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了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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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文风(4)

“皆非无实之空言也”,这些文章都是没有实际依据的空空其谈。“善褒者,语不多而美独至,”善于褒奖的人,话不用多,美就飙升出来了。“如曾子之称孔子,止‘江、汉、秋阳’三言耳”。曾参评价孔子就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矣。”你们想想,用整个江汉水洗涤,整个秋阳高照之,那种洁白而温暖的感觉。几句话就勾勒出大圣人的气象,俨然在目。了凡批评司马迁写孔子,“语愈多而揄扬愈不足”,说司马迁赞孔子的话语很多,但觉得没赞扬到位。“系识见不侔耳。”这说明识见差异太大。

看来了凡对司马迁有点意见,认为他见识还是有些不够。鲁迅还是很推崇司马迁的。司马迁也确实是千古高峰,但是也有些许争议。其实了凡批评的司马迁的《孔子世家》,更多的来自于《孔子家语》和《论语》,还有从十三经里面采掇而成的。我去年写了一本书叫《历代名家绘孔子圣迹图精解》,对此有所考证。书出来后,在北大举办了出版座谈会。包括哲学界、文化界的王守常、李中华等著名学者数十人出席了研讨会。我在会上也谈到了对孔子如何评价的问题。“此作论者所以贵有识也。”所以作人物论,作者要有很高的见地。

三、作论要有主见

作论要表达的就是作者的独得之见,所以作论的主见是要凸显的,不然拾人牙慧了无意义。了凡认为:

——凡作论,须要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然后可传。

万形有弊,惟理难磨。理不胜词,虽工无益也。先辈如柳子厚之《四维论》、欧阳修之《朋党论》、唐庚之《议赏论》、近世唐荆川之《四皓论》、予之《三监论》,皆确然不可易者也。说理既透,主意既高,不烦雕琢,词华自足千古。次之,则修词矣。

凡是作论,写文章,了凡认为须要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要有一段主见,提出来千古不可易,万世可传,只有这样“然后可传”。这对作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也说明了凡认为文要有实用。昔日白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强调的就是不要空泛作文。

“万形有弊,惟理难磨。理不胜词,虽工无益也。”说的是万物有形则必有弊,理无形却很难琢磨透,是最难讲清楚的。“理不胜词”,如果词汇很工整,理难与之相衬,则工整就是一种摆设。就像山水开发而没有人文,只是徒具形式。你用多少词去描摹这个浅理都显得苍白。先辈像柳子厚就是柳宗元写的这个《四维论》,他不太同意管子讲这个四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中山先生却很崇尚这个。可是柳子厚说,不对,礼义是大的,廉耻是小节,并在一起这么说不对。欧阳修的《朋党论》认为,君子与小人之朋当分辨好。包括宋朝的唐庚写的《议赏论》,到底怎么去赏罚?我们都说治理国家要有制度,要赏罚严明。唐庚说不是,制度和法律制度还在其次,主要是君王要赢天下,要有个仁心厚爱,爱是胜于一切的。也就是说制度和修养,修养为先。他写的这个《议赏论》就是这个意思。近世唐荆川之《四皓论》,就是论汉朝的商山四皓。予之《三监论》,了凡也不客气,他把自己的《三监论》也列在其中。

《三监论》我读过,别出新论。了凡把自己的文章和这些大家的文章列在一起了。“不信今时无古贤。”我同意了凡的这个看法。有时候我做的诗词、写的文章,有的自觉可以传世,自己就在那开心。“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你自己写文章有时得了好句子,就不让古人。不错就是不错嘛。过去曾经有个笑话,倒可当另外一个参考。有一人伸出五个手指头说,我看古往今来的思想家不超过五个,老子、庄子、孟子、孙子,边说边把手指头扳下去。说到第五个不说了,也不扳手指头了。“第五个是谁呀?”有人问。那人一副自得样,众人醒了:“那是您老!”那人答:不敢当,不敢当。边说边把手指头扳了下去。这就是把自己抬得很高又不好意思直说。了凡确实认为并也直说,自己的《三监论》是“确然不可易者也”。可与古今大家媲美。当年《吕氏春秋》写完后放在那悬赏,说谁能改动一个字,就给你千金。结果就没人出来改它。这说明对自己的文章很自信。

“说理既透,主意既高,不烦雕琢,词华自足千古。次之,则修词矣。”如果作论说理说得很透,立意又很高,这论的词华就自然而然能高卓千古,而不需要雕琢了。如果不能到这个高度,那你就要修辞了。就好像我们写书法,一笔下去,浑然天成。次一点的,就是这一笔下来呢修一下,再修一下。

四、学作论

真正要把论作好,要打好基础,所谓厚积而薄发。从了凡的文章看来,他是很爱读书的。他晚年虽受不公平待遇,但仍然博览群书,积极参与嘉善县志的编撰。同时,作论要积极动笔,了凡的文集在古人那里,也算不少了。我们来看了凡认为作论该如何打好基础。

学作论,须将《左传》《国语》《韩非》《吕览》之属,各摘数篇,熟诵沉思之,有作即拟之,不似则易之,始于拟议,终于变化。盖其初学也,惟恐其不似既也,又恐其袭焉而不化矣。至于变化,则心肝骨髓全是古人,启口容声无非高调。若待招之而后来,麾之而后去,已落第二义矣。

像过去要学作论,就要将《左传》《国语》《韩非子》《吕览》,《吕览》就是《吕氏春秋》,这些书“各摘数篇,熟诵沉思之,有作即拟之,不似则易之,始于拟议,终于变化”。把这些经典著作里的好的篇章各挑几篇,然后高声熟诵之。我以为,一个人肚子里面要背几篇好文章,精彩的一定要背,慢慢地他这个文思气涌就能够出来。“有作即拟之,不似则易之。始于拟议,终于变化。”把自己的感觉参照《左传》等的篇章安排,模拟着去写,主题相似就模仿,写得不像就改,以经典为准。刚刚开始是模仿着写,终于掌握这个变化之道,最终变成自己的东西。这是刚刚初学写文章。

“盖其初学也,惟恐其不似既也,又恐其袭焉而不化矣。”刚学的时候会担心学得不像,要琢磨怎么才像,但学像之后又要警惕拘泥不化,又要脱离出来。到最后,“至于变化,则心肝骨髓全是古人,启口容声无非高调。”到最后,你的文章的精气神很像古人,你说的话也像古人一样卓尔不凡。我写的一些文章包括一些古文,有的放在网上,有好多人认为是古人写的。我记得在《中国青年报》上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其中有我一首诗在里面,我截了一句做文章题目。后来发现被好多人引用,并以为是古人诗中的名句。这句诗是“左悬明月右悬灯”。大概写我做出版社社长时,有时很累,但每天晚上回去很晚要读书。“数夜诗文读欲困”,读这个诗文才读了几页有点困,手中书因为困而刹那一激灵,发现“左悬明月”“右悬灯”,手握书。就得了这么一句,我在家里经常就是这个感觉。所以书要读透,文要悟透,此中妙处,难与君说。

“若待招之而后来,麾之而后去,已落第二义矣。”如果琢磨半天,琢磨着才来,离开这个状态才出来,就落了第二义了。

论贵古,贾生过秦其最也。论贵圆,苏氏兄弟称绝调焉。故学论者取材于古,而凡又当畅之以苏文。

如果要论以古为贵,则贾谊的《过秦论》为最。爱写文章的人应当把《过秦论》背一遍,此文之辞气、学理、气势、论证、逻辑,都非常棒。如果要以圆润为贵,则苏氏兄弟可称绝调。“学论者取材于古,而凡又当畅之以苏文。”所以学作论可以从古人处去取材,平时则要多读苏轼的文字。苏东坡文章写得好。当年皇帝把苏东坡贬走了,太后逼着皇帝要求把苏东坡找回来。苏东坡写一首诗,包括他的文章,天下就等着传着看,传遍天下。古人认为“韩柳苏欧,固文人之最奇”。

论有破有承。入题之后,有原题;原题之后,始入大讲;大讲之后,有腰有尾。宋人“绳尺论”其法最备,嫌其太拘。然初学作论,不阅之则无规矩,而不泥焉,斯善矣。

写论,主题有破有承。入题之后,先有原题;原题之后,开始大段论述;主旨之后,还要有腰有尾。这是宋人的“绳尺论”,讲得最清楚了。绳和尺,就是有规矩。宋人有专门做文章的一些规矩,后演变成八股文。八股文,提出问题,论证问题,开合转承,有一套逻辑递进。只是后来八股专门以背范文来模仿,路子就歪了,按一套八股方式会限制人的思路。但对初学作论者,可以通过这个学规矩,如果能不拘泥就好了。

第四章 思考与启发:文风与实干之去弊兴利

了凡的文风观给我们什么样的启发和思考呢?我们今天的文风又应当怎么去弊兴利呢?

我想,第一个应当是文行合一。写文章一定要和实际结合起来。第二个是知言。孟子说:“吾知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懂得语言的规矩,要有文化的基础。第三,更重要的就是“为文关乎心术”。写文章下笔一定要有益于天下人,胸襟要高。要将文风与实干深入关联,通过改文风促实干。

窃以为,我们今天的文风必须去三弊,兴三利。

首先要去宏大叙事,兴现实话语。认识文风与实干的时代本质,改变话语方式,使表达方式回归现实。传统也是我们割断不了的一种现实。同时,文化思想、工业技术、行业实践不是脱节的,它们有着深层次的交互影响,需要我们从中掘取思想与文化的养分。思想文化一旦与现实脱节,就会变得苍白。所以可以选取各行各业优秀代表,参与文化建设,发挥调度好一切文化资源,如学者对现实文化创造的深度参与,理论科研成果的进一步大众化,等等。

其次要去表面认同,兴真学实干。事事回到自身,与身心交涉,不是心口两层皮,将外面做得应付得光鲜,内在是另一套世俗技巧。如为人民服务要从内心认同,而不是虚应故事。改革在不同阶段文化的诉求不同,坚持改革开放,新的文化期待,是让文化回到本位,让文化发挥自身的作用。改革是一种自新的文化,要让活力激活每一个瘀滞或阴暗的层面,以真学实干为民兴邦。

其三要去人云亦云,兴自家话语。历史的文化以及未来的文化,都最终需要通过自我自觉这个主体进行整理并确立位置。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说,使文学回到人,回到良心的指引。不能假,文化要有生命,要有自觉,不是他觉和附庸,不是游魂,而是自觉。只有自觉才能认识文化的时代使命。在新时代,经济发展之后的中国文化,需要在文化自觉的基础上形成人文自新。所以改造文风,鼓励在实干的基础上讲自己认识到的和能做到的与现实关联的话语,这样更有利于实干,有利于言行相符,而不是人云亦云。

中国梦的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同样需要优秀中华人文精神的复兴。而优秀中华人文精神的伟大复兴,需要改造我们的文风,需要将文风与实干兴邦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