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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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献贽登门见拒一老 探园窥技被辱双童(2)

那仆人转身要走,门道中那个中年妇人急急上前拦住,不住口地央告道:“老大爷,你老千万行个好,给我们挂上号吧。”便将二百文大钱拿出来,双手递给老仆。老仆皱眉道:“大嫂子,你也不是外乡人,你难道不知这里的规矩么?三十号早满了,我可怎么给你老挂呢!你老明天再来吧。”那妇人急得哭声说道:“明天再来,我们当家的可就活不了啦,人现在都快没气啦!”她竟拉住老仆,跪下了。那老仆急得无法,说道:“这可怎好,是病人都是急的!”说罢对那个年轻仆人道:“我说来寿,你先进去回一声,就说镇江柳老英雄,派这位杨大爷来拜望老主人来了。快去!”那年轻仆人问杨华道:“你老有名帖,赏给我一张。”杨华脸一红道:“我来的慌促,没有名帖,你就提铁莲子的门徒杨华求见好了。”少年仆人道:“那么,你老候一候吧。”转身进去了。

这门道中,中年妇人还是哀求老仆,老仆咳了一声道:“到底是什么急症?等我看看吧。”说着走到门板之前,刚要手掀棉被,忽又住手道:“大婶子,这病人是你老什么人,患得是什么病?”那妇人抹了抹眼泪,面露喜容,忙答道:“这是我们当家的,是个瓦匠,今天给人们收拾房,倒摔下来了,栽了腔子,顿时不言语了。”老仆皱眉道:“这可怎么好?”将被角掀开一点,看了看道:“大婶子别着急,我进去给你问问,要是段二爷肯的话……”

这老仆的话还没说完,那旁边早先站着的两三个长衫男子,也抢过来接声说:“我的老大爷,你老就一块行好吧,我们得的也是急症,缓不得的呀!”老仆着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那病明天再看,耽误不了。要这么一闹,我全不管了。”那妇人一听,顿时急得两眼如灯,向那长衫男子喊道:“我的行好的祖宗们,好容易我们才求好了,你们跟着一闹,人家可就全不管了!你们行好积德,让我们这一步吧;我们是指着身子吃饭,一家大小七八口子呢。”

玉幡杆杨华看见这种磕头礼拜地求诊,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两三个长衫男子却也非常惶急,齐围着那个老仆,左一揖,右一揖的央告。那中年妇人就往后扯他们。

这几人正乱在一处,忽见那少年仆人从里面出来,把手一招道:“你老往里请!”杨华眼望着这男女四个求诊的,恋恋地想观看个究竟。那少年仆人又重说了一句,杨华方才省悟过来;急忙举步,随着仆人来到东跨院。他进入屋中,落座献茶,仆人退出去,在外面伺候。

杨华见这室中收拾的很简雅,颇有世家风范。直候了一个多时辰,听得外面轻轻的脚步声音,随着门帘一挑,那仆人说:“段二爷来了。”杨华站起身来,外面走进来的这人,年纪三十七八岁,眉疏目朗,白面微须,身材挺秀,满面和光;穿着素罗长衫,白袜缎鞋,步履轻轻。这人进屋来向杨华打量了一眼,拱手行礼道:“这位就是杨仁兄么?有劳久候,太已的简慢了。”杨华还礼道:“岂敢岂敢,阁下可是华老英雄的高足段鹏年先生么?”段鹏年道:“不敢,正是小弟。杨仁兄台甫?”杨华道:“贱字仲英。”

两人叙礼落座,段鹏年随即开言道:“小弟随侍家师,碌碌无成。家师春秋已高,心思静养,所以把应诊以及一切酬应事务,都交给小弟。小弟才力有限,难免应付不周。听小介说,仲英兄是柳老前辈的高足。令师柳老前辈名震江湖,小弟常听家师称扬;吾兄得师如此,深为庆幸。今日仰承先施,足快生平。不知吾兄远涉关山,惠临贱地,何事见教?”杨华怔一怔道:“小弟忝列敝业师门墙,性暗才拙,一技无成。更兼敝业师终年浪迹江湖,无暇教诲。久仰华老英雄三十六路擒拿法绝技惊人,名满南北;所以特遣小弟专诚献贽,拜请华老前辈,不弃菲才,收录门下。在下稍获寸进,不但毕生感戴,就是敝业师也承情不尽。这里略备一点不腆之敬,就请段师兄垂情后进,给我引见引见吧。”说着站了起来,那意思就要请段鹏年领他进去,献贽拜师。

那段鹏年微微一笑,拿眼角瞟了瞟杨华所备礼物上的发单,略一点头,随即站起来,赔笑道:“杨兄请坐,家师现时不在家。今天早晨他老人家受了好友邀请,到城外给人看病去了。临走时曾留下话,也许在那里盘桓几天。杨兄来得不凑巧了。”

杨华道:“哦,这样说,小弟来的真不凑巧。……但是,我听说华老师近几年来早就不出诊了。”段鹏年将手一伸道:“杨兄请坐下谈话。本来呢,家师老早就闭门谢客了,不但不应诊,也不再与人谈武了。只是本乡本土,乡亲乡邻很多,到底有推辞不开的。”说到这里,叫那仆人道:“来寿,你去看看十七号那个病人,出了汗没有?”接着,又对杨华道:“杨兄,你我谊属同道,一见如故,我决不是替家师推托。家师就是在家,依小弟看,也怕老人家不易收留杨兄。”

杨华皱眉道:“那是为何呢?”段鹏年道:“杨兄如此英才,又是柳老前辈荐来的,我还能不把真情告诉你么?这些年来,敝业师不知为什么,竟绝口不谈武事,就连小弟我,虽是他老人家掌门弟子,可是十天半月里,轻易也得不着他老人家指教一两处诀要。我应诊余闲,自己习练技功;他老人家高兴时,或许看看,指点个一言半语的。很有些武林后进,经名人推荐,前来请益;虽然三招两式,他老人家总是谢绝。杨兄你想:这时再教他老人家收徒,恐怕不易吧?”

杨华很是扫兴,遂强作笑容道:“不过,小弟这回却不比寻常。想小弟我奔波千里,远道求师,又是受敝业师之命,教我务必请教华老师,把三十六路擒拿法和五毒神砂,指授一二。这其间还望师兄垂情格外,容得老师倦游归来,师兄务必把小弟这番志诚委婉代达,也不虚小弟此番跋涉,和敝业师的殷望。”说着一揖到地。

段鹏年连忙还礼道:“杨兄不要如此客气。家师回来,小弟一定将吾兄这番恳切的意思,竭力地代达。象吾兄这样英才好学,小弟实在愿意吾兄留下,早晚你我也好切磋观摩,请放心吧,杨兄现时住在何处?请留下地名,家师回来时,也好专人奉请你。”杨华听到这里,略略欢喜,忙将住处说明,这才勉强告辞。

段鹏年道:“吾兄慢走,这些重礼,小弟不敢代收,还求吾兄带回,容家师回来再说。”杨华一定不肯收回,推让再三,杨华径自出来。段鹏年无法,只好收下,送至门外作别。

杨华回到店中,想这回拜师的事,似乎还有希望。就在店房中候了两三天,谁想渺然毫无音息。杨华整顿衣冠,重到板井巷候问。那门房仆人说:“老主人还没有回来。”杨华回店。到了次日,又去探问。那门房说:“老主人还是没有回来。”杨华忍耐不住,便请那门房,给段二爷回一声。仆人向杨华看了两眼道:“段二爷也没在家。”杨华至此,不觉动疑:“莫非他故意不见我么?”看了看门口,还是拥挤着许多车轿,候诊人依然不少。杨华心说:“好大的架子,我成了求帮的了!”他本要揭穿质问,转念一想,不可造次,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

杨华一路上想:“我杨华初次投拜毛老师时,他老人家立刻就收下我了。等到我岳父铁莲子收我为徒,更是容易,连贽敬都没有。怎的这位华老师收了我的贽敬,连面也不让我一见?还有这位掌门师兄段鹏年,怎么也不肯见我!”

玉幡杆杨华只想自己这一面,再没有想到人家那一面,也起了疑心。杨华索性多挨过几天,才重去探问。这一回,段鹏年立刻把杨华请进去,一见面就说:“老先生已经为友所邀,远游苏杭去了。他老人家临行时还说,便道中要到镇江,拜望铁莲子柳老英雄。这一次可就说不定三月五月才能回来。我想杨仁兄与其在这里久候,倒不如先回镇江。你阁下既有拜师这个心愿,将来总能如意。杨仁兄身在客边,如若旅囊不很充裕,小弟这里还可略尽地主之谊。我们全是武林同道,绝不许客气的。”遂向仆人一点手,那仆人应声出去;不大工夫,将一个托盘托出一封银子和一些礼物。段鹏年亲手接来,送到杨华面前道:“些许薄物,权充杨兄客边零用吧。”

杨华一见这情形,不禁勾起少年脾气来;看那托盘中,一封银子约有五十两,那些礼物原来就是杨华备的贽敬,现在原封退回来了。杨华哈哈地笑道:“段仁兄,我杨华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是一番至诚,要想在华老英雄门下献贽求学。我杨华不才,舍下还有一点薄产;吾兄隆赐,愧不敢领……”说到这里,看见段鹏年眼含笑意,杨华也觉得话说得太过火了,急忙改口道:“段兄的盛情,我已心领。至于小弟备的这点薄礼,乃是专诚奉献给前辈老英雄华老师的。华老师收下我,我是他老的及门弟子;华老师就不收我为徒,我也是他老人家的私淑弟子;区区薄礼,还请段师兄代为收下吧。既然华老师南游镇江,小弟就连夜动身回去。容得敝业师铁莲子和华老师见了面,再替小弟当面代求好了。”说罢,坚辞赠银;向段鹏年深深一揖,告辞而去。

杨华是阔公子出身,从来没尝过这种冷待;回到店中,越琢磨越不高兴。他这次拜师大半由于怄气,冒着他岳父铁莲子的名号,其实他本无决心。可是这一来,他倒要非见见这位弹指翁不可了。“就凭我提着铁莲子的大名,他是大江南北有名的侠客,按江湖义气,华老总不该拒不见我,我看他一定藏在家里。这老头子好大架子,哼哼,我偏要见见你,到底你是真出门,还是假捣鬼?姓段的这家伙说话慢条斯理的,更是酸得厉害。我索性来个恶作剧,当面对出谎来。”想罢,他教来店伙,拿出三两串钱,教店伙出去给他办点事。过了两个时辰,店伙回来,向杨华报告了几句话。杨华冷笑一声,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给你一个硬闯,见了面我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拜认老师。看你这个老师将何词对我?”

杨华越想越有理,可就忘了利害。当晚,杨华耗到二更一过,自己赶紧的打扮,把小衣服全拾掇利落,将长衫斜搭在肩头,从左肋下抄过来,往胸前一系。却将随身带的弹弓、弹囊、豹尾钢鞭和一把匕首,全留在店房内,收藏起来。他老早地熄了灯,等到院中没人来往,立刻蹑足走出;将门带好,飞身窜出店房,拢了拢眼光,他登房越脊,径奔县衙东街。

相隔至近,杨华眨眼间已到板井巷华宅。杨华登上对面民房,先向华宅打望。只见街门紧闭,院落层层,这所宅子占地有好几亩。他想:“若不是司阍对我说出华老在西跨院静养,我还得费事寻找。”遂伏身急行,先围着宅子前后转了一周,踩好出入路线,然后绕奔西面大墙下。他抬头相了相,墙高不足两丈,看来窜上去不难。玉幡杆倒退数步,一提丹田气,垫步拧腰,耸上两丈来高;身躯往下一落,伸左臂挎墙头,右手一扳,这便将身搭住。

杨华随即凝神注目向墙内察看,缘山墙盖起一排小厦,静悄悄无人。玉幡杆好学务博,也粗通夜行人的手法,试仿着从墙头揭起一块灰片,往墙下一投。“啪达”的一声响,下面是砖地的硬碰硬的声音;他晓得下面不是花池子,也没有司夜的猛犬。他又听了听,这才双手用力一按墙头,双腿从右侧向里一悠,躬腰甩身,借势把墙头一推,飘身落在地上;微微地有点响动,这是杨华功夫不到之处。

杨华先顺着夹道,向南北一看;然后伏身进步,细察这几间小厦子;里面并无人住,象是堆积杂物的地方。杨华双足一点,已上了厦顶,再一换腰,到了前边西房的后坡。他脚尖踩瓦垄,到得房脊前,急忙伏身房脊后,侧眼往下一看:这一道畸形的院落,由南到北足有十丈长,由东到西才只五丈来宽;北面是两间房,南面也是两间;自己伏身所在,是三间西房。这院子原来没有东房,东面是一面山墙;山墙后面自然又是一道院子的后房了。

杨华更仔细端详,这哪里是什么医隐先生静养之所?老实说,是一座练功夫的场子。地上没有漫砖,全用细沙铺地。在东墙跟底下,一排的竖着五棵木桩,在东北角上,立着五尺高、二尺宽的一块木板,隐约辨出上面画着大小十几个白点。杨华晓得这是练踢桩和打暗器用的设备。他闪眼再看,南北两边屋窗,全都黑昏昏没有灯光,但看面前院子有隐隐浮光,猜想自己伏身的西房必有灯火。

玉幡杆杨华乃从后坡轻轻绕到北头,小心在意,飘身落到下面;紧纵一步,来到北房前,拧身登上北房,赶紧隐身在房脊后面。反身再看西房,果然西房三间的窗上却映着灯光。在两边檐下,全摆着兵器架子。杨华深幸自己没有大意,这西屋内一定有人没睡,只不知屋内住的是什么人。杨华便要翻到西房上,用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向屋内探看。

杨华心里打算着,正要挪身,猛然听西屋里咳嗽一声,门帘一起,从里边走出一人,穿一身绸子裤褂,头上没打包头,下面缠着裹腿,穿一双搬尖鱼鳞大掖跟沙鞋。杨华细辨认,原来正是那华老英雄的掌门弟子段鹏年。杨华心想:“他这时出来,定是练功夫了;我倒要看看这武当派的功夫,究竟是怎么样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