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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献身(1)

楚娥在脖颈上缠条鲜红围巾,把整个脸庞遮掩起来,只能看见她漆黑墨镜和明亮的额头、秀美鼻梁。她裹上松软肥大的羽绒大衣,提上蓝幽幽手杖走出家门。她已编好一个理由,如果不幸被大笠发现,就说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不过去邻居家串门而已。如果仍不能消除大笠的猜疑,她就使劲地哭,用哭泣表明她蒙受莫大冤枉。如今的大笠回家就睡觉,对大笠来说睡觉比一切都重要,也许大笠就没心情去求证,就对楚娥的话信以为真。同时又做好准备,万一被公安当场抓住,她就一头撞死。

她很清楚自己在走向犯罪,一旦暴露不可能得到饶恕。然而即使作好这些准备,她还是战战兢兢,还是克制不住犯罪的紧张、惶恐。她感到双腿软弱无力,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她用蓝幽幽手杖“嗒嗒”敲打地面,希望以此唤来老板娘迎接。她没勇气直接撞进推拿房玻璃门,怕遭到拒绝,怕遭遇尴尬。

可能老板娘的职责是看门望风,立即就发现门口彳亍不前的楚娥。她似乎难以置信,但还是“呼”的一声拉开玻璃门,笑吟吟邀请:进来坐坐吧。楚娥顺水推舟,红着脸问:噢,不耽误你们做事吧?屋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楚娥挟裹一身冷风进来,马上听到怒吼:关门呀!可能客人发怒了,楚娥飞快地判断:似乎这是个大堂,似乎左右两边靠墙摆满沙发躺椅,似乎躺了不少人,似乎每张铺前都有小姐伺候。但很少有人说话,只是“噼噼啪啪”敲背声此起彼伏。可能因为是白天,不敢过分放肆,假装只是推拿。老板娘急忙关上玻璃门,像逮到一只猎物,惟恐楚娥逃跑,拖上楚娥走过当中过道,进入里面单独房间。

似乎单独房间还算干净,没有大堂那种男女混杂的热烘烘气味,没有众目睽睽下如芒在身的局促不安。老板娘把楚娥按在一张不够宽大的床上,亲亲热热搂住楚娥肩头说:房间不够用,连个讲悄悄话的角落都难找。不过这间屋总是留着,知道留给谁的吗?楚娥摇摇头,笑着问:我怎么可能知道?老板娘“扑哧”笑,连声说:是的是的,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里什么都是假的,连名字都是假的。像这间屋,就是一个老板的包房。可这老板姓啥名谁,都不知道。还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你也不知道。不知道好,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呢。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乱说当心给人割舌头……突然外面大堂响起怒吼声:光这样乱摸乱敲屁用,还腾不出房间啊?老板娘赶紧出去安抚,浪语打趣:哎呀呀,着什么急嘛。看我们这小姐多鲜嫩呀,给你肚皮摸摸大腿捏捏哪点不舒服。随即又听到老板娘嗲声嗲气央求:不急嘛,不急嘛……似乎老板娘跟那人动手动脚了,传来淫荡的打情骂俏声。

楚娥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很想起身离开。可又紧紧咬住嘴唇,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她不想退缩,已经迈出这一步,她准备接受一切可能带来的苦难。终于等到老板娘进来,唉声叹气说:现在的男人,酒足饭饱精力过剩,一来就要开房间。原先我只做大堂生意,无非敲敲打打摸摸捏捏。现在应付不过来了,房间又太少,小姐也不够。哎——我说,你不如……当然啦,一点不勉强!

楚娥深深低下头,发出蚊子样细弱一声:我不会。老板娘“呔”一声,大大咧咧说:女人都会,这又不难!楚娥还是摇摇头,但并非拒绝,而是不知道怎么做。沉默片刻,她鼓起勇气问:你能先教教我吗?老板娘喜出望外说:好嘞好嘞。很简单,如果在大堂,就只是摸摸捏捏,一个小时三十元,我提成十元,余下的归你。如果开房间,那就三百五百随便你要价。但你身上不能带手纸藏套子,要是突然公安查房,搜出这些东西就是把柄。如果客人需要,你问我拿,一盒手纸给我三十元,拿个套子给我一百元。这也是我的提成,不然我赚什么……

楚娥感到燥热难受,解下鲜红围巾,脱下羽绒大衣,坚决地说:不能把我留在大堂,那么多人羞死啦!要能给我留个专门房间,或许还能考虑。老板娘哈哈笑着说:这间屋就留给你。楚娥迷惑不解:不是人家的包房吗?老板娘轻轻一戳楚娥额头,笑嘻嘻问:你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包房?她马上拍打自己嘴巴,似乎懊悔失言:哎,不说不说!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吧?

楚娥恍然大悟:难道这是恶魔的包房?那次从医院回来,她被狄科长羞辱得恍恍惚惚,任由恶魔抱她回家。那一幕推拿房的人都看见,还遭恶魔一通威吓,吓得她们噤若寒蝉。难道老板娘因此就以为,楚娥和恶魔一直在私通幽会?也许老板娘还以为,楚娥来推拿房就是寻找恶魔!楚娥一阵心酸,她确实想念恶魔,可恶魔去哪里了呀?她急忙别过脸,不给老板娘看见她哭了。老板娘心细如麻,什么样的男女私情没见过,可能她以为楚娥是被相好抛弃,正到处寻找那薄情郎,竟然追来推拿房寻找。这种情况下的女人需要填补空虚,需要报复始乱终弃的薄情郎,因此十分脆弱,极易被诱惑。老板娘察言观色进一步鼓动:唉,我说啊,不如先找个试试?楚娥轻轻摇头说:时候不早了,我家先生快下班了。老板娘以为楚娥要退缩,急忙紧追不舍问:上午没生意,最好晚上,可晚上先生让你出来吗?楚娥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老板娘马上明白,楚娥愿意晚上来。她进一步凑近楚娥说:给你留个最好的客人。晚上十点左右,一位老客必定来。虽然上了年纪,但人特别斯文,很和气,很爱面子,不会为难你,更不会纠缠你。楚娥不置可否,紧紧咬住鲜红的嘴唇,应该是同意。老板娘继续说,她不能一直陪伴楚娥,她要张罗生意,还要留心门外动静。楚娥正好起身,道了声谢谢,尽量装出见怪不怪的样子,“嗒嗒”点着蓝幽幽手杖离开。

楚娥不需要钟表,她像候鸟能准确感知天气和时间。但今天有些错乱,应该黄昏了,大笠还没回来。她做好晚饭,把自己一身洗得干干净净,大笠才拖着满身疲惫回来。楚娥问:今天是不是回来晚了?大笠说:跟往常一样啊,到点我就急忙朝家赶。见楚娥微微脸红,大笠不解地问:不是又改成早晨洗澡吗,今天怎么啦?楚娥像被揭穿秘密,脸上滚烫,不敢面对大笠,手忙脚乱摆出碗筷。好在大笠十分了解楚娥,楚娥不肯回答就不能追问,再怎么追问她也不会回答,弄不好还惹得她“啪嗒啪嗒”掉泪。大笠已习惯楚娥的沉默,也习惯在楚娥面前保持沉默。

静悄悄吃过晚饭,大笠哈欠连天,稍微冲了澡就一头钻进被窝。楚娥收拾好厨房过来,听到大笠鼾声如雷,眼泪“唰”地流下,跌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看着大笠。她心如刀绞,像个即将遭受强暴的新娘,想赶在强暴前伺候好自己丈夫,否则可能没兴致、没力气满足丈夫的需要。然而大笠太劳累,大笠已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