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芸的神色里没有喜悦,反而带着几分担忧。
经过白日里的事情,她已以为路将军是个自以为是、偏听偏信、极其护短的男人,这样的人当作父亲,并不能给林锦言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虽然林锦言已经成年,可是若是林锦言认祖归宗,他们林家也势必和路家捆绑在一处,但一路将军那样的性子,她穿越前的历史上,这种性子的人结局都不好。
要是等到那时候牵连到林家,却是大大的糟糕了。
林锦言显然也不认可路友禹,就冲路友禹当着他的面,想要欺负暮芸,就让他觉得十分不痛快。
若是这种男人,真的是他爹,他不认也罢。
他轻轻拍着暮芸的后背,说道:
“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你不必忧心,若是他实在过分,我也就只当他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暮芸知道林锦言就是在给自己做保证,但是她心里实在矛盾,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就安静的趴在林锦言的怀里,并不多言。
父子能够相认,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她和路友禹之间出现矛盾,而阻碍了两人的感情,她是不愿意看到的。若是林锦言坚持要认路友禹的话,那么她愿意忍受路友禹的偏见,只愿让林锦言得到一直想要的。
林锦言的想法,正好与她相反。
路友禹和林锦言暮芸一样,回去之后,心中也有疑惑。
他忍不住猜测,今天看到的那个年轻男子,为何与自己那般相像,眉眼之中,还隐约有他已逝去妻子的轮廓。
他想到若是当年她妻子生的那个孩子,没有一出生就夭折的话,大概现在与那个年轻男子一般大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一夜没睡。
次日一早,路友禹就去了朝廷中的习武场。
习武场中,正有年轻的校尉带着他们的属下在操练。其中一人,便是他昨天见到的年轻人。
看着那张脸,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愣。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就看着那年轻人入了神,而此时那年轻人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
四周的人都呼喊着:
“比试,比试,比试……”
这种被人逼着上比武场的经历,林锦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林锦言来的第一天,他们就轮番上阵。
他虽然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厉害,但却扛不住他们轮番上阵,体力消耗巨大,最终因为肌肉酸痛而露出了破绽,被人一举击破。
从那天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他比试。他冷着一张脸,将那些人都收拾了回去。
最开始的时候,他都以为这些人是在给他找不痛快。
渐渐地,他便知道,这群习武场上的将士们,都是好战分子。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大概是因为彼此水平都相当,所以出手都比较有顾及,也知道对方的底线在何处。
而林锦言的出现,就像是一群矮子里,突然冒出个高个子,众人一抬头,就只能看见他的连。他这种像是天才人物一般的存在,他们一方面觉得有几分稀奇,另一方面也想增长自己的实力,便纷纷将林锦言设定为自己的目标。
林锦言也因为屡次能够打败挑战他的人,在军中的威望渐渐高了。
今天又有人来挑战,他本不想应战,毕竟昨天因为路友禹的事情。他并未休息好,今天身体有些疲乏,但是架不住所有的人都在呐喊助威,他只好上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将那人打下了擂台,但是众人都已经看出,他今天的状态,比之前都差上许多。
手下关切地上前询问:
“林校尉,你昨夜是未休息好吗?”
另外有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之前那人,挤眉弄眼地对林锦言说道:
“难道是嫂子缠你缠的紧?”
林锦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想反驳。
但他还未张嘴,旁侧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讽刺,说道:
“那样的女人,还是尽早休了吧。”
林锦言冷眸望了过去,却见来人正是昨天才见过面的路友禹。
四周的人一见是陆大将军到了,纷纷行礼。林锦言虽然对他有几分不满,但是碍于品阶,还是遵从礼数给他行了礼。
路友禹见他不悦,想到这小子还真是冥顽不灵,不知道自己娶了是个怎样的浪荡。妇人。
他还想说什么时,却听见林锦言说:
“若是尊夫人在,你能够容忍别人这样说她吗?”
林锦言也是气到了,才说出这样不顾及的话。若是暮芸和他的猜测不错,那么路友禹的夫人,便是他的娘,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有几分大逆不道。
撇去这些不说,正所谓死者为大,在人死后,实在是不该用言语来扰人清静。
路友禹听到她这话,顿时就怒了。
他抽出随身的刀剑,指着林锦言说道:
“你这小子实在狂妄,我就替你父亲来好好教训教训你,拔出你的剑来。”
林锦言冷笑一声,拔出随身的剑。
周围的人都连忙退开,给他们两人空出一片空地来。
“我的妻子如何?我与她相处了两年,怎么会不知道?倒是你的儿子,跟你分别了几十年,你知道他的品性,知道他的为人吗?”
林锦言说完这话,也不等路友禹的反应,抬起剑来就向他刺去。路友禹连忙接住,但却惊讶于林锦言的力道。
林锦言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手中的力道,却有着怒涛狂海的气势,让他原本只有七分的认真变成了十分。
“来的好!”
他赞了一句,而后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将林锦言劈向自己的刀箭狠狠甩开。
两人各自退开,又再次纠结在一处。
四周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正所谓从武功路数,看出个人品性。
路大将军耍的刀剑直来直去,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就算偶尔有些刁钻的角度,应该也都是从实战中历练而来,却不是本身城府所致。林锦言的招式,也大多如此,大概因为他猎人的身份,应对的大多数是本性难驯的野兽,所以使出的招数比陆大将军更加直白,而且直取要害,不留余地。
两人打了有两刻钟的时间,才堪堪停手。
路友禹是觉得自己太过欺负一个晚辈不像话,而林锦言则觉得自己若是赢了路友禹,怕是树大招风。
他对路友禹的看法,虽然也有了稍许改变,但是他并不认为路友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以他一直以来的经验来看,只要是认识暮芸的人,心思纯良,没有任何意图,就没有说过暮芸坏话,所以显然路友禹对暮芸有偏见,并不是暮芸的错,而是眼前这个男人自身的问题。
与林锦言的防备警惕正好相反,路友禹越打越觉得林锦言有几分熟悉,心中更是对曾经发生的事情有了几分怀疑。
他回想自己回到京城的家里,听到妻子去世消息的前因后果,想要找出自己曾经的那个孩子没有夭折的证据。
当时,他是一直驻守在边疆,消息晚了有一个多月。等到他接到圣旨特赦,回到家中,却只听到了妻子去世的消息。他询问母亲孩子的情况,母亲却避而不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隔天却果断地告诉他,那孩子已经去世。
他那时心中充满了对亡妻的悲伤和悔恨,并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可疑。他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询问母亲,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抬首望去,却见刚才还跟自己比试的林锦言,早已不见了身影。
围在四周的将士们也早早散去,徒留他一人。
他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悲伤,只觉得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一直期望的。
被陆大将军挂念的林锦言,此时正跟季戈待在一起。
“昨天,我接到了路友禹将军的状告。”
季戈一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林锦言原本想要喝水的手一顿,暗道自己幸亏没有喝水。
“他要状告谁?”
林锦言带着几分冷冽的笑意问道。
“状告他的儿子,路安言。那状告是他自己亲手写的状告,上面列举了鹿安言所犯下的一系列的罪行,最终还有陆安言的手印。”
林锦言这下就惊讶了,虽然看昨天的架势,路友禹并不是太满意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竟然将儿子的罪名都报到了刑部,实在有些让人目瞪口呆。
“既然已经按下手印,那么这个案件应该可以结案,直接将路安言抓进大牢关起来了,你又有什么忧愁呢?”
季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说:
“若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就不会由我来做了。”
按理来说,路安言是从七品下的校尉,已经算是朝廷命官。他的案件,应该至少由侍郎来审理,案件的整理也应该由郎中来弄,最终要给这人定罪,还需要上书再次审核。可是自从路大将军将状告交到刑部之后,就由尚书直接发派给了季戈。
这就让季戈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他当时接到这状告,就知道这定然是一个烫手山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