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木,师父是在告诉我破阵的方法。
“子寒,你随身的匕首有带吗?”
“有!”子寒从腰间解下匕首递给我。
我要用匕首刺进这些落羽杉中,来完成金克木,问题是茫茫多的落羽杉,到底哪棵才是阵眼?
玄猫跳到地面,把一颗小石头往旁边一拨,扑通一声,没入水中。
我会意,随即掏出一张符,从水边轻放到河面上。黄符随河流而动,向东流出不足一米,便原地打转了。我根据符在水中的位置,锁定了对应的那棵落羽杉,这应该就是阵眼所在!
“扫秽除愆,还形太真,破!”我紧握匕首,念动咒语,然后扬手一刺,半刃没入树干中。
匕首下方有一块树皮忽然剥落,摔到地上,化成了一张符。我小心捡起一看,这符的符胆竟与符头符脚方向相反。
玄猫也跳到树干上,看到我手中的符文后,便亮出爪,在树上刻出了一个“阴”字。
我自然是明白师父的意思。风水术亦分阴阳,比如最入门的家宅风水,也分阳宅阴宅,各有讲究。而道行再深,就会分阴阳两道。就如道家画符,符头先点三勾,代表三清,说白了,就是借助天尊的神力而作法。而阴术的做法,就如这张符,把符胆倒画,请的是地府的力量。
我们的对手,看来是位阴派的风水师。
“看,水里那符漂走了。”子寒指着河面叫。
符能顺着水流走,证明寸土千里术已破。我们一行马上又起,皓月从层云后探出头来,为我们照清了祭坛的真面目。
祭坛的主体是一方五边形木桌,或许是对应五行而造。桌面正中画着一个阴阳图,图上置一香炉,点三根红烛。让我们不寒而栗的是,桌子五角各钉着一只鸡头,每只都极张着嘴,似乎死前都歇斯底里。
“雨泽,这些阴森森的鸡头,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子寒问。
“你还记得不,市场里,那卖鸡血的盲佬。”我答道。
“是他?自从你们上次跟我提过,”五叔公接过话题,“我几次经过市集,都特意去看了看,但他最近都没有开门过。”
瞎掉的左眼,可以练成通天眼;以残忍的手法杀鸡,以收集动物怨气来养鬼;再加上卖鸡血的时候故意添加凝固剂意图害我们,这一切都对上号了。我们从学校逃脱,他甚至还追杀至紫云观。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认为孙彤想让我横死,是为了让弟弟当替死鬼。但如果盲佬才是幕后的操作人,那他是利用了孙彤这一执念,还是说为孙杰找替死本来也是他的目的。而且他认识师父,并深深怨恨,他肯定也是这件事的其中一方。
“哎哟。”子寒轻轻戳了戳桌上其中一只鸡头,鸡头歪倒,木桌马上火起。
“小心。”我把两人往后拉,好在火焰没有扩散的迹象。也罢,这些都是邪秽之物,本来就留不得。
玄猫在地面上左右嗅闻,我也凑上前去,看到路面有一行断续的血滴。
“师父,这是人血?”
玄猫机械地点点头。
“那想必是师父你最后一击,让那盲佬也受伤了,所以留了些断后的小把戏,就赶紧逃了。我们耽误了这些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我推测道。
玄猫没有回应,而是耳廓一转,继而扭头望向对岸。
祭坛的对岸,正是学校后院通往河岸的那条小路,也就是我在学校第一次被迷惑差点遇溺的岸口。此时,那里似乎有隐隐的鬼影,朝我们张望,夜风一刮,鬼影便如烟般消散。
最后,待火烧尽,我们把炭烬推到河中,也便离开了。回到学校,把我们的道具拾掇拾掇,再返回五叔公家中。
一进门,子寒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身体就扛不住,轰然倒下了。看到子寒血淋淋的四肢,若柳也吓得大哭,紧张的她想抱子寒,但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在一旁急得直打转。
我先接过师父的肉体,拖到炕床上去。熊叔和五叔公扶着子寒,到五叔公房中躺去。
上斗符的长久使用,让子寒体力透支了。更糟糕的是,他四肢上的符文,是用伤痕组成,不能轻易抹去。无奈之下,只能在原有伤痕上再划一刀,以破咒。
而师父肉体上的双腿也是同样情况,师父体力不如子寒,腿上肌肉已经看到明显的消瘦。
真是出师不利啊。如果师父与子寒各躺一床,而我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手上渐渐深化的鬼烙印,茫然无助。
玄猫蜷缩在师父胸口上,闭目休息。五叔公似乎还不能接受大师附魂玄猫的事实,一直蹲在床边打量着玄猫,又一边喃喃自语。玄猫抬手一挽,把耳朵也压在手臂下。
为两位伤员处理好伤口,众人也都需要休息了。我把五叔公拉到院子里,悄悄跟他描述了一遍刚才在蜃景中的情形,也说明了师父的身份。五叔公听后,自然是惊讶万分,不过细想过后,也是认可了师父现在的行为。
“怪不得他总客客气气地叫我五哥,以前当校长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称呼我的。唉,造化弄人。仔细想想,刚才他第一次返阳之后,拼了命想要回去救你。跟子寒交代那方法的时候,也是已经作好最坏的打算了。既然他有意将功补过,那就信他吧。”
五叔公卷了一根生烟,猛吸了一口,幽幽地,连胸中的惆怅一并吐出来,然后说:“你怎么打算?毕竟你的手也不能再拖了。”
“我也心里没数,只能等师父养好伤,再行商议吧。”我无奈地说。
如此休息了一天。
子寒倒是乐意被若柳伺候着,一直嬉皮笑脸,压根不担心自己的伤势。
师父的情况就更难办一些,因为不能进食,我只能烧一些安神符,和水之后为他灌下,让他安稳体内七魄。
我问师父,这种魂识离体的情况要持续多久。他没有回应,黯然地扭过头看向窗外。看来,他也没遇过这种情况。正因为无法估计师父的魂识什么时候能重返体内,所以也不好把他送去医院,要多留在玄猫身边。
下午,我如常地练习画符。师父已暂时没有能力帮我画符,月清所赠的符也已经用光,我只能靠自己仅有的法力,来抑制鬼烙印的扩散。
玄猫轻轻来到我脚下,扯了扯我的鞋带。
“师父,什么事?”
玄猫转身,往炕床上蹿。我跟上前去,见玄猫从床头拖出了一个布袋。那是师父装法器的布袋。
它把布袋拖到床边,就端坐一旁盯着我看。我想起师父之前说过,若此行有不测,就让我继承他的法器。
“师父,你这是要交给我?”我再三确认。
玄猫点点头。
我伸手想去拉开袋绳,但转念又缩回了手。“师父,我想,就此结束吧。”
玄猫睁大了瞳孔,伸直脖子似乎在等我解释。
“我意思是。本来被害的是之桃,现在她已经安然无恙,我们的目标已经达成。至于我手上的鬼烙印,已经让师父你跟子寒都受伤了,我过意不去。对手似乎不好对付,但他目前也就针对我一个人而已,要不……”
玄猫怒吼一声,高高跃起,扇了我一巴掌。虽是不痛,但我也怔住了,玄猫又起,扇了另一边。
“师父,这……我明白了,谢谢师父。”我低头吸了两下鼻子,揉了揉眼眶,便出手拉开了布袋。
师父所常用的法器,我也见过八九,上一次斗法已耗去了许多,此时的布袋已经扁瘪。我伸手进布袋,先掏出了两沓已画或未画的黄符,继而是三个粉笔盒大小的木锦盒,镜盒中装有不同品阶的朱砂。最后还有一个一尺长宽,一指高的红色匣子。
我正了正身,手扶着盖子两边,轻轻推开。匣子内安躺着五块赤红的令牌,正面都写着“五雷号令”。
“师父,这是,五雷令牌?这么贵重的法器,交到我手上,只怕暴殄天物啊。”在昨晚的斗法中,师父没有祭出五雷令牌,想必是舍不得令牌。因为通过聚宝盆而传送到蜃景的物件,在现实中也会消失。
玄猫弯下头,用额头把匣子往我的方向顶了顶,用意不言自明。
我也不多啰嗦,捧起五雷令牌细看。令牌大概有巴掌高,半寸厚,牌身莹润,有通透感,似乎是用玉石雕琢而成。其顶部半圆,下半部为矩形,应是取天圆地方之意。
五块令牌中,有一块稍大一些,为主令牌,正面刻“五雷号令敕”,两侧刻有咒语“一声雷令响,万里鬼神惊”,背面有“镇煞”字样。
其余四块正面皆刻“五雷号令”,侧面跟背面分别刻有:
阴阳号令,鬼化泥沙——驱鬼;
令下一声,诸邪遁形——扫邪;
兵随令转,将护吾身——归正;
祈生遣死,送除瘟疾——安魂。
在师父赠与我的书中,有记载着五雷令牌的使用,其使用方法与其他法器大同小异,都是通过运转自身的法力来驱动法器。只是五雷令牌的作用更强大,对施法者的要求更高。
“放心吧,师父,我会勤加锻炼,好好驾驭五雷令牌。”我收起令牌,向玄猫拱手作揖。“但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玄猫又跳下床。床下放有一盆为师父肉体洗刷的水。玄猫把肉掌伸进水中一沾,然后再红地砖上写字——“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