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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连襟(2)

最后的抉择基于两项考虑。第一,凤凰楼档次高,他记得,前年女儿出国留学前夕,姐夫做东,请他们一家吃饭,地点就是这里,所以,今年他请姐姐吃年饭,选择同样的地点,应该不失礼。第二,提供该年饭的“熟人”单位所申报的项目年后就上局务会,并且他已经从“一哥”的口气中听出倾向性,所以,余丰年选择他们提供的地方,基本上没有人情负担和压力。唯一的缺点是价钱有点贵,8888元,加上服务费,过万。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请大姨子,而是他自己一个人,或者老婆没有回贵阳,他们夫妻二人吃年饭,甚至宝贝女儿从澳大利亚回来了,一家三口吃年饭,余丰年都不会选择这么昂贵场所的。不过,男人不能小气,这点钱余丰年花得起,难得请姐姐一次,又是年饭,花万把块值得。

一切搞掂,已经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余丰年第一时间给老婆打电话。直接打老婆的手机,而不是岳母家的座机。关于自己请姐姐吃年饭的事情,余丰年希望岳母从姐姐的嘴巴里获悉,而不是从他这里知道。

手机打通,余丰年把情况简单一说,老婆立刻觉得余丰年做得对,考虑的周到,给予的评价是:“你总算干了一件好事!”

结束与老婆的通话,余丰年怀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心情打大姨子的手机。

“大姐呀,你好,我是丰年啊。听说你今年一个人在深圳过年?”

“啊?啊。你没回合肥?”

明知故问。余丰年想。

余丰年一直把大姨子当领导,所以,他从来不计较大姨子的诚实度,并且,他知道凡是领导都比较忙,没时间听他废话,有什么话赶紧说,不要惹领导不耐烦,因此,这时候余丰年绕过对方关于他是不是回合肥的问题,赶紧说:“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请你吃年饭。我已经订好了。”

余丰年故意没说地点,一来节省时间,二来反正要去接,说不说无所谓,不如给她一个悬念和小小的惊喜。

“啊?哦。这个呀。我……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呀。”

姐姐吞吞吐吐,旁边好像有人。

可不是有人嘛,没听她说“我们”吗?

余丰年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是无意中触碰到一个不该触碰的秘密。

我怎么这么傻啊?余丰年懊恼地想,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自作聪明,尤其在领导面前,千万不要自作聪明,怎么最终还是自作聪明!既然姐夫回昆明了,姐姐既不跟姐夫回昆明,也不回贵阳的娘家,就一定有她的特殊安排,自己这样自作多情地请姐姐吃年饭,不仅劳而无功,而且还让姐姐难堪,没准还触碰到一个不该触碰的秘密。余丰年忽然意识到,说不定姐姐对姐夫谎称她回贵阳了呢。

是。肯定是。要不然姐姐刚才为什么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

对。确实有另外一个人。

谁?肯定不是姐夫。姐夫已经回昆明了。倘若姐夫还在深圳,就该他们请余丰年了,就不会发生前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

那么,这“另外一个人”是谁呢?余丰年又想。如果是女人,好办,我把她们一起接到凤凰楼吃年饭就是。加一个人,更好,反正两个人也吃不了一大桌,顺便做一个人情,还避免妹夫和大姨子单独吃年饭的尴尬。可是,万一对方是个男的呢?

不是万一,而是肯定,要不然,姐姐干吗吞吞吐吐呢?干吗在说到“我们”的时候还十分勉强,非常犹豫呢?

深圳是个宽容的城市,宽容到官员腐败大家习以为常,一点不腐败倒觉得不正常了;宽容到男人在外面有一个女朋友很正常,女人在外面有一个男朋友也很正常。对于前者,余丰年自己就有体会。比如有“熟人”找他办事,如果他不收礼,对方反而担心余丰年收了别人的礼,所以要打算为难他们了,相反,余丰年收了礼,对方倒觉得安心了,觉得余丰年肯定会帮他们,即使将来事情万一没办成,也不会怀疑是余丰年从中作梗。至于后者,则不用举例,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广东省规定男人不允许包二奶,深圳立刻加了一条,女人包二爷同样不允许,充分体现深圳作为先锋城市在男女平等方面的前瞻性。既然如此,余丰年想,姐姐在外面有一个男朋友有什么不正常?问题是,这种事情做得说不得啊,更不能让他这样的亲戚知道。

想到这里,余丰年立刻说:“啊,没事。那就算了。”说完,赶紧掐线,生怕言多必失,再惹出什么是非出来。

余丰年心里怦怦跳,仿佛自己做了一个十分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恰恰被自己的大姨子看见了。或者倒过来,是大姨子做了什么事情让他看见了。幸好,他没“看见”,只是“听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看见,就可以当作根本没发生。

余丰年几乎本能地想再打一个电话给老婆,汇报刚刚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一切太惊心动魄了,太有戏曲性了,太值得向老婆汇报了。但是,他克制住了。他没有打。余丰年知道这个电话不能打。男人,不能太随性,不能什么事情都向老婆汇报,特别是涉及老婆家里人的不雅秘密,最好的办法是“忘记”。

现在的问题是,已经订好的年饭怎么办?推掉肯定不合适。眼看就到年饭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推掉已经订好的年饭,不等于讹人吗?

认了。不就是一万块钱嘛。

虽然决定认了,可一个人吃一桌子年饭实在也太夸张了吧?

余丰年又开始给朋友打电话。这次打电话不是请对方订年饭,相反,是他请朋友吃年饭。可是,电话刚刚拨出去一半,就立刻意识到不妥。第一,绝大部分朋友回内地了,并不在深圳,谁能坐飞机赶回来与他吃年饭?第二,深圳与内地不一样,内地或许还有办不成事假装能办成骗吃骗喝的情况,深圳没有,起码在余丰年的朋友圈子里没有,他们谁也不在乎一顿饭,别说大年三十,就是平常,余丰年要请朋友吃饭,别人来了是给他面子,而不是他给别人面子,至于今天,大过年的,余丰年要是存心请人家吃年饭,早就约定了,能等到这个时候吗?到这个时候再发出邀请,朋友不但不会领情,说不定还要余丰年搭人情,被朋友怀疑目的不纯甚至以为他脑子出了问题也说不定。所以,余丰年想了想,这个时候能请来吃年饭的,除了他自己,还是他自己。

一个人也要吃啊。没有订了年饭又不去吃的道理。

因为请不到人,余丰年也不用去接大姨子了,所以时间比较充裕,赶到圣庭院凤凰楼的时候就有点早。

由于年饭紧俏,凤凰楼的年饭不得不分时间段。同一间包房,大年三十那一天要连续开三桌。“熟人”帮余丰年订的是中间时间段那一席,等“头席”吃完了,里面的人撤出来,服务员进去重新收拾房间,重新摆台,再迎接他,他吃完了,后面还有一桌。但是,因为最初不是他自己订的,这个情况余丰年并不知道,“熟人”也没有特意告诉他这个情况,而且,因为余丰年去得比较早,并且他是一个人,所以,迎宾小姐也没在意。当余丰年按图索骥找到自己的包房时,门一推开,吓了一跳,里面居然有人在吃饭,而且迎面看到的,竟然正是自己的大姨子!

难道是大姨子没跟他打招呼就主动来了?也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不可能啊,我没告诉她具体地址啊。

并且,大姨子果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余丰年看到的只是背影,可明显是男人的背影。

完了!完啦!这下不仅“听见”了,而且亲眼“看见”了!余丰年看到了自己最不该看到的场景,触碰到最不该触碰的秘密。真真切切,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比余丰年更紧张的是大姨子。

这个余丰年能理解。换位思考。假设自己和另外一个女人单独在包房里面共进年饭,碰巧被大姨子看到了,余丰年也肯定比大姨子更紧张。

这时候,大姨子像目睹了日本沉没,瞪着大眼,惶恐地看着余丰年,又看看那个男人,紧张快速地小幅度摇头,仿佛是在极力争辩或否认什么。

余丰年想解释一下,说自己不是故意打扰他们的,更不是来“捉奸”的,可是,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余丰年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个地洞钻进去。无奈凤凰楼的设计没有考虑这种事情发生,这里根本没有地洞,令余丰年无洞可钻。

“对不起,我走错了。”余丰年想以这句话结束惊骇与难堪,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这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转过身来,并且立刻就站了起来。

让余丰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人居然是姐夫,也就是他的连襟,或者叫“一担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