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处,此情此景,异常就是寻常,失常就是正常。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作者对母亲的感恩之心和与妻子的患难之情。我们甚至很难想象还有比这更恰当的描写,来表现作者感人肺腑、暖人心扉、动人心魄的至深情感。近似悲剧色彩的表现,是因为组成它的底蕴本身就是悲剧的因素。也可以这样说,当星星代表善与美、代表温馨的人间之情时,在璀璨的群星之中,有一颗是你的专属。星星的光芒,有时会像约翰·多恩所说,“会使太阳也黯然失色”。当这颗燃烧的星星带着明亮的火焰快速飞跃时,太空的深沉背景中立即出现一道艳丽无比的轨迹。轨迹就是痕迹——咳,你看,又说到“痕迹”上面来了。
C、一个男人,生命中关系最亲密的,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这两个人物和两种关系,在这里都出现了。作为母亲的儿子和妻子的丈夫,为母亲洗脚,为妻子守护,其真挚的情感,击中读者心中那块最柔软的部分,使读者情不能禁,几乎要与作者一起流泪。在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虽然历尽艰辛,但始终离不开善与美的支撑、浸润和协助。黑格尔说:“美与真是一回事。”柏拉图说:“美具有引人向善的作用和力量。”至真至善必是至美。追求美,必先尊崇真与善。在这里,情感和理智并非是站在某条分界线的两边,而是在情感的炽烈温度下,和谐地融合到一起了,分不出原来的彼此。人就是这么个奇特的生物,内心世界也会产生猛烈的化学变化和核能爆炸,出现异常奇异的壮丽景观。这样的文章,有谁读了而不叫好呢?
D、普里什文说:“地球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来源于太阳,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来源于人。”人的情感世界是最丰富、最复杂的。默默流泪和泪如泉涌,都是合情合理,令人心动的。《给母亲洗那双小脚》和《老妻》,在表现人的情感世界方面,可以说基本做到了“这一个”的独特性,情特别真,意特别切,意蕴特别深厚,而文字的表述又特别与众不同,使读者不能不感到心灵的震撼和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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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许多好的方面,也来说说感觉不好的地方。
一是一般化。有的作品,如写李白、杜甫、陈子昂等的,意蕴不能说没有,但显得太弱了点,其原因,我想主要是缺乏新意,缺乏新的发现。文贵创新。特别是对于大家都很熟悉的人物、事件、题材,更需谨慎。要有更深的思考,更新的发现,尽量避免人云亦云、陈陈相因的乏味表现,写成的东西才能使读者眼前一亮,吸引读者。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发表自己的不正确的意见,要比叙述别人的一个真理更有意义;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才是一个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不过是只鹦鹉。”托马斯·彼得斯甚至说得更加绝对:“距离已经消失,要么创新,要么死亡。”是的,家发,我们不怕发表的意见不正确,但绝不能成为一只只会学舌的鹦鹉。
二是无内容。有的作品,如写日常生活中的眼泪、笑靥、困惑等情感表现,读后给人的感觉是苍白、干瘪。其原因,我以为主要是文中缺乏具体内容的支撑,为情感而情感,“为赋新词强说愁”,其效果自然就只能是淡薄、干瘪了。当心中无物、灵感未至,“硬写”所结出的果实,通常都是酸涩、麻苦的。如果眼里流出的是淡而无味的泪水,笑靥开出的是无生命的纸花,无情无意,僵硬呆板,那此时写在读者脸上的,真的就只能是一脸的困惑和无奈了。
三是完全失败。《春曲》三章,前两章写了“田垄犁沟二三觅食的早春白鹭”,“晨光熹微雕琢了明暗有序的慈竹林”,“一幅点点桃红剪影”。写了柳絮飞扬,“要把情话说与春风,要把爱情赠与小溪,要把一世缠绵悱恻留给大地”。真是美啊。美景,美情,美意,不错。然后第三章写到菜花,“东西南北,满眼菜花黄”,“黄金铺地”,这样的景色理应与前面的春景图画一样,给人以美的享受。但是不,不知为何,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认为这满眼金色的菜花是在“用近乎荒唐的逻辑编造一个最大的谎言”。更可怕的是,作者说“蜜蜂密匝匝地在菜花里涌动,试图用暴动摧毁花季带给蜂巢的重压”,更从春天明媚的阳光中一个充满稚气的小姑娘埋花的有趣举动,联想到“黛玉葬花,黛玉葬下的是她哭哭啼啼悲凉人生的缩影”。这无论如何都与眼前的美好、明媚的春色搭不上界啊。“荒唐的谎言”,而且还是“最大的”;“暴动”,“摧毁”,“花季带给蜂巢的重压”;“哭哭啼啼悲凉人生的缩影”,等等,这样的语句,令人触目惊心。这就是你的灿烂美丽的春景图吗?这就是你的悦耳动听的春之曲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顺便说一下,花季带给蜂巢的,只能是喜悦,绝不会是“重压”,以至于要蜜蜂们像造反的农民起义一样,用“暴动”的手段来加以“摧毁”。摧毁蜂巢,就是断了自己的饭碗,蜜蜂们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这一点,你不会不懂的啊。况且,前面两章很美,后面一章很丑(我个人认为),前后风格紊乱,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使整组作品都罩上一层黯淡的色彩,让整组作品归于失败,真是得不偿失。不是说不能抨击丑与恶,关键是如何写。赞赏善与美,抨击丑与恶,最终的目的,都是获取美学意义上的美感,而不是相反。尤其要注意不能将美与丑颠倒、混淆,以丑为美,或以美为丑。家发,你若不是在发神经,便是思想开了小差。
当然,这也不奇怪,人难免会有走火入魔的时候。此种情况,也曾在我的笔下多次出现,惭愧。
这样的作品虽然很少——可能仅此一件,但仍需特别小心。
还有个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前面提到的《天使的叹息》,写作手法比较独特,采用梦境(包括想象、幻觉)等新的现代主义手法。这当然是一种有益的尝试,但这种手法或类似于这种手法的使用,一定要小心谨慎。使用得当,会给作品增添异常的色彩和效果;使用不当,则会给作品带来明显的损害。即以此篇作品而言,作者的梦境手法的使用及效果,基本上是不错的,但作者也忽略了一个问题:购买洗衣机是作品中一个现实且主要的内容,从文章的开始叙述中及结尾处,作者便告诉读者,购买洗衣机的行为,在现实中是发生了的,但在文章中却没有一个字的交待,这实在是一个不应有的疏忽。梦境不能代替现实,该作交待的还是要作交代。这种交待,可以采取巧妙的方式,但不能没有,不能完全省略。写作也有大处和细节的区别,作者要小心了。
此外,不同的读者还可以在这本文集中发现自己认为不足的地方。见仁见智,这就有待其他的读者的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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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发是同龄人、同乡人。因为是同乡,所以知道家发在一个文化积淀深厚、人文荟萃的地方在心灵上所受到的润泽;因为是同龄,所以了解家发在数十年的风雨历程中的体验和感悟。也就是说,我们在相同的历史阶段中,有着相同或相似的人生际遇,也有着相同或相似的体验、感悟。这样一来,关于家发和家发的作品,我就有着较多的话来说了。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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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辑这本文集时,家发曾告诉我,集子编好后,他准备搁笔,不再继续写了。写文章太苦太累,身心俱累。我表示理解。但读完这本集子后,我觉得,如果你就此停步,那就太可惜了。如果还能写,如果还有可写的东西,为什么不继续坚持呢?在我们人生的最后阶段,如果还能做出多一点的贡献,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当然,在一段时间的冲刺后感到疲累,不妨做一战略性的休整,待精力回复后,继续执笔前行。以你的才华和积蓄,不难取得新的成绩的。雷曼说:“每天不浪费或不虚度或不空抛的那一点点时间,即使只有五六分钟,如得正用,也一样可以有很大的成就。”
既然这棵树还活着,就让那碧绿的叶片继续在阳光下进行光合作用,让底下的根须继续吸收土壤里的营养,让树干上的年轮继续扩大,让岁月的痕迹继续增加,这样,鲜艳的花朵和丰硕的果实会再一次奉献给天地,鲜活的生命不枉在历史烟云的遗存中发出诗意的耀眼光芒。既然老天还留给我们一点时间,就尽量将它用好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事不可勉强。如果考虑再三,结果还是选择放弃,也是可以的,毕竟你我都是“60后”的人了(意思是六十岁以上)。塞涅卡说:“生命如同寓言,其价值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内容。”伯克也说:“生命在闪光中现出绚烂,在平凡中现出真实。”若有时间,在江边、林中,与友人一起品茗,笑谈历史烟云,品味人生故事,欣赏大师佳作,反省自身过失。在夕阳西照或清风明月里,让时光一点一滴地从心头缓缓流逝,在新的精神高地徜徉,让自己的内心充满宁静、祥和和光明,也不失为一种真实而绚烂、淡泊而有品质的生活。
要写好一篇无字的文章,也是不容易的。最美的人生之痕,也许正是无痕之痕。
2016年5月17日一稿
2016年5月30日二稿
李永庚,男,一九五〇年十二月出生于四川省灌县(今都江堰市),毕业于四川师范学院(今四川师范大学)外文系、中文系。现供职于四川水利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在职期间任学院教育科研处负责人、《水电职教》主编、中国水利教育协会职工教育分会理事、四川省水电学会科普及教育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蜀水文化概览》编委会委员等。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都江堰市道教文化研究会理事等。已在全国各级报刊上发表文学、学术作品数百件,其中部分作品获奖。已出版历史文化考证类专著《杨贵妃考——兼论唐代道教的发展及与杨贵妃生平关系》(约5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