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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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折弓启隙闺谑走杨郎 仗剑寻夫窥窗见彼美(4)

李绅士笑道:“仲英,你说得好轻松!据李家姑娘说,这贺宁先乃是她的表舅,表亲本已差了,何况‘表’而且‘舅’乎?你们登门投他,他虽没在家,那位表舅母却拒门不纳,不肯收留这表外甥女,他们的亲情也可想而知了。那么,就使这位表舅回来,可能保得住敢做他娘子的主么?况且李姑娘也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表舅母的面,只在她六七岁时,见过这位表舅父。他们戚谊既疏,又鲜往来,如今李姑娘又是穷途末路,无家可归。他那表舅万一反眼不肯认亲,又奈之何?岂不是教我作难么?老弟你要救人救彻呀!你既然下阱救人,一滩烂泥算是沾上脚了;你要想拔步,如何能够?你要走,趁早把李姑娘带走。再不然,还有一个好办法,回头我就告诉内子,赶紧给你们准备准备,就在我这里拜了天地,坐帐合欢,以后你们再补行成婚大礼。那时候,你走,走你的。我只能收留杨家弟媳,不能收留李家姑娘。我认得李家姑娘是谁呀!”

说罢,李季庵笑着就要回室。杨华一把抓住李季庵,着急道:“大哥不要乱说,我是娶了亲的人了,我岂可停妻再娶!我救了她,我再娶她,我成了什么人了?这决计使不得。李仁兄,李大哥,你千万不要乱起哄。这李姑娘身世太已可怜,你何不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况且她也姓李,你们正是同宗。你一向慷慨,何必捉弄我!大哥富有财产,岂多她一人身上,你尽管看事做事。贺某当真不收留她,你和嫂嫂可以替她择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把她聘了出去,这也是一件好事。”

李季庵笑道:“你就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哪里再找门当户对的去?你又是她的恩人,又是她最钦敬的人,正是恩爱良缘,哪里再寻合适的去?你不要推辞了,我和内子算计不是一天了。这段良缘,我一定要给你们作成。你不要拿娶过亲作辞,你当我不知道么?前年你就断弦了,你难道还要守三年男寡不成?”

杨华跺着脚,在屋中打旋道:“我又订了婚,又订了婚呢!今天来找我的,就是我的岳父。”李季庵一愣道:“真的么?”杨华道:“我冤你做什么?我有我的难处,家岳这次来找我,就是催我成婚。你想我怎好再答应这个?”

李季庵搔着头皮说道:“哦,原来还有这一层,你何时续订的婚,是谁家的姑娘?”杨华说道:“姓柳,订婚两年多了。”李季庵寻思了一会,把那封信重新拾起,说道:“这可就难了!这可是一件麻烦事,等我进去和内子商量商量。”

李季庵进了内宅,杨华独自坐在灯影下,心乱如麻,反复筹划。直过了好久,丫头挑灯进来,李夫人拉着李映霞李氏姑娘,一齐来到内客厅。李季庵也换上长衣服,相陪进来。

杨华忙起身,让座说道:“嫂嫂还没有歇着?”又向李映霞点了点头,虚把手一伸道“请坐”!李映霞睁着一双幽怨的眼看着杨华,万分凄楚,半晌才说了一句话:“华哥,可是要走么?”杨华嗫嚅说道:“是的,李姑娘尽可放心住在嫂嫂这里。容得你那表舅回来,再投他去。你们究竟是亲戚,总比外人强。”

李映霞低头无言,瞟了杨华一眼继续说道:“华哥,我李映霞弱质薄命,遭这大难。蒙华哥舍身涉险,把我救出,我一个女子漂零无归,心感大德,不能酬报。现在华哥要走,我这表舅又不是什么慷慨人。恩哥既然援手相救于前,可忍心让我再陷于绝地么?可恨那伙恶贼把我全家杀害,我恨不得变为男子报仇雪恨。我若投到表舅家,他岂肯长久容养我?我这血海深仇,可就毕生不能报了。我只求恩哥可怜我这薄命人,好歹携带着我。我粉身碎骨,也忘不了大恩。”说着呜咽起来,杨华搔首无措。

李夫人见李映霞有话说不出口,便把映霞揽在身旁,对杨华说道:“仲英兄弟,你不要多顾虑了。你的情形,刚才我听你大哥说过,我也告诉李家姐姐了。李家姐姐实在不愿投奔她那亲戚去。贤弟你想,她那表舅母既然那么不讲情理,就算她表舅回来,将来相待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李家姐姐如今已经十七岁了,他们必定好好歹歹把她聘出去,他们岂会长久留养她。那一来李姐姐这一生可就完了,什么仇也不能报了。刚才我和李家姐姐商量过,谁让贤弟你早不说实话来呢?如今把事情都弄明了,我两口子给你保媒的话,说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可怎么好呢?既然贤弟已订过婚,李姐姐情愿给你做个侧室。……”

李夫人滔滔地说着。杨华偷看李映霞,李映霞满面红晕,也正在偷看着杨华,已露出情甘意愿的神色来。杨华心头怦然一动,急收敛感情道:“这可使不得。那不是我一番义举变成私心了么?大哥、嫂嫂请想,我救了一位闺秀姑娘,我反图娶她为妾,这可象话么?”说着,看定李映霞,把她看得低下头来,抚弄衣襟。

李季庵在旁看着二人眼光对射,含情无语,便悄悄溜出去。内客厅只剩下杨华、李夫人和李映霞。李夫人再三劝说杨华道:“仲英,你不要净想你那一面理。你要晓得,人家李姐姐情愿嫁给你做个侧室,乃是人家一番苦心。一来是对你报恩,二来是要倚你报仇,三来你不该瞒着我们,才闹出这岔错来。我们当初见你亲自携来李姐姐,到我们舍下暂住。我们夫妻只当你没有续弦,中馈还虚着呢。我们听说你深夜搭救李姐姐,人家又孤苦无依,身世可怜,我们这才一力撮合。说出来的话,如今是咽不回去了。你必得将错就错,成全了这件事。还有一层,李家姐姐和你非亲非故,一个少女,一个孤男,你二人患难相共,已经三个来月了;虽然说是玉洁冰清,问心无愧,可是人家乃是闺秀千金。老弟呀,你想人家不嫁你,还能嫁谁呀!你不该钻在死葫芦里,你也要替我们做女人的想一想。如今你要走,一定是回去结婚去了;那也不要紧,你何不先同李姐姐证了婚盟?人家三房四妾有的是,难道还怕那位继夫人不愿意么?再不然,还有一个法子,你可以把李姐姐先接回你家去;等你那位继室夫人过门时,你们三口儿一同拜堂成婚,也是一段佳话。”

李夫人如此说法,杨华心中越发麻乱。如今是李映霞一定要嫁他,而柳研青又找来了;新欢旧盟两下夹攻,真有些陷入情网,摆脱不开了。杨华方在支吾着,一个小丫环掀帘走进来,对李夫人悄言数语。李夫人望着杨、李二人笑了笑,站起来说:“哪里的事,黑更半夜,找帽子做什么?我给他找找去。”竟扶着小丫环,向内宅去了。这里只剩下杨华和李映霞二人。

杨华四顾无人,便站了起来,走到李映霞面前;想了想才说:“李家妹妹不要悲苦,你听我说,这都是李大哥、李大嫂两口子闹的,教你我都很难为情。其实象贤妹这样玉貌坚贞,我杨华衷心敬爱。人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只是在大理上太说不过去。我也明白贤妹一片苦心。贤妹不惜垂青于我,是存酬德之心,又盼望我能替你报仇。贤妹你想开了点;我呢,决不愿贤妹这样冰心玉质,竟以千金之躯作为酬恩之具。贤妹顾盼的意思,我已心领,将来替贤妹雪冤复仇,全交在我身上。你尽请放心,我必不袖手。皇天在上,此心可表。至于贤妹婚配大事,我也一力承担……”

李映霞听到此处,不由眉目含情,向杨华一笑。不想杨华却接着说:“我必为你留心物色一个年貌相当的英俊少年,决不耽误贤妹的终身。至于我,我已二十八岁了,而贤妹年方十七,齐大非偶,况且我又已别娶。我实不敢、也不忍误贤妹。”

李映霞不禁脸色一变,神销气沮,摇了摇头,睁开俊眼,向杨华看着,半晌吐出几个字:“我不……另嫁人了!华哥,我只愿给你……我只愿给你的那位继室夫人,那位恩嫂为奴为婢。”

说到此处,李映霞羞涩万状;却又低下头来,嗫嚅道:“事到如今,我的心也不能不说了。我是个不祥的女子,已经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既蒙恩哥从患难中把我搭救出来,只望你怜惜我。要是不嫌弃我,我情愿服侍恩哥、恩嫂一辈子,我也甘心,恩哥如果为难,怕对不起继室嫂嫂,妹子可以跪求她收留我,只求她拿我当个婢女,我想继室嫂嫂也不会不答应的。这只在恩哥你的意思了。恩哥一定要走,把我丢在这里,那也是我的命。我左右也不过是一死,覆巢之下,我还有什么偷活的意味!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说时泪流满面,姗姗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看意思似要趋前下跪。

杨华好生不忍,用手一拦道:“这可使不得!贤妹你不知道,我这继室夫人不比寻常女子,她乃是当代一个江湖女侠客,眨眼就杀人的,她岂肯收留你?不是我不怜惜贤妹,只是在这里面形隔势禁,我有好些难处。”

正讲到此处,突然,一声裂帛的呼声:“好哇,你们!”紧跟着后窗“刮”的一声暴响,窗棂蓦地横飞,倏地窜进一条人影来。……

玉幡杆杨华大吃一惊。李映霞劫后余生,心虚胆怯,一声惊叫,整个身子扑向杨华怀里。杨华急将李映霞一把抱起,双足一顿,“嗖”的一个箭步,窜入内室。他急将李映霞放在床上,回身抢取墙上的钢鞭、弹弓,大喝:“红花埠的走狗,敢来送死!”一语未了,忽见前窗悠悠飘起,如一团轻絮浮烟,由上往下,倒卷进一条人影来;真个是落地无声,形如鬼魅。就在这时候,猛听得院外一个女子跌扑惊叫之声:“哎哟,什么?吓死我了!”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男子惊惶失声地大喊:“不好,有贼!”

玉幡杆杨华急抡豹尾鞭,挺身阻住内室门口。那破窗闯入的第一人已然扑到,那掀窗入的第二人也跟踪入室。玉幡杆杨华凝眸一看,吃了一惊,这一惊,更赛过红花埠恶人的袭来。

只见前边一人,身穿墨绿色绸短装,青皮浅腰窄靴,头勒绢帕,腰系丝巾,背插青萍剑,左挎豹皮囊。这人双手插腰,当门一站,横睁着一双星眼,恶狠狠地盯住杨华。

在此人身后站定的那人,一身米色短装,白发飘飘,进屋后把将绿衣人一只胳膊抓住。

来的这二人,头一个正是杨华的未过门的继室夫人、男装的柳叶青;后一人正是杨华的师父和岳父、铁莲子柳兆鸿。

杨华大惊失色,手中弓鞭不觉坠落,玉面通红,张惶失措,失口叫道:“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师妹!”又叫道:“师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