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过快速掐出一诀,往之前掉落在地的桃木剑一收掌,桃木剑便飞回他手中。但此时的净过是魂体,亦受法器伤害,剑柄把他的手掌烧得嗞嗞冒烟。但他不为所动,竟如子寒一般,在两脚上勾出上斗符。比起鲁莽的子寒,他当然更清楚如此做法对身体的耗损有多大。
孙彤也是脸色一变,她大概没想到净过会为了一个不入门的徒弟,作出鱼死网破的姿态。
一个箭步冲出,净过朝孙彤劈去。孙彤扯过我身边的孙杰,往后躲开。净过一剑落空,且收势不住,滑出了几米外才止住,然后连忙反身,边跑便把腰间红绳解开,递于我手。
“系上,快!”
“但是你……”
“别废话!”
净过的右手已经消散得见到森森白骨,便把桃木剑换到左手。
孙彤当然容不得我走,于是又猛扑而来,净过挥剑抵御。
“孙彤,孙杰!”净过大声吼道,“当日我早已离开学校,对孙杰受罚毫不知情。但我冯某不为自己辩驳,我管教不力,纵容下属,便该负最大责任……”
“冯校长,说得好听没用,要是认错,你就纳命来吧。”孙彤往自己胸前轻击了一掌,吐出了一大团黑雾。
净过往后翻滚躲避,撞到我脚上,我一下趔趄,还没系好的红绳脱了手,腾空飘去。我慌忙跳起,两指仅仅夹住了绳头,把红绳拉回。真是万幸万幸。
“孙杰,”净过撑着剑站起身,又再摆好架势,“我不是怕死,而是我现在最大的责任,是将你从妖人手中解救,送入轮回。”
“臭道士!你今日有命出去再说!”孙彤又起。
“成了。”我系好红绳。
净过往后退一步,抽空往我身上推了一掌,我便顺着拉力快速飘往空中。
孙彤被净过纠缠,自然无暇顾我。但净过平常多用法器法术,在武力运用上还不及子寒,如今不能使用法器,战况处于下风。
孙彤也看得出净过无法完美驾驭上斗符,所以也不断迂回,避其剑锋,待他自我消耗。
我越飞越高,渐渐逼近返阳的通道。但净过如何是好?要么被灭于此,要么时辰一过,他也成了孙彤的替身。不论如何,他的肉身都会成为无主的躯壳。
净过终于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孙彤觅得机会,向他背后一扑,双脚钳住他的腰部,两手掐住了脖子,指甲似乎深入血肉。
净过忍着痛,把桃木剑轻轻放低,反手而执。孙彤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举动。净过残存的双掌拖着剑柄,自下往上斜刺进腹,然后贯穿身躯,插到孙彤身上。
孙彤中剑,尖叫着往后弹开。
但净过倒地后,闪的一下就消失了,并不像其他鬼魂一样魂飞时散成一团烟。
他的魂到底哪里去了?
此时,我也被拉进了返阳的通道。
“大师!”我睁开眼,马上弹起身,净过就躺在子寒原来躺的坑里,身边有一条红绳,与我身上的红绳扭成一股,只是他的红绳已断,我才能准确返阳回自己肉身上。
子寒和五叔公蹲在净过身旁,子寒一手掐着净过人中,一手捶打他的胸口。净过的额头上画着摄魂符,且有一道刀痕,从渗血的伤口处,已有三点微弱的绿光挤出。那是净过的三魂!原来在蜃境中,净过的鬼魂突然小时,是因为被子寒强拉出来了。
“子寒,住手!”我对子寒喊道。他大概是没有启动阴阳眼,不知净过的三魂已出。
“雨泽,你醒啦!”子寒大喜,转而解释道,“大师吩咐我这么做的,可不是我要杀他。”
“我知道。”我左右瞟了一下,从桌底下扯过净过装法器的布袋,一把将净过的三魂套住。
他现在魂识被打散,无力主导体内七魄,暂时回不去了。但我又不会安魂之术,更不会把魂识附着物件,如此下去,怕是净过要神灭了。
必须尽快为他找到合适的容器,既能容下,但又不至于强大到会伤害他的三魂。
我举目四望,不远花台上,那只玄猫依然慵懒地卧着。玄猫能辨生死,通阴阳,可以一试。
我把布袋递给子寒,指着那玄猫说:“子寒,用袋把那猫装住,快!”
子寒也不问,撒腿就跑。刚才在蜃境,子寒把皮肤划破,在阳间的肉体上也会有直接反映,所以他仍处于上斗符的作用下。
玄猫见一庞然大物冲来,先是弓背炸毛,大概觉得唬不住了,就往围墙窜去。
子寒步速奇快,不刻就追上玄猫,双手牵着袋口往下一兜,正正把玄猫装住,再往上一提,袋口绳拉紧,玄猫就困在里头了。
我紧随着来到子寒身边,见玄猫在袋中不断挣扎,喵呜着高声惨叫,吓得子寒都放下布袋。
玄猫阴气盛,且畜生只有“胎光”一魂,净过魂识若能斗过玄猫,入主其体中,也可暂时安住三魂。
袋中玄猫反抗愈烈,张爪把布袋抓开了几道,从破口一跃而出,窜到墙角。
子寒动身去追,玄猫两步便跳到围墙上,但也在墙上止住了步。
“子寒,不用追了。”
玄猫猛一回头,眼中的绿光渐渐柔和。
“大师?”我轻轻问。
玄猫往墙内一纵,别扭地朝我们我们走来。我知道,净过得手了。看着它一拐一拐地走,我鼻子一酸。本是撼动乾坤的修道高人啊,如今要沦落到与畜生争夺肉体。
在蜃景的最后时刻,他也承认了罪过。但若如孙彤所言,净过有意把我和子寒捉到地府交差,他大不必拼命来救我,就让我背负着孙杰的身份进入地府,于他也大有好处。他亦有数次直接斩灭孙彤的机会,但净过总是劝其投胎,所以我真的相信,多年来他四出问道,是为了拯救孙杰的灵魂。
在山上时,净过一再强调,我们学道可以,但不以师徒相称,大概,他认为自己再无资格为人师吧。
我扑通一声跪下,玄猫愣住了。我双掌叠放在前,叩首,朗声道:“皇天后土在上,我江雨泽今日愿拜净过大师门下,传承师道,终生奉之。”
子寒也在一旁跪下,跟着我念了一遍。
我眼盯着地面,心想着大师不能说话,该如何回答好呢。此时,一只冰凉柔软的肉球压在了我头顶上。待其缩开后,我微微侧目,见玄猫也走到子寒跟前,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头。
“这算是答应了吗?”子寒也侧过头问我。
“应该算吧。”
我俩便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
“你们什么情况啊?”身后的五叔公估计搞不清状况,“那姐弟俩收拾了吗?大师呢,怎么还没醒来?”
我俩还没来得及解释,玄猫一下又蹿到大门前,回头朝我们张望,似乎要让我们跟上。
“快,跟上……哦,不,子寒,要把师父的身体扛上。”我招呼道。
“还抓猫!我问你们大师在哪啊!”五叔公急得跺脚。
“五叔公,这猫就是净过大师啊。”子寒利索地把师父肉身扛在肩上,跟着玄猫准备跑出大门外。
“啊,不是吧!威风八面的大师,你告诉我成了猫?哎呀,大师,都怪这俩龟孙子拖你后腿了……“五叔公在身后大呼小叫着跟上。
玄猫往西,跑过了校正门的围墙,向北绕去。
“师父,你要带我们去学校后面的河?”我随口一问,也料定不会听到答复。
路上玄猫摔了两个跟头,不知道是因为师父魂体虚弱,还是因为未能适应这副躯体。
顺利跑到了河边,岸上一片平静。
喵,喵!玄猫忽然朝着对岸不断叫,我往对面望去,对岸不远处,晃着几点烛火。
“五叔公,怎么过对岸?”我问。
“在河上游几步远,就有一条木板桥。”
于是一行人又辗转往西,跨过木板桥后折向东。岸堤左侧是田地,右侧有一排落羽杉,矗立在静静流淌的河水旁。
远处摇曳的烛光指示着我们的方向,但跑过一段路后,我便察觉到不对劲。
子寒虽是扛着师父的肉身,也比我们跑得更快,已经超出我几米远。玄猫本一直跟在我身旁,忽然加速上前,并吼叫不断,但子寒没有在意。
“子寒,先停下!”我朝前喊道。
子寒翘起脚尖用鞋跟刹住了步伐,玄猫蹿到他身前,炸着毛戒备前方。
“怎么了雨泽?没走错吧,那火光不就在前面吗?”子寒回头问。
“但是,这条路根本跑不完。”
“不会又是鬼打墙吧?”五叔公说。
“不对,”我四周张望,“鬼打墙只是一种幻术,阴阳眼可以一眼看破,这条路没有幻术的痕迹。但是情况和鬼打墙又很是相似,走不完的路,两旁的景物又没有多大差异。左边正正方方的稻田,右边这排整齐划一的落羽杉,在这黑暗中看,前前后后都是一样的。”
喵!玄猫朝我叫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地面。我便蹲下身,玄猫亮出指甲,在泥土上写字。虽是歪歪斜斜,但也总算是能辨认得出。
寸土千里术。
经师父这么一提,我倒记起来了,在爷爷的书中见过关于寸土千里术的记述。这术的作用确实就如鬼打墙,但术是通过布阵来实施的,所以更加稳固难破。布阵施术,是阴阳风水师的伎俩,而风水师通过五行布阵,破阵的关键也是要找到相克的五行。
“这里有丰富的土、木、水,且用火作为引信,那么,金可破阵?”我向玄猫询问道。
玄猫一跃到落羽杉树干上,又翻出尖锐的指甲,插进树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