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了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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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附录《了凡处》十论(原文)(2)

——士人不肖者,类束书不观,游谈无根。间有读书者,又汩于帖括,专事饾饤,拘牵讲说以合注,又拘牵训诂以合经,而圣贤之意远矣。读书之法,将本文朗诵精思,先会通章大意,识其指归;次一句一字求其下落,皆须体之于心身,验之于日用,灼见其句句可行、字字不妄;然后将大注一体贴之,再将大全诸贤之说一考索之。有所不合,不妨再思,不可轻悖前贤,自是已说。极之而果有所不通,则当尊经以略传,不可信传以疑经;当借传以明经,不可驱经以从传。此尤北方学者所当知也。

六、《训士书会约》之学习三道

——前辈文字,其词甚拙,其理甚精。如荆川“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一节,其束云“师以及师友以观友”等句,真发朱传所未发。昆湖讲“君子务本”云“培吾未漓之天,防吾未萌之欲。”亦胜朱传数倍。其讲“不迁怒”数语,非悖注也,乃超于注而深得经义者也。老程文中,如陕西“君子之于天下”一节,以尽性立说;“中也者”二节“天地万物、不分中和”,此皆独得之见,可以一洗世儒之陋。李石麓先生戊辰主试“由,诲汝,知之乎,”一节,语众考官曰:“夫子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便是知!”何等简易!何等直截!若依注言,况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则夫子之言反是不完之语矣。其程文见在,当细观之。辛未张太岳主试“先进于礼乐”,全章注重“中”字,其程式独重“质”字,分明得旨。甲戌“学如不及”一节,注言:人之为学,既如有不及矣;而其心犹悚然,惟恐其或失之。”从来讲说泥注,皆分上句为功,下句为心,不知学者岂有无心之功哉?此俗儒派头,牢不可破。孙月峰诸公直就心上说,足破千古之疑。丁丑,“子贡问士”三节,予在场中,告同年常兄:“须重本,做常言。”三节注云:“此言本末皆无足观,”若重本则悖注矣。及揭榜,则程墨皆重本。此类甚众,不能悉举。凡世事愈传则愈薄,惟理性愈讲则愈明。今当理学大明之日,毋信程朱而疑孔孟也。

——以文会友,原是圣门成法。南方诸生,俱立文会。尔辈须随便立会,不拘人数。宜遵白鹿洞教规,彼此以实心相与。友有未善,则开诚告之,善则舍己从之。又须于文字之外,质疑问难,相与开发心胸;显示默观。相与砥砺名节;不矜不伐,下拜昌言,若无若虚。追思昔友,虞廷、孔门相与之益,可想而知矣。

——民生于勤、死于逸。农及工商,皆终岁勤动,士独何人,可以自逸?先辈读书,有三年之图,每月下列三十日,日作三分。如清晨修业无旷,即用笔抹上一分;午间无旷,即抹中一分;薄暮无旷,即抹下一分。旷则空之,用以自检。

七、《训士书会约》之文风四贵

——我朝时义推荆川、昆湖者,以其温顺典雅,有揖逊之风,无干戈之气也。迩来士习愈趋愈下,不发明实理而崇尚虚词,不体贴书意而惟采摘浮语,边幅窘裂,气象险巇,令人读之有铮铮不平之意,此衰世之文也。欲时义典雅,全要养得胸襟温厚。此有一法,至简至易,惟习多为孝弟耳。学者倘真有爱亲敬长之意,父兄面前不敢不和气,不敢不婉容,不敢不徐行后长,有理不敢辨,有难不敢辞。习之久久,胸中悖气日消,顺德日长。持此以事君,即为忠臣;持此以交友,即为顺友。宇宙间只是一个和顺,处处可行,故曰“塞乎天地,横乎四海。”即无亲长,亦须常存爱人敬人之心,使胸中蔼然,发为文章,定大雅不群矣。

——观人之法,但观含蓄,则浅深自见。观文之法亦然。燕赵之士慷慨情多,雍容气少,故北地之文,大都病在直致寡涵蓄。然往时作者犹能以宕荡见奇,而今则肤浅庸腐,其陋极矣。此皆由理学不明,而铺叙无根也。吾愿学者读书明理,究极本原,使圣贤旨意了了在心目间,有十分见识,只作二三分文字。如鼓瑟将希,而一唱三叹,悠然不尽,则善矣。我朝文字,杨东里诸公倡为台阁体,须要雍容和雅、蕴藉含蓄,此举业之正宗也。故特揭示云。

——程子云:“立言之道,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孟氏亦云:“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盖其言不近,则众人易惑;其指不远,则君子易厌。此圣贤立言之法,万世操觚者,所必宗焉者也。近世攻文者,上之不涵养性灵,下之不精研书意,但猎奇字、袭胜语,以相矜严,读之瞿然愕然,至不能句;而细求之,则全无理意,如嚼蜡耳。礼部《禁约》云:“青天白日之下,为魍魉鬼魅之谈。一一细与讲求,语语都无深识。”可谓切中时文之弊。兹与多士约:文章须以孔孟为宗,试看《论语》《孟子》,其言何等平正!其意何等精深!尔今为文,务以明白浅易之词,发渊永精微之理,使观之显然而味之无极,斯为合式。

——文字最忌有下俚气味,须包容六合,渺视古今,高者薄青冥,下者彻重泉,庶可压倒元、白。然此不必希慕高远,只要心地超然,光明洁净,亦不必别立门户,只于日用饮食、语默取与之际,时求合理,惟公惟恕,便不为鄙秽所染矣。凡私己求胜,喜声誉,竞是非,好谈人短,皆是下俚气味。大人量含太虚,万物一体,何已可私?何人可胜?谁为声誉?炫耀何人?谁得谁失?是非何从而起?人之短皆己之短,岂敢轻谈!又检身不暇,岂敢见人之短!此皆是目前实事,虽非悟后之修,亦是梦中之觉。愿与诸生勉之。

八、《训士书》之作论四法

——按《说文》云:“论者,议也。”故必反复辨诘,方为得体。或翻案见奇,或设难起意,或于有中求无,或于空中献象。穷于有数,近于无形,去碍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须依于忠厚,止于理义。可标驳群彦,不可戏薄圣贤;可据理陈词,不可以强词夺正理。众毁而吾独誉之,发吉人之心事,抒千古之幽光。若众誉则不可轻毁也,有过处可求无过,无过而求有过,则刻矣。文章之微,关系心术,学者慎之。

——论有三等。一是性理论:贵研精阐微,根极理要,以《左国》之词华,发程朱之心事,使确然不易,灿然有条,此最难者也。一是政事论:贵独稽政源,参酌流弊,弥纶群务,折衷是非。陈法则句句可行,警世则言言可惧。此亦不容苟作,然较之性理,则粗而易骋矣。一是人物论:贯穿古今,诠次贤哲。贬一人而有益于天下,则毁之不为薄。如韩愈之《争臣论》、苏洵之《辨奸论》,皆非无实之空言也。善褒者,语不多而美独至。如曾子之称孔子,止“江、汉、秋阳”三言耳,而大圣人气象俨然在目。司马迁作《孔子世家》,语愈多而揄扬愈不足,系识见不侔耳。此作论者所以贵有识也。

——凡作论,须要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然后可传。万形有弊,惟理难磨。理不胜词,虽工无益也。先辈如柳子厚之《四维论》、欧阳修之《朋党论》、唐寅之《议赏论》、近世唐荆川之《四皓论》、予之《三监论》,皆确然不可易者也。说理既透,主意既高,不烦雕琢,词华自足千古。次之,则修词矣。

——学作论,须将《左传》《国语》《韩非》《吕览》之属,各摘数篇,熟诵沉思之,有作即拟之,不似则易之,始于拟议,终于变化。盖其初学也,惟恐其不似既也,又恐其袭焉而不化矣。至于变化,则心肝骨髓全是古人,启口容声无非高调。若待招之而后来,麾之而后去,已落第二义矣。

——论贵古,贾生过秦其最也。论贵圆,苏氏兄弟称绝调焉。故学论者取材于古,而凡又当畅之以苏文。

——论有破有承。入题之后,有原题;原题之后,始入大讲;大讲之后,有腰有尾。宋人“绳尺论”其法最备,嫌其太拘。然初学作论,不阅之则无规矩,而不泥焉,斯善矣。

九、睦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