方。当年的房屋早已不复存在,但旁边的几棵老梨树依然生机勃勃。你依然可以想象徐向前元帅刚在张家住下的那天黄昏,老乡张百川和徐帅边乘凉边吃雪梨的情景。

在徐向前元帅住宅的左后不远处,是足有五六亩地大的城隍庙。这座建于清乾隆年间规模宏大的庙宇,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主殿和后殿一座残破的空楼,孤寂地在那空旷里回味。这里是红四方面军当年设在这里的枪械修理所,微风吹过似乎还能听见当年铁锤的敲击声和人声的鼎沸。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几千人在这里见证了格勒得沙共和国中央革命政府的诞生。

蜿蜒于西北向东南走向的老街上,上百年的街房宅院比比皆是。有一个冷落的小院我还探头看了一下,虽然没人居住显得凄冷,但那古朴别致依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这条老街上真正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记的,是当年红军众多要害部门留在这里的旧址:靠近老街东边的张兴成家,当年驻的是中共大金省委;在老街的中段马腾湘家,当年驻的是中共绥靖(金川)县委;金川老街五十号的两间铺面,就是当年格勒得沙国家药店;金川老街五十四号的两间铺面,就是当年的格勒得沙国家商店。

穿越八十年的时空,东街的红军桥上走来了徐向前和李先念,他们似乎在商量一个战斗的细节;一个牵马的战士和康克清并肩而行,马背上还驮着伤员,战士似乎在向康克清介绍伤员的病情;在这条窄窄的几百米长的老街上,挤满了红军战士,因为金川驻满了三万红军部队。

穿越是曾经历史的穿越:是那段悠远深邃岁月的怀念;是刻骨铭心跌宕起伏生命的感叹。把我们由衷的惊叹留在历历尘封的叙事中;把我们诚恳的感悟轻轻地融进历史的回放里。

金川!金川!成制于两百年前金川河谷的这座小城,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历史就注定让它承载起民族命运的重托。1746年和1776年清朝廷两次用兵金川,用几万人的生命和7000万两白银,换来了清中期一次至关重要的行政变革。在四川藏区和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彻底废除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土司制。重新设置地方建制,完成了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