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碧落凝着那根发簪，眼里一抹狠辣厉色。
洛止淡淡的，“为何不可能，是因这发簪早该被毁掉？”
碧落瞳孔骤缩，“是他……是他！那个废物……废物！”
“你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所以最后一次用它，用完交给风神，要他帮你毁掉，却没想他私自留了下来。”
他神色冰冷而寡淡，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碧落脸上一直维持的神情终于皲裂，她盯着那发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要他毁一根簪子都做不到……废物……废物！”
她口中的废物，是风神。
簪子，是红月从风神宫中寻出的，在风神寝殿里，被藏得隐秘。
红月说，“簪子应是碧落交由他，让他毁掉的，但我们这风神呢，爱她多年不得，莫说得她赠物，便是有张好脸色已是不错，这簪子怎么都是她贴身佩戴多年之物，他怎么舍得毁掉，鬼迷了心窍得私自藏了起来……说来倒也真是个痴情的……”
碧落还在一句句废物骂着，抬眸看到面无表情的洛止，她面上一个僵硬，她已是习惯伪装过活，便是这种时候，也还是为露出自己本来性情心慌，但这种慌乱很快在他似对她多看一眼都吝啬的神情里而消散，她连日来的心里架设土崩瓦解，看着他，“事到如今……呵，我早该知道……我早就不该心存侥幸了，万年前你就是这般，眼中只她一个，你从来也看不见我的哀乐，我落得什么下场，你又何曾关心过……引梦之后，你怕是恨不得我立刻去死……说罢，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按天规逐出神界？还是要我堕入轮回？抑或杀了我？”
“你不会死，”洛止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会活着，将她受过伤和苦，一一受一遍。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你……”碧落方才还自嘲一般的笑意蓦地消失，她脸色极难看，声音也颤得厉害，“你竟……你竟……”
“万年前的，百年前的，如今的，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不！不——”她摇着头，“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是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是她怂恿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眼里骤然冰冷，抬手一道法力，碧落只觉喉咙割裂般得痛意，她尖叫出声，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如老妪，暗涩难听，她一顿，不可置信的试着发出声音，发觉仍是这声音后，蓦地瞪向洛止，几乎目眦欲裂，“你竟……竟……”
粗哑的声音太难听，她不可置信的紧闭了嘴，眼里恨和怨却是暴涨。
不过是骂了句贱人，他就毁了她的声音？！
她不肯相信，可喉咙里的痛楚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在他的眼神里分明看出了，这只是个开始，只是个开始而已，她敢再骂她一句，他会让她再无法开口。
她下意识往后退，带起的锁神链的声音在牢中分外清晰。
洛止看着她面上的惊惧和怨恨，他声音依旧无波，“我来此，她并不知。你恨也好，怨也罢，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她半分。”
那贱人……
那贱人竟是不知？
他竟，竟连这般都替她谋算，不会影响她半分……呵，他果然……果然……
“洛止……”
她缓缓抬眼，用粗哑难听的声音说，“我只……再问你一句，几万年……我心悦你几万年，这几万年中，你可曾……可曾有那么一瞬间，是……是眼中亦有我的？”
她望着他，他却……连一个回答都没有，就连一句否认，都懒得与她说……
碧落狂笑起来，她看着他的背影，“你说啊！你回答我啊！为什么就这样转身走，洛止……阿洛……阿洛……你回答我，若不在乎，你又何必亲自来看我，你大可再不见我，大可任由旁人处置了我……你来看我，分明是……”
月白仙袍的人步子微顿，没有回头，声音缓缓，“因，在我，果，理该由我了结。”
碧落怔怔，嘴里喃喃，“因果……是啊，你是我的因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但转瞬，她忽而便明了了什么，她想起他说的，他要她将那贱人尝过的苦楚一一受过一遍，他说不会让她死，他分明要她……生不如死啊！
如此……
“你果然……果然好狠，你对我好狠啊！”
她蓦地嘶吼，粗哑的声音里是阴厉绝望，听得人背脊发凉，“是啊，还有什么比你来此一遭更让我难受得呢……阿洛……你是在剜我的心啊……你好狠！好狠……”
然他始终未有回头。步步向外，片刻未停。
牢门打开，他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碧落忽而大喊，“洛止！你将她保护这般好又如何！你一定会后悔！你以为……你以为没了我，你们就能在一起了麽！你做梦！”
“她不过一只贱妖！比万年前更不如的下贱身份！你凭什么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别做梦了！五界都会阻着你们！没了我，还有万千个我……哈哈……哈哈……”
牢门关闭。
牢中仅剩碧落低低的呢喃，她似已无意识般，不停重复着“你一定会后悔”，忽而，她嘴角勾起个诡谲的笑，是他先对她心狠，是他先对不起她的，只要他肯对她说一句好话，她便会告诉他的……
可惜他没有。
他对她那般狠，她凭什么还要告诉他呢……
五界，呵……五界清平关她何事，她已在地狱，那便……让他也下来陪她……好了。
……
天牢外。
洛止方一走出，红月便迎了上来。
“怎回事，你怎一人来了？可有怎样？”
洛止看他一眼，“能怎样。”
红月唉哟一声，“神君大人啊，你这声音能冷死个人了，我可不是那碧落啊，你、你悠着点对我。”他嬉笑着，“我就是不放心你啊，一听你自己来了天牢，就怕你一不小心出手给她提前来个了结，那、那天君处我可没法交代。”
洛止并不听他胡言，径直往前，红月追上去，道：“好了好了，我说正事说正事，那玩意儿，给她了？”
他说着往头顶比了比，显然是说簪子。
洛止嗯了一声。
红月道：“给她也好，反正现下已毁，出不了幺蛾子。我真后悔自己没快一步赶到，我特想看看她抵赖不得的嘴脸啊，当年青蝉那事，若不是她连她尸身都不放过，你们这万年也不至如此……”
“事情已过，不必多说。”
“是是，你说得对，是不必说了，”红月舒出口气，对一旁停云向他们行礼的两个小神仙点了点头，待二人走出一段距离，才道：“我听闻小桃花醒了又睡了……”
他眼珠乱转，一看话还没说完，洛止嗯了一声，不接他话茬。红月到底先忍不住，道：“你就不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好了好了，我自己说，咳……我就是路过祈元殿，顺道进去看看，恰巧你那些仙童都没发现我，恰巧我又听到小灵文一直自己嘀咕什么，嘿我这好奇心啊，你说我都碰到了，能不上去听一听，于是我就听到啊……”
他故作神秘，然神君只看他一眼，依旧不接他话茬，好在红月上神极会给自己找补，他神秘兮兮地靠近神君，低声道：“我这一听可不得了，又什么相好，又什么信物的……我前后一琢磨，这事不对啊，难不成我就错过这么短短时辰，小桃花便想起从前了？还跟你成了相好？哎神君大人，你那小仙童莫不是自个儿太孤单寂寞，所以癔症了？”
“并未。”
他这二字说得清雅，似如往常，但红月却分明看到他说话时最近那一闪而逝的笑意，他登时怔在原地，瞪大了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你你你你笑了？你你你你笑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你俩，你们俩……”
“嗯。”
这一个嗯，落在红月耳里无异晴天霹雳般，他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她、她可是想起了？”
洛止微摇头，“并未。”
“那你们还……”
“又有何关系，”洛止看他一眼，继而目光微远，眼底晦暗不明，“反正是她。”
“是……你说得也是，反正你这死脑筋认定了她……嘿，我就有一事不明，”红月摸着下巴，“她那性子，如今正是别扭的时候，要说痛痛快快承认了你罢，那得是百年前的性子，如今她应是自己都混乱着呢，如何又能……”
“她醉了。”
红月一愣，继而一拍掌，“好你个神君，趁人之危啊！我说怎么这般迅速，哈哈——原是你这神君使的心机！哈哈，这下她酒醒了就有得看了……”
他嘴里说着可惜，眼里却极有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嫌，洛止眼睛微眯，暗色眸中情绪微转，他道：“有何关系，反正……亦只能是我。”
有些事，她未看清而已，他不介意推她一把，反正……她总会是他的。
将来亦是，何不提前。
胸腔微热，他又想起她扑入他怀中，紧紧贴在他胸膛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