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孟章的淫威,一路上国师与凤疏再不敢主动与林幺九说些什么。倒是林幺九好奇,偷偷觑了个空,拿孟章的那句说辞与国师等人探讨。
临了末了问:“孟章他要找的,可是一个女子?”
一根筋的亢無摇摇头:“他不是在说琼花吗?”
国师欲言又止,瞅了林幺九好几眼。林幺九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我们不说出去就是。”
“人间界的王族之中,有一位公主,便是唤做琼花的。”
林幺九瞬间萎靡。
国师见她如此,有些不落忍:“但是我知道,神君找的一定不是她!”
亢無好奇道:“如何得知?”
凤疏抚掌大笑。唯有道生好言好语:“小九大人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听着他们插科打诨,林幺九颇有些神思不宁。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想,当初自己如何撇下魔尊之位,又是为何能与孟章相依而生,却不能相伴相爱?
这些与那琼花,又有着什么关系?
亢無见她神情不预,不由问道:“为何不直接问主上?”
为何不问……自然是近情更易生怯啦。
“你不懂。”林幺九故作高深地抛下一句,去书房里找孟章。
她心中挂着事,自个儿不知,脸上却是挂着的。孟章见问她不出,背地里又拉着道生一行敲打了一番,很快得知了原委。
及至晚餐时,孟章见她依然神色不佳,突然道:“那琼花是人是物,我委实不知。不过是物如何,是人又如何?”
林幺九一口米粥喷了出来,一时十分尴尬。
所幸就在她动作的瞬间,道生左手一捞,右手一伸,霎时间数个盘子被他顶在了脑袋,两肩,关节等处,成功逃过一劫。
孟章贴心递给她手帕,待她收拾完毕,方才叫了人,另上了一桌菜来。原本沾沾自喜的道生:“……”
林幺九莫名有些羞恼,却被孟章捉了手,细细为她擦拭。
“这么多年,我从不曾对他人起过情意。莫非仅仅因为对方是有些玄妙的机缘,我就突然改了心意?”孟章眸中含笑,“那不是动心,那叫中毒。”
林幺九面上一红。
孟章继续道:“可这世间,也真真唯有你,才能叫我心甘情愿中毒的。”
林幺九只觉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突然滚烫。她面红耳赤,连囫囵话都说不明白:“我……我,知知知道啦!”
孟章捉着她的手,愈发熨帖:“那些皆是肺腑之言。你若是不懂,我愿意解释。你若是想听,教我说一千遍,一万遍都行,只别一个人瞎猜测,更不要叫人有机可趁。”
林幺九愣生生从他的甜蜜罐里抽出一丝神志:“之前发生过?你又恢复了什么记忆,我怎么什么都没想起来?”
“没有。只是预防而已。”孟章面色安然,一本正经。
他怎不曾见过?那阴阳石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只不过湮没在浩瀚八卦里。他从不将阴阳石当做一回事,也是福至心灵,陡然对阴阳石的起源产生了疑惑,然而一查之下才知道,竟是追溯不到。便是帝俊,花钺容,人间的帝王都不知晓。
自打见了林幺九,但凡蹊跷之处,都与过去,与他二人有着层层关联。
孟章嘱托三族暗地里为他搜集每年的阴阳石。尔后抽丝剥茧,自那其中窥得四大灵兽的机缘。也窥到了呦呦与他的曾经。
入魔之后,呦呦常日与阴暗为伴。不知不觉间,暴力残虐的因子在她体内发酵,逐渐变得易怒,狡诈,凶残,猜忌。
下界在她的干预下,战乱不断,尸横遍野。
孟章看不过,想要拉她一把,却被她归到了对立面。
呦呦自小便执念深重。从她曾为了能与他比肩,而堕入魔道以快速成长,便可见一斑。只打错了算盘,入了魔道后,人性中善的一面被逐渐舍弃。
见到孟章与她敌对,呦呦心痛之下,愈发残暴。她与孟章对打,怒问是否不再喜欢自己。
孟章的回答是:“你已入魔,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便是这句话,定下了魔族侵蚀他人意识的基调。
当是时,呦呦勃然大怒,一时觉得自己一腔爱意错付,都喂了狗,一时又觉得天下人皆辜负了自己。
两人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战到最后,恩情尽断。呦呦一身白衣被自己的鲜血染红,孟章道心破碎。
恶言相向,决意老死不相往来。
孟章回了须臾山闭关,在生死之间来回辗转。而呦呦不顾重伤,携着魔族在下界掀起翻天巨浪。三族惨败之下联手,大败魔族。
呦呦被三族围攻之时,她将先天魔气从身体里撕裂,封印。尔后选择了自爆。
漫天的魔气四溢,三族能人异士不少,竟当真捉回了许多,一并封印在了须臾山下。
桑田变沧海。
待孟章出关,那须臾山已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洋。而他也不再记得,从小宠到大的呦呦,他心爱的呦呦,就是人人相传的魔尊。
将将梳理出这些时,孟章有些无所适从。
把先天魔气从自己的魂魄里撕裂出来,得有多痛?而这样做的呦呦,也是当真不想再活了。
若是他当初不曾说那样的狠话蠢话,该有多好?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若是她不懂,他便说出来与她听。她若想听,他就说上百遍千遍又如何?
林幺九并不知他心中诸多想法,只觉得受宠若惊。一旦开了窍,对方小甜饼一个接一个,甜得有些龇牙了啊喂!
再度被迫吃狗粮的一众人,则在孟章的眼风下,自觉跟着道生去了角落处——神君表白,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此后一路,林幺九安分守己,再不胡乱说话。孟章神君一逮着她就说情话,纵是她有一颗老司机的心,也颇有些招架不住呀。
每每到了夜间,孟章也总待在她的房内。起初林幺九还顾忌着他有想法,总忍不住等他,然而左等右等,那人也总是在她快睡着时,才问上一句:“我今日也睡在这里可好?”
林幺九气结,后来索性不再等了——要不然呢?好似她总在期待些什么似的。
虽然没有深入的交流,但是每天清晨,在彼此怀里醒来,林幺九便又将些微的不满抛之脑后——此间最浪漫的事,大抵不外乎如是。
一路走来,晃晃悠悠的。一个月之后,孟章一行抵达了皇城。
因着国师的缘故,众人顺利入了城。一进了城门,国师的面色咻地一下端了起来,不苟言笑。在他刚调整好表情,就有一众侍卫前来迎接,道是帝王有请。
国师先是诧异,尔后与孟章对视一眼,方道:“有贵客亲临,正好要引见于吾皇。”
那侍卫并不诧异,只愈发恭敬地开道,引领诸人前往皇宫。
一路上,处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国师见着林幺九好奇张望,不由得唤了随行的侍卫问道:“国中可是有何喜事?”
那侍卫朗声道:“三日后便是琼花公主华诞,届时陛下准备为她主婚。”
林幺九兴致勃勃地道:“想来驸马必定是仪表堂堂,国之栋梁……”
侍卫面露难色。
国师看了林幺九一眼,追问道:“匆忙了些。我走前还不曾听闻此事,可是又什么内情?”
那侍卫又看了一眼孟章等人,国师示意无妨,他才又道:“自国师巡游之后,公主便日日做梦,说是梦到了有缘人。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竟还预测了即将发生的事情,甚是精确。不得已,吾皇只得按照她说的,筹办抛绣球一事。”
“抛绣球……那跟盲撞有什么不同?”林幺九嘀咕道,旋即又问,“不会就是今天要抛绣球吧?”
侍卫点了点头:“正是今日。两个街区处,便是抛绣球之地,正是我们必经之地。”
林幺九哦了声,瞅着孟章一脸正色:“我不开心了。”
孟章摸了摸她的头发。
被顺了毛的林幺九义正言辞道:“我认真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陷阱,等着你呢。”
“好。那我们掉头,出城。”孟章宠溺道。
被对方轻易承诺,林幺九反而有些不开心:“也不是要这样任性啦……”
“你可以任性的。”孟章认真望着她,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俩。
林幺九哎了声,下了决定:“算了,我们也不用出城,找个客栈住下就好。等明天再去宫中找那位琼花公主。不过,只隔一天,对你无碍吧?”
孟章点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一天算不得什么的。听你的便是。”
“那我……”国师刚要露出可怜模样,瞄到侍卫们时咳了声,挺直了胸背道,“那明日再来恭请各位。”
于是就此分道扬镳,而昏迷的朱雀也被他一并带了回去——据说是有用。
孟章也不阻拦,只与林幺九稳稳坐在马车里。
感觉到气氛有些一样的道生与凤疏,自顾自地下了马车,扬言要逛逛京城之地。
马车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幺九时不时地盯着孟章瞅两眼,孟章不忍见她如此局促,打岔道:“或许你不知,观海并非是你生父。”
“你说啥?!我娘三了?!”
孟章扶额:“他是在路上捡到你的。当时算是皇城外,如今皇城一扩再扩,那地方就在城内了。距离此处不远,你可要看看?”
林幺九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别有隐情,也就不奇怪观海对她生疏。
“并非如此。”孟章猜到她心思,不忍她伤心,解释道,“他自然是喜爱你的。只不过他那夫人,却是妖王的人。教她知晓你的身世另有隐情,或是他对你特殊照顾,都可能让你置于危险之地。”
林幺九哦了声,对老头子舍身保护自己的事情,颇有些难以言表。
“你想到哪里去了?虽则他夫人身份特殊,但是他二人之间的情意却是真的。”孟章好笑道。
林幺九瞬间对老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话间,两人到了林幺九当年被捡到的地方。
几百年过去,原来的青草地上,已建起三层高的酒楼来。在京城之地,这样的高楼鳞次栉比,并不算少。但是这家人是出奇的少。
热情的小二遥遥地见着人来,兴奋地迎上前来:“客人可是挑着了个好地方。三层上有观景楼,正好可以见着公主抛绣球的地儿。”
林幺九哈哈笑道:“若是如此,怎酒楼内什么人都没有?”
那小二本想坑外乡人,被拆穿后只好尴尬地一笑:“我地离那抛绣球之地忒远了些。大家自然都紧着近的地方去了。但别的不说,我家酒菜可都是极好的。”
林幺九与孟章对视一眼,两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