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了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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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文风(3)

一看这个,李白大为赞叹,不由得提笔写了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首律诗被称为唐朝第一快律,被认为是唐朝最好的七律。可就是这首七言律诗,正是用我们的打油诗来写的,不合古法,完全没有用七律的格律来写。但一点都不妨碍这首诗成为七律的千古巅峰之作。所以李白游完后心中还有不平之意啊,就在凤凰台那儿写了一首:

登金陵凤凰台

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看这两个意境高下何如?到底李白还是李白,第二首诗写得也是千古高卓,令人意趣慷慨。

“然此不必希慕高远”,但也不要因为要求高远而有意高远,只要心地超然、光明洁净就好了。“亦不必别立门户”,不用另立门户,非得要怎么怎么样。“只于日用饮食、语默取与之际,时求合理,惟公惟恕,便不为鄙秽所染矣。”写文章在日用饮食之间,语默动静之间、取与之间,求合理,有公正,能包容,便不为鄙秽所染,你的文章就不会那么庸俗肮脏。“凡私己求胜”,凡是私下里一定要标新立异,非得把文章写得多好多好,让领导一听各种不一样,眼光一热,故意去求。“喜声誉,竞是非,好谈人短”,喜欢沽名钓誉,好谈人是非,好论人短,这都是下俚气味,都不够包容。

你看,“大人量含太虚,万物一体,何已可私?”真正的心胸开阔的人,与万物一体,没有什么可自私的。“何人可胜?”没有自己作为一个自私的对象,也没有别人作为一个竞争的对象,跟谁求胜?“谁为声誉?炫耀何人?”为谁求名,炫耀给谁看?又“谁得谁失?”

“是非何从而起?人之短皆己之短,岂敢轻谈!”这句话特别好,这是了凡的妙语啊,经典啊!别人的错误、别人的缺点,其实都是你自己的缺点。你先想一想你有没有。我们通常讲的,“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你做得到你就要求别人做到,你做不到,就别要求别人做到。古人这话讲得很好。我也经常这样反省。当我看到别人这个短处时,我就反省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短处。“人之短皆己之短,岂敢轻谈!”

“又检身不暇,岂敢见人之短!”《论语》里也讲过这个话,说子贡方人,子贡去议论说这个人长那个人短,孔子很不高兴,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子贡你能耐呀,我可没空做这个事。检点自己的身体还来不及。没暇,没时间,岂敢去强人之短。

“此皆是目前实事,虽非悟后之修,亦是梦中之觉。愿与诸生勉之。”这就是目前你们要干的,不是悟后才做的。就这一点也是梦中的觉照呀。这是了凡的告诫之词,他说我讲得也不一定高明,自己谦虚自己。不尽之处希望与各位共勉吧。

第三章 了凡的作论四法

我写的文章,凡署上我名字的,我一般都认真对待,反复看,尽量不要有错别字。我发的微信、微博,我都反复看好几遍,有错别字我就难受,我就给它删掉重新发。这是因为文章关乎心术。一种菜不好了,人吃了对身体不好,一本书一篇文章错了,流毒万世呀。过去古人讲,你要写一篇男女交欢,诲淫诲盗的东西,是要万古遗臭啊。

作论是古代士子为文必备的本事。也是最能反映古人文风的题材。我选了了凡论述如何作论的四个方法。

一、作论要明白写文章关乎心术

文章关乎心术的看法,在中国由来已久。孔子说,言而不文,行而不远。意思是一个人的文字如果没有条理和义理,那他也走得不远。我们来看了凡对此怎么看:

按《说文》云:“论者,议也。”故必反复辨诘,方为得体。或翻案见奇,或设难起意,或于有中求无,或于空中献象。穷于有数,近于无形,去碍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须依于忠厚,止于理义。可标驳群彦,不可戏薄圣贤;可据理陈词,不可以强词夺正理。众毁而吾独誉之,发吉人之心事,抒千古之幽光。若众誉则不可轻毁也,有过处可求无过,无过而求有过,则刻矣。文章之微,关系心术,学者慎之。

《说文解字》里说,论者,议也,就是作论要反复分析、论证,它才能得体。“或翻案见奇”,如果有定论的东西你要从新从妙处翻案,重新又出新观点。“或设难起意”,或者故意设难起问。“或于有中求无”,或者从已经有的东西里分析出没有分析过的妙处。“或于空中献象”,或者从空里面勾勒出没有出现过的现象。“穷于有数,近于无形”,在有限的数里又分析出更多的空间,在无形无靠的空间里抓取到可以呈现的。“去碍求通,钩深取极”,在充满障碍里面发现了通路,在极深的区域又挖掘到新的极致。“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筌蹄出自《庄子》:“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意思是筌是用来捕鱼的,得鱼后往往容易忘记拿筌;蹄是用来网兔的,但网得兔后往往忘了拿蹄。所有前面举的这些例子,其实都是思维有疏漏的地方,权衡因事而有变的地方。所有这些其实都是在各种看似已经考虑完了的地方,又出其不意地获得了更多。

同时,了凡主张这种反转与超越的智慧,都必须“依于忠厚,止于理义”。就是要以忠厚为归,以义理为止。“可标驳群彦,不可戏薄圣贤”,就是这样才可以在杰出的人中脱颖而出,万万不可存在戏弄轻薄圣贤的主观故意。你可以据理陈词,但不要强词夺理。“众毁而吾独誉之,发吉人之心事,抒千古之幽光。”大家都说他不好,你却单单能说出他真的好在哪,所谓能发吉人之心事,能把好人的好说到位。“若众誉则不可轻毁也”,但是对大家都说好的,你不要轻易说不好,否定一定要有依据。“有过处可求无过,无过而求有过,则刻矣。”对古人,有错的地方可以求出没错,这是替古人热肠呀。但是古人没错的地方你非得求出有错,这就是刻薄了。有些人写文章故意标新立异,有过错呢非得说他没错,没过错呢却非得说他有错。这显出为文者的心态有失厚道。

“文章之微,关系心术,学者慎之。”所以了凡认为文章虽然小,但关系到心术,学者一定要慎重。

二、作论须明三等

古人作论,最忌讳空言。了凡将作论分为三等,一是性理论,二是政事论,三是人物论。并深入分析了这三类论的特点及写作要点。他认为:

论有三等。一是性理论:贵研精阐微,根极理要,以《左》《国》之词华,发程朱之心事,使确然不易,灿然有条,此最难者也。

一是性理论。这在了凡看来是最难写的。你要把这个理讲清楚,要“贵研精阐微,根极理要”,也就是对性理有相当的研究,并对诸家的微细区别搞得很清楚。谈问题能谈到根上去。要“以《左》《国》之词华,发程朱之心事,使确然不易。”既要有《左传》《国语》用词的凝练华彩,又要有程朱一样的心事。达到说理明确,不可更改。而且要条理清楚,思路清晰。王阳明虽然反朱熹,但他自己也说过,我的思想百分之八九十和朱熹是一样的。他与程朱只是路径不一样,后人夸大了王阳明和朱熹的差异。了凡学王阳明,这句话也显现出了凡对程朱还是肯定的。所谓的“程朱心事”是万古不易的。我也这么认为,程朱心事是锦绣。当年北大的汤用彤教授,著名的研究佛学的学者,五四运动也是一个急先锋,当年曾大力反对程朱理学。

奇怪的是越是反对程朱的人,越没读过程朱理学。我们今天仍然有好些人反朱熹呀,说谁谁谁不好。或者反国学,国学有什么好的呀?反!反的人都是不读所反对者的书的人。他都没读过,他就敢反。汤用彤当时也反得厉害,他是研究佛教的,他说他随着大流很反感宋明理学。结果有一次他说他偶然读到朱熹的东西,结果读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理学不得了。我早年25岁之前,程朱的东西我也不读,我也觉得看不起。从十三经里面反复读,自以为求孔孟真意。后来再读程朱,我才知道尤其是朱熹是个大海,是个大山脉。那是不得了,其人心事之广阔,学问之渊博,真堪称中国第二个孔子。所有自称孔子的人皆是虚妄,朱熹可以说是中华文明的第二大思想巨人。不读他的书,不知道他的伟大。

一是政事论:贵独稽政源,参酌流弊,弥纶群务,折衷是非。陈法则句句可行,警世则言言可惧。此亦不容苟作,然较之性理,则粗而易骋矣。

二是政事论。要“贵独稽政源”,要去考察他这个政治来源。“参酌流弊”,根据现在时事的变化,看有什么流弊。“弥纶群务”,综合各种目前的事情来分析,“折衷是非”,综合分析各种是与非。要做到“陈法则句句可行,警世则言言可惧”。也就是议论政事如果提出建议与方法,则要句句能有可行处,如果要警戒世人,则言言要起到戒惧作用。

“此亦不容苟作,然较之性理,则粗而易骋矣。”写政事也不好写啊,但是比较写性理论来说要相对容易一点,粗狂犷一点,好驾驭。比如你想写一个论地区的青年人才培养计划,这个写起来就相对好写一点。要写一个地区青年干部的智慧如何提升,这是个思想上的、心理上的东西,这个反而就不好写。这个政事论呢就是个计划,具体的事儿,相对好写好驾驭。

一是人物论:贯穿古今,诠次贤哲。贬一人而有益于天下,则毁之不为薄。如韩愈之《争臣论》、苏洵之《辨奸论》,皆非无实之空言也。善褒者,语不多而美独至。如曾子之称孔子,止“江、汉、秋阳”三言耳,而大圣人气象俨然在目。司马迁作《孔子世家》,语愈多而揄扬愈不足,系识见不侔耳。此作论者所以贵有识也。

三是人物论,品评人物。“贯穿古今,诠次贤哲”,把古今贯穿起来给贤哲次第品评。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贬一人而有益于天下,则毁之不为薄。”你通过贬低一个人物但却有益于天下,虽然毁了他,你也不算刻薄。因为这样你有利于天下正确认识历史。比如,皮日休论述了汉朝一个大家,都认为好的名相其实是个奸佞之徒。像韩愈写的《争臣论》,直接对当朝的大臣提出批判。苏洵写的《辨奸论》,就是讽刺同朝的王安石。说王安石这个眼睛啊有四白。一般人眼白上下是接上的,苏洵讲王安石的黑珠子四边露白,说奸相小人奸猾之辈皆眼露四白。王安石一看,就知道是在骂自己。大家都觉得骂王安石骂得对,王安石在历史上声名不好,后来他下来之后所注的四书都给烧掉了。王安石有功利之图,有些东西是不够清晰的。他的学问也不够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