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谁的尸体?”我问道。
玄猫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是想说话。
“师父所指,是孙姐弟的尸体?”
我记得,老李所查的报告中,并没有孙氏姐弟火化的记录。师父肯定是结合了上一次斗法的情况,认为那盲佬能操控他俩的根本,就在于手上有他们的尸体。如今师父受伤,我无力独战恶鬼孙彤,但盲佬亦负伤而逃,若能从他手中夺得孙彤孙杰的尸体,便可以炼化她的尸体以致魂灭。这也是解除我鬼烙印最釜底抽薪的办法。看来师父已经放弃了和平超度她的想法了。
玄猫伸直了脖子,左右扭了扭,继而艰难地说了一声:“嗯。”
师父在尽力适用这副躯体。
“师父,我有一点想不通。这养鬼人,这盲佬,到底是谁?他能收集孙氏姐弟的尸体,又认识师父你,我觉得,他跟当年的事有关。师父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父亲?”
玄猫直起身,摆了摆爪。
“师父是说,那不是孙彤的父亲?”我接着问。
玄猫没有回答。
“还是说,不确定?”
它终于点了点头,并且又沾了点水,在地砖上写下:目。
目,眼睛?师父所指,肯定是盲佬的眼睛。最近师父跟盲佬并没有照过面,但是从我们口中得知盲佬其中一眼已瞎,换言之,以前的孙父,眼睛并没有问题。
师父上一次与孙父接触,也得追溯到十年前了。十年时间,沧海桑田,让一个人的眼睛由明到瞎,也不足为奇,所以师父才不能下结论。或许,只要见到本人,师父就能认出他来。
盲佬的身份依旧成谜,但也不影响下一步的计划。不论他是何人,我现在得救的方法,也只有从他手中夺过孙彤的尸体了。
既然计划已定,我便又召集大家商议。众人团坐在大厅中间,慢悠悠的吊扇在头顶咿呀咿呀地扇去暑热。
“找那对姐弟的尸体?上哪找?”子寒在长椅上,依偎着若柳。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放在身边吧。可能在他家里。”五叔公一边说,一边往水烟竹筒里倒水。
“尸体放在家里,不发臭吗?想想就可怕。”熊叔假作打冷颤。
“阴阳师善遣尸令鬼,自然有保存尸体的办法。”我扭头去征求师父的意见,它只闭目俯在肉体的胸口上,耳朵倒竖得笔直。
“那他家在哪,就是那间卖鸡的店铺?要闯进去吗?”若柳帮子寒揉着肩,不经意地问道。
“小事,他那几块木门,我一脚就踹飞了。”子寒四肢不动,倒是得意地挑着眉毛。
“我不是担心这个,”若柳又说,“你们到人家老巢去,敌暗我明,那得多危险。”
“危险肯定是有的,所以才想听大家的意见。”我扫视了一圈。
“没事没事,我们师徒三人合作无间,就我们三个去,就把他老巢给掀翻了。”
“你现在手脚都不能动呢,你去不是帮倒忙吗?”若柳轻轻拧着子寒胳膊说。
“怎么不能动?”子寒忽地站起身,凭空挥了几拳。
若柳显示瞪圆了眼,然后回过神来,就娇拳敲在子寒身上:“可恶,骗我照顾了你两天!今天别想吃饭啦!”
众人都被逗乐了,似乎只有我看出,子寒刚才的动作还是很勉强,恐怕距离完全恢复,还需些时日啊。
“师父刚把五雷牌交给我。五雷牌是威力强劲的法器,攻守皆宜。之前是一心超度孙氏姐弟,也没料到那盲佬道法这么高,所以并没有拿出手。我研习两日,应该就能派上用场。“
“那就这么定吧,你们先修整两天,”五叔公抽了一口水烟,长长一舒,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就只能帮你们把把风了。”
时值黄昏。子寒外婆送饭过来了。
子寒两天没出门,自然也瞒不过他外婆,只好谎称他爬树摔伤了,反正裹着纱布,也看不到符咒的伤痕。
“来,我给大家熬了汤水。乖孙,今儿好点了没?”外婆关切地问子寒。
“外婆放心,现在能打死老……”子寒故伎重演,似乎是扯着了伤口,眼角一抽,接着说,“老鼠了。”
“还是不正不经的,若柳,好好收拾收拾他……听若柳说你们收养了只猫,我还带了猫食来,”外婆从饭箕底层端出一碟清蒸的鱼,“猫吃不得咸,我什么都没加,就这腥哄哄的,猫最爱吃。”外婆举目环视一番,就看到俯在师父肉身上的玄猫。
我手臂缠着符,正缩在身后,不能去接。熊叔上前想去接,外婆倒摆手拒绝了,自己一手端着鱼碟,几步便走到窗前。
玄猫似乎察觉到危机,甫抬头,却已晚了,被外婆伶俐地掐住了后颈皮,轻松地拎了起来。
五叔公在一旁哎呀呀地低声叫唤,但又爱莫能助。
“这猫啊,都爱趴在人身上,我以前养的那只也是,老把我压醒……五弟啊,你这朋友很能睡啊。”外婆把玄猫轻轻放在地上,也没在意五叔公在一旁胡扯,自顾地摸着猫头低声说:“吃吧,吃吧,多吃点。”
玄猫低头嗅了嗅,茫然地抬头看我。想必内心还是人类的它,很难对这碟猫食下口,早前两餐,也都是若柳煮了些面给师父。
“怎么不吃了?”外婆又按了按猫的头,“哎呀,你怎么这么脏毛都打结啦,这猫懒得,也不会舔舔。”
“哦,外婆,我待会给它啊洗洗澡。”若柳应道。
“洗不得,洗不得。猫不爱洗澡,也不健康。它们会自己顺毛,就是不知怎么这只特别笨。”
猫的面部表情很少,但我似乎看到师父快哭的表情。
五叔公看到师父为难,上前搭救。“姐,这猫怕生,你看着它,它不吃。来我们喝汤去。”说着就扶外婆到桌子边上去。
我连忙蹲下问师父:“怎么办?不过师父,你也确实该吃点肉了。”
玄猫快速沾了水,歪歪斜斜写下一个“笼”字。
“师父,你要笼子干吗?这笼子也挡不住视线啊,你要是害羞,给你找个密封的纸箱好不?”
玄猫悠悠亮出了利爪,深刮地砖。我不敢再多言,马上到五叔公耳边说去。
“哦,厨房里有一个捉田鼠用的竹笼子,不过小了点。”五叔公也低声回我。
我吩咐熊叔帮忙把玄猫和猫食捧来,便快快离开了外婆的视线范围。
竹笼不难找到,我们不明所以地把玄猫和猫食都关进笼子里。笼子确实小,仅够猫多走两步。
玄猫淡定地端坐在笼中,忽然全身僵直地倒下。我心一惊,正欲打开笼门,却又见玄猫眼珠一翻,露出了凶光。它猛地翻身,匍匐着身躯四边探闻,见无隙可出,便挠着竹笼吼叫。
它不是师父!莫非师父把玄猫真正的灵魂换出来了?师父竟然已经把玄猫控制到这个程度。
外婆听到猫叫,又怜惜地道厨房来察看。“哟哟哟,小家伙不喜欢被关着是吧?谁让你不好好吃饭!”
外婆一点也不怕张牙舞爪的玄猫。她把手指伸进了笼子里,捏起碟子,轻轻地敲击地面引起玄猫注意,然后慢慢往它面前推。玄猫终于注意到了腥味,伸长了脖子去闻鱼碟。外婆也探出了另一只手,用俩指挠玄猫的下巴。玄猫很受用,眯着双眼,侧过身躯就力,不一会还发出了呼噜声。
看来这玄猫已然被外婆收服了。
外婆抽回了左手,把鱼碟举到玄猫面前,它终于吧唧吧唧地开吃了。见它终于不闹腾,我们也放下心吃饭了。
“五弟,记得盂兰盆节要准备的东西啦。你们去吃饭吧……哎你这朋友叫醒他吃饭吧……若柳,今晚早点回来睡觉哈。”
五叔公和若柳满口答应着终于把外婆送出门去,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饭后,子寒在院子里做些轻量的舒展运动。
“子寒,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吧。”
“用这句话开场的,通常都不会有好事,”子寒没有停下动作,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我猜得没错吧,因为每次若柳这样跟我说话,我都得遭殃。”
我不禁一笑,支吾了半晌,还是说:“子寒,这次行动,不如就我跟师父去好了。师父现在能灵活操控玄猫,真遇到危险,定能保证全身而退。”
“哦,你这是嫌我拖后腿了?”子寒停下来,一本正经地问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开玩笑啦。平常你这么聪明,这会怎么犯傻了?你担心其他人,那你呢?你就跑得过猫了?”
“事到如今,都怪我误中了孙彤的鬼烙印,我不想为了自己的伤,牵连无辜。”我扼着自己的手腕。
“什么叫无辜?师父自然要负责任,我也是当事人,说不定那盆栽就是我打翻的,我们三个一起走,最合适不过……这事你跟师父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
“师父怎么说?”
“他……他扇了我一巴掌。”
“哦,那我和他一样意见,不过我这一巴掌,你可能受不住呢。”子寒在装作擦掌。
我心头一暖,说:“好吧。男子汉,也不矫情了,一起加油吧。”
我与子寒,击拳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