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发现，孟章往洞府里来得愈加频繁了。她心中如春风徐来，漾起层层涟漪。时至今日，自然是再不需通过与他人暧昧，挑起孟章的占有·欲或者一分轻易——假如他有的话。
可是她遣散了那些美男，先天魔气便加倍努力地带回来更多的来。若是与它分辨，它还会振振有词道：“不过都是美颜白骨，丑与美有何分别？不过是色相罢了。若是无分别，又何必执拗于丑或者美？若是无须执拗，那美一些又如何？”
瞅瞅，连自己的先天魔气都会讲道理了。呦呦只得好气又好笑地作罢。
孟章对此十分不满，曾要她严加管束先天魔气。可是说又说不过，也不能打一顿，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呦呦也就笑劝了一番作罢。却也顾全了孟章的面子，将那些美男挪到了后山，教孟章眼不见为净。
等回了头，先天魔气却又对她告状说：“你看神君面上一套一套的，背地里还不是勾搭小姑娘？啊对，人还不是小姑娘，带着球跑呢……哎哟妈呀，口味也忒重。”
呦呦当即心中一沉，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强笑道：“你是说凤瑶？”
先天魔气煞有介事地点头：“自从那鲛兽来了之后，神君三天两头就来晃悠？你说他哪来的那么些功夫哦？”
——自然是以为孟章略微开了那么一丢丢情窍，为我来的。呦呦默然，这几日乍起的小欢喜像是五彩的泡泡乍然见了风，啪地一声碎了。
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好，等注意到了，就会发现诚如先天魔气所言，孟章是自凤瑶之后，来得勤快了的。之前他明明还要自己离开须臾山。
暗恋便是如此。对方不言不语，只需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微笑，无一不触动自己的内心，或痛苦或欢笑，心情如过山车般大开大合，涨涨落落。
凤瑶如她所期望的那般，不是以“家·兽”的形态留在府上的，而是被大家一视同仁，给了她下界人的身份。虽然仍然年幼，但是她已经历许多风雨，早已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且心志坚定。因此虽然有孕，她也仍然操持起了府中的日常家居，甚至愿意主动洗手烹茶。
孟章好白毫银针，凤瑶便在茶芽将将长出时，亲自去洞府山尖处摘取，暴晒，烘焙，烹煮。一颗颗地茶叶，形状似针，白毫密被，如银似雪， 在茶盅里上下翻腾，像是极优雅的仕女，在跳一曲慢舞。无言无声，却又氤氲着万种风情，一如她看向对方的神情。
孟章无甚表情地接过，初时还不怎么搭话。待到了后来，竟是会问她如何烹制，方能如此清香。
凤瑶便笑着解答。她望着他，脸上光彩熠熠，眼睛里也是满满的光。
呦呦看在眼里，眸子里便不由得暗了几分。
先天魔气在她耳边道：“看，是不是？神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过这一切都逃不开我一双慧眼……”
呦呦陡然站起，生硬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神君日日来，我却是不如神君这般清闲，还有些事要处理。神君不如回……”
孟章面色一沉，沉稳道：“我瞅着茶汤不错。若是就这样舍弃，岂不是浪费？你若有事，自去忙吧。”
竟是连遮掩也不遮掩了！呦呦愤怒万分，却也强撑着退了席。
先天魔气不晓得她为何突然情绪暴跌，恼怒万分，然而能离开孟章，它自是再开心不过。也就冲着孟章做了几个鬼脸，正要跟着呦呦离开，突然听得孟章传音入耳道：“出了何事，要她如此匆忙离开？”
这……要它哪里知道？先天魔气待要反驳，却在孟章深沉的注视下有些怂了，扭来扭去道：“兴许是觉得后山里的那些美男寂寞了吧……”
此话一出，孟章攥着茶盅的手一紧。他不曾见到那些男子，还以为呦呦改邪归正，没想到竟是开始欺骗于他了。
先天魔气下意识觉得不好，甩了尾巴逃走。
及至终于安静下来，凤瑶才为孟章又添了新茶，唤道：“神君？”
孟章回过神来，手一松，那茶盅却是碎成了沫沫。清浅的茶汤洒落在他的衣衫上，陡然湿了一大片。
凤瑶连忙拿了手帕擦拭。
孟章本是有心事，不知何时两人离得近了，幽幽的女香沁入鼻间，抬眼便看到乌黑的发，弧度优美的脸颊。女子面色白皙，低眉顺目。若非知道她尖牙利爪的时候，当真要以为她如何温顺。
“你便是这般杀了你的那些主人的？”孟章突然出声道。
凤瑶一惊，抬头。又在孟章的注视下退了两步，道：“方才我不是动了杀……”
孟章有些不耐道：“我不是说这些。”
“是的。”凤瑶眼睛看向他处，道，“我是鲛兽，向来为绳索所困。也唯有与主人温柔写意时，方才有一击击杀的机会。神君若是嫌弃……”
“我自然不是嫌弃你。”孟章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中带着烦躁。他踌躇了一踌躇，方才道，“你若是愿意，我可教你法术。下界的那些武术也成。”
凤瑶惊喜过望，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半晌，方才含着泪一再磕头拜谢：“多谢神君！他日我族脱困真的有望了。”
孟章不置可否，心中也微微放松了一放松——此前是他先出言赶了呦呦到此地，也无妨，他找到每日来的理由也是可以的。正正是山不就我，我就山。
凤瑶见着他面色冷硬，十分不豫，不由道：“神君可是欢……”喜魔尊？
“我怎地？”孟章皱眉道。
凤瑶摇了摇头，将那话落在了心底。他欢不欢喜魔尊，与她又何干？
先天魔气偷偷出去，添油加醋地造谣，讲述孟章与凤瑶如何亲昵。
呦呦听得心头火气，徒手撕了后山的一座山。对，是用手一块一块石头撕下来的。那山本是一整块岩石，坚硬无比。她一爪子一爪子去撕时，很快便指甲皴裂，蹭蹭地流出血来。
先天魔气见她如此这般，跃跃欲试道：“若是魔尊不喜他俩，将人都赶出去吧？这里毕竟是魔尊的底盘，哪里容得了他们在此处撒野？”
呦呦看了它一眼，威胁意味十足。
先天魔气夹起尾巴，却是偷摸摸地准备祸祸俩人。
它一撅起来腚，呦呦就晓得它要作甚，忍无可忍地道：“你那点斤两，不如留着烤肉。”
先天魔气：“……” 嘤嘤嘤嘤魔尊好凶残！
孟章不会爱上自己，呦呦并非没有这个准备。或者说，她做的准备是孟章不会爱上任何人。
可是，凤瑶与他才过几日，他就开了情窍？让这么多年奋不顾身地增高的呦呦情何以堪？
更不要说，为了增高，连累孟章险些走火入魔，更是害得自己险些不治。父神后来与她疗伤时曾说，天道有常，她与孟章一为神，一为魔，应是永世对立，相亲相杀。
孟章那般清冷的性子，若是入魔，岂不是要了他命？也只得她性格跳脱，又在红尘俗世里打过滚，受过伤，更适合入魔。她跟父神说，若必须如此，那么她来入魔，她主动站到孟章的对立面。
可是私心里，呦呦仍是坚信两人会找到一个支点。毕竟天道是死的，人是活的，对不对？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单单是见着孟章与凤瑶如此，就教她心中怒火蒸腾。
先天魔气以为她是孤单寂寞冷，次日特意挑了些美男子来，洋洋自得道：“魔尊，看！想欺负哪个就点哪个！”
数十个少年排排站。仔细看来，却是某一处与孟章有些像。有鼻梁，有眉毛，有眼睫，有耳垂，有发型……
呦呦一个个看去，想要砍杀先天魔气的心都有了：“我谢谢您呐！”
先天魔气开心道：“魔尊您忒客气……”
话还没说完，呦呦就拿出方天画戟，一插插了个准。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孟章道：“你在做什么？住手！”
呦呦手中一抖，回头却是看到孟章与凤瑶站在一起。也不知两人看了多久。
朝阳将将升起，天空中犹挂着一道红霞。金黄的光芒洒在人身上，像是为那两人渡了光，闪闪的，看不清神色。
这么一大早，素来没踏入后山的孟章，带着凤瑶悄没声地来了。两人并肩而立，看起来似乎极为般配。
而呦呦，一身黑气入了魔的呦呦，凶残地将方天画戟插进了必定陪伴她终身的先天魔气体内，旁边还站着一排美男。骄奢·淫·逸，残·暴荒·淫。啧啧。
不知怎地，呦呦有些羞愧，无法面对两人，又有些悲伤，大抵是多年来悉心培养的白菜被猪给拱了……嗯，不是猪，是鲛兽。她喉头有些发粘。说话时声音就有些古怪：“我与它闹着玩……倒是你们，这会儿来是……？”
孟章蹙眉，还没搭话，倒是一旁的凤瑶兴奋道：“神君要教我法术，并下界的兵法武术！”
嗯，这么一想也就通了。呦呦的这处府邸，也并非是随意选的。乃是照着她魔修的路子选的，这里的灵气对她修行有益。
而凤瑶杀伐过重，须臾山并不适合她，倒是合了这里的灵气。
倒是为她着想得很了。
呦呦这么想着，深深吸了口气，道：“那很好，很好。”
说着，她就朝下山的路走去。被叉在戟上的先天魔气唧唧叫着，还是孟章一抬手，解救了它。
孟章随着呦呦走到了一旁，看着她道：“你最近戾气很重，看起来情绪也不对。是有什么心事？莫不是走火入魔……”
呦呦却是哧地一声笑了，心中微凉：“我本就是魔尊，戾气重也是早晚的事。再说你说我走火入魔……可不是太搞笑了嘛。”她面上带着笑，满脸的不在意。
孟章心中来了气，又看看要跟着她走的数十个美男子，道：“他们留下，我有用。”
呦呦想要解释两句，转念一想，强笑着调侃道：“怎么，为了博那鲛兽一笑，要拿我的美男子当肉包练啦？”
“你不舍得？为了他们要拒绝我？”孟章脸色不善。
呦呦心中陡然升起暴虐的欲望，想要徒手将人撕得粉碎，想要满手沾血，想要……她面上神情变了几变，尔后道：“神君既然开了口，又怎会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