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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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折弓启隙闺谑走杨郎 仗剑寻夫窥窗见彼美(3)

柳研青看见柳兆鸿这些举动,忙问:“上面说的什么?”柳兆鸿摇头道:“不要说话。”——少时,杨华随那书童一同进来。杨华亲自捧茶,献给柳氏父女。然后把书童支出去,暗对他说:“不叫你,不要进来。”

容得书童退去,铁莲子柳兆鸿把语调放得极其和缓,慢慢说道:“贤契请坐下!你我肝胆相照,谊属师生,亲为翁婿,有话尽可直说。老夫今年六十一岁了,膝下就只这一个痴丫头。我也知道小女痴顽,不足匹配英才。但既经令叔登门求婚,想必见她还可以僭主中馈。我想她虽有些傻气,倒也一派天真,似不见得过失闺范。就是她口角讨嫌,说话随便,还望看在老夫薄面上,担待一二。况且贤契又比她年长,尽可以管教她。却不知贤契究为何故,婚期已迫,突然不辞而别?是不是她有失礼之处?老夫昼夜奔寻,今日幸得相见。小女究竟哪点不合,请你明白告诉我。轻者,我当着贤婿责罚她;重者呢,我不是不讲理、不要脸的人,我一定将她处死。来,青儿,我问问你,你哪点不规矩了,教你师哥看不上?你说!”又道:“贤婿,就是你有意退婚,你也尽可直言。”

柳研青顿时朱颜惨白。她并不懂得她父亲言中微意,站起来,不禁泪随声下道:“我哪点不对了,你要退婚,你说!”

杨华一闻此言,倍加惶恐,连忙站起来道:“师妹,师妹,快不要说了,这都是我昏诞荒唐!我如今后悔得不得了。师妹请坐,你听我说。”说着向柳研青走来,那意思是想安慰柳研青,要扶她坐下。柳研青两眼瞅定杨华,说道:“你说什么?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当我不知道么?我知道人家都比我强,你想不要我,你说话!”

这话口气似硬,但一片幽怨已情见于词。杨华细看柳研青,只两年未见,身材似乎高了些;本来红颜朱唇,圆圆的鸭蛋脸,如今却消瘦了许多,翦水双瞳,从前一派天真,此时秋波微漾,眉峰微蹙,已不胜凄恋之情。杨华触念旧欢,倍增叹息,道:“师妹瘦多了。”这一句话顿勾起柳研青的伤心来,泪珠簌簌下落,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了,心上不痛快,也不明白说出来;把人家一扔两年多,必是我太没有人味了……”柳兆鸿道:“青儿,别唠叨了!贤契,小女是不自知其过的,你可以告诉我。”

杨华道:“师父再要这么说,真教弟子无地自容了!我现在全盘禀告你老,随你老责罚。那天我原是听了几句闲话。有一人告诉我说,有一个呼延生,是师父的徒弟,教师妹砍了一刀,跑了。我当时原是动了疑虑,怕师妹性子太野,怎么竟将师门同学给伤了呢?我曾经问过大师兄,大师兄说是没有这回事。我又问师妹,师妹说那呼延生是师父的仇人派来的。可是跟着师妹又极口夸道,呼延生为人如何聪明,如何武艺高强。弟子当时很觉不得劲,便一赌气出走了。……”

柳兆鸿眼望柳研青,点了点头道:“你还不知你师妹有点半疯么?她原是逗你的,不想你果然因此着恼。但是你该对我讲呀!”杨华道:“弟子那时只想到外面,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打听打听。不意中途忽遇云南狮林观的一尘道长,正在危难中,被群贼合谋毒害。是弟子陌路援手,飞弹惊走群贼。一尘道长以此感激我,蒙他临终留书赠剑,托我代他送信。”柳兆鸿一听此言,急急询问:“什么?一尘道人死了?”杨华答说:“是。活活被一群贼人害死了。”柳兆鸿沉吟半晌,才又问:“以后呢?”杨华接着说:“弟子一时贪心至宝,远赴青苔关送信,结果上了他徒弟们一个大当。后来我又遇见一件缠手的事,把身子给牵住了。我本有两封信,上禀你老,内中说明婚礼改期。我现在原打算下月底就到镇江。不想已劳师父、师妹远道寻来。一晃两年,深劳师父、师妹悬念,弟子实在罪过。”

柳研青听了这些话,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柳兆鸿喝着茶,默默听着,半晌问道:“那么你现在作何打算呢?”杨华道:“弟子已有三封信分寄给家叔、毛师傅和你老,打算尽两个月内张罗张罗,定期迎娶师妹。弟子也已准备即日登程,先回家看一看,然后就到镇江,面见你老。你老既然来了,好极了。我在此处还有些琐事,一俟安排好了,就立刻南下。”

柳兆鸿道:“我听说你在红花埠,很创出一些名望来。”杨华眼神一转道:“也不过是杀败几个恶贼,救了一个人,也没有办利落。”柳兆鸿道:“那么贤婿的意思,是往镇江就亲呢!还是在故乡办事呢?”杨华道:“这还得和家母商量商量。刚才说过,弟子已发出家信了。弟子的意思,因婚期延误,实觉对不住师父、师妹,所以原想到镇江就亲。”

柳兆鸿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同行?”杨华道:“同行也好。”忽又说道:“只是弟子还有一点未了之事,现在不能动身。最好师父、师妹先请。”柳研青刚刚听得心平气和,这时忽听杨华不与他父女同行,又不禁猜疑生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柳兆鸿忙瞥了她一眼道:“青儿!”柳研青立刻住口。

杨华笑道:“师妹,你尽管骂我,我不该一溜走了,实在是我的错。”柳研青道:“我还敢骂人,人家不骂我,我就念佛!也不知怎的,说扔下就扔下。让我们先走,哼,我知道人家又要溜!”柳兆鸿道:“青儿休要乱说。贤契,就是这么办,我先回店吧。”杨华道:“我陪你老找店去。”柳兆鸿道:“同出去走走也好,店倒不用找,我在此地有熟识的店房。”

当下杨华陪着柳氏父女,同去店房,谈了些别后的事情。到了二更时分,杨华告辞,说是明早再来。柳兆鸿道:“贤契不妨在房中住下。”杨华道:“不用了,弟子还得告诉李家一声。”柳兆鸿也不强留,只说道:“好吧,咱们明天见吧。”

杨华已去,柳研青道:“爹爹,他为什么不同咱们一块走?他准是又要溜!”柳兆鸿摇头道:“傻丫头,不要瞎猜。那条手巾呢?”柳研青道:“在这里呢!”柳研青取出来,在灯影下展开细看:那上面绣着“杨柳岸边映晚霞,并蒂莲底戏双鸳。”柳兆鸿哼了一声,又把字纸条取出一看:似是女人笔迹,只有三行。写得是:“君子有柳下坐怀之风,彼女思钟生附体之情;既承援手于虎口,便当偕老于百年。愿系赤线,结此良缘。”

柳研青睁大眼看着,看了半晌,不甚懂得,只懂“偕老”“良缘”几个字。回眸问道:“这是什么?是他写的么?”柳兆鸿手捻长髯,沉吟起来,忽地站起道:“青儿,走!”柳研青道:“哪里去?”柳兆鸿道:“我见杨华语多支离,情甚踧踖,其中必有缘故。我今晚要探探他,到底装得什么诡!”柳研青道:“莫非他真个别娶了?”柳兆鸿道:“说不定,眼见为实。青儿,跟我走。但是,你切切不可鲁莽,要见机行事,看我的动静。”

父女二人立刻装束停当,柳兆鸿背上雁翎刀,柳研青背上青萍剑,他们倒扣房门,悄悄离店,竟投李绅士家中而去。

那一边,玉幡杆杨华急急地回转李宅,时已近三更。到了内客厅,他挑灯落座,提起笔来就写。一时写好一封信,便命小书童快请宅主李季庵出来相见。

宅主李绅士字季庵,是三十多岁的文人,刚要入睡。闻杨华相请,忙穿着短衣服,匆匆来到内客厅,一进屋便问:“仲英,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杨华信口回答道:“正是,我有话要跟大哥商量。我现在恐怕就要回南,李映霞姑娘只好暂留在大哥府上。我这里有一封信,细说前后搭救李姑娘的原委,是给府前街贺宁先的。这贺某就是李姑娘的表舅。我本意想等贺某出差回来之后,当面把李姑娘交给他。无奈此刻我恐怕已经无暇,这件事只好转托大哥了。信没有封口,大哥请看。”李绅士愕然道:“仲英,你要走么?”杨华道:“是的,算来至多也只有三两天的耽搁了。”

李绅士皱着眉,把信笺抽出来,略微看了看,便将信放在桌上,说道:“老弟,这件事我办不了。我和贺某素不相识,他的为人我可也有点耳闻。是你从虎口中把李姑娘救出来的。你要是走了,李姑娘单身留在我这里,她又是个年轻闺女,我怎么安置她呢?”杨华道:“我这里不是有信么?大哥可以不时派人到府衙打听。只要贺宁先公毕回衙,大哥就可以邀他来,细说情由,教他把李姑娘接了去,这不就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