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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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伏法

白玉笙身体滚烫,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方才那一击,他已拼尽全力。他的速度、力道,皆已极致!

彼时,他受尽花无心羞辱,而花无心的手正伸向小燕子,触到小燕子的发。他愤怒,继而发狂,心似火烧,滚烫滚烫,体内那股奇异暖流,竟一股脑儿涌向他那被封住的穴道。

暖流势不可挡,穴道迎刃而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昏死过去的花无心,看着自己被点穴的位置。师父曾说,唯内力深厚之人,方可冲破穴道,自行解穴。他非但冲破穴道,还顺势将花无心撞昏,难道他内力深厚?难道体内那股奇异暖流就是所谓内力?

但他从未习武,如何修成内力?

临下山前,师父说他会武,他是不信的。在桃源村,他亲手杀死太白十二剑,小燕子说他会武,他亦是不信的。如今他更是冲破穴道,只一招便将淫贼花无心撞飞,若再有人说他不会武,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开始相信:师父说的对,小燕子说的也对,他是会武的。

小燕子却是连着几声咳嗽,有气无力道:“傻哥哥,你发什么呆,难道你想让我毒发身亡?”

无心散虽不致命,但若长时间不得解药,却于身体有损。

白玉笙身体一颤,颇为自责,遂慌慌张张捡起地上装着醒红尘的小药瓶,递与小燕子。但小燕子看着药瓶,却是苦笑起来,并不伸手去接,他只得柔声道:“拿着呀。”

小燕子嗔道:“傻哥哥啊傻哥哥,我没有力气,拧不开瓶塞,难道你想让我连药瓶一起吞下?”

白玉笙恍然道:“瞧我笨的,瞧我傻的……”

说话之间,他已急忙拧开瓶塞,倒出一粒醒红尘,并亲手送进她微张的嘴。他突然想起身后的虞若离也已中毒,遂转身走近,同样倒出一粒醒红尘。思虑再三,他只将药放在虞若离手心,但虞若离纤手颤抖,竟无力将药送进嘴里。他只得咬咬牙,直接将药递到她嘴边,她却呆呆看着他,迟迟不肯吃药,他解释道:“放心,此药唤作醒红尘,可解天下迷药。”

虞若离稍显犹豫,咽下此粒醒红尘。

醒红尘果真配得上江湖第一等解药,能解天下各种迷烟。花无心的无心散虽经独门秘制,极其厉害,但不过半炷香时间,小燕子与虞若离便渐渐恢复体力,行走自如,连内力都恢复七八成。而不远处昏死过去的花无心却是不幸得多,他受白玉笙那一记猛撞,至今昏死不醒。纵他醒来,亦会五脏受损,寸步难行。

白玉笙将花无心拖至小燕子跟前,问道:“如何处置他?”

小燕子道:“你别问我,应该问虞美人。昔日巫山脚下是虞美人捉到此淫贼,如今完贼归虞,要杀要剐,只有虞美人说的算。”

虞若离仍自面若冰霜,却道:“谁捉到,谁处置。”

白玉笙见她俩皆不肯处置,稍一细想,遂道:“要不送官?他犯案无数,官府一定在四处缉拿他。”

小燕子听罢,抢着道:“不行,绝对不行。花无心是江湖中人,江湖的规矩是‘江湖事,江湖了’,只要杀掉他,一切便会结束,何必费那些功夫。”

虞若离道:“不错,此淫贼作恶无数,实在该杀。”

白玉笙着实未曾想到方才势同水火的两人,此时竟能异口同声地要求杀掉花无心。少数服从多数,他本想听从她俩的意见,直接杀掉花无心。但他却顾虑起来,一则他讨厌杀人,杀人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苦楚;二则他转念一想,花无心既是江湖人,又是天下人,江湖再大都大不过天下,江湖的规矩不能凌驾于天下的法度。

一念及此,他指着花无心,缓缓道:“的确,花无心累犯重案,实在该杀。但他虽是江湖中人,那些受害者却不是,她们只是寻常百姓,理应让她们知道花无心伏法,伏的是朝廷法度而非江湖规矩。朝廷虽无能,却总要有个朝廷来维持秩序。更何况花无心伏法一事,必定会被通报天下,如此既可杀鸡儆猴,让各路淫贼有所收敛,亦可让百姓们心安,不必再担心他会出来作恶。”

小燕子听罢,上下打量起白玉笙,并拿折扇敲他的脑袋,“咯咯”笑起来,打趣道:“傻哥哥,不错呦,很有见识……”她话锋一转,看向虞若离,问道:“我没意见,你怎么说?”

虞若离正自愣神,回道:“我说过,谁捉到,谁处置。”

三人很快达成一致,将花无心丢进牢房。

只是小燕子与白玉笙曾被全镇通缉,不得明目张胆去衙门,他俩提着花无心到衙门外,便将此重任交于虞若离。七里镇上有衙门,衙门边上是牢房,自贾不平死后,由贾不平手下一个小头目当上第一捕头,但他一无钱财,二无权势,因而自其上任以来,一案未破,寸功未立,当得知虞若离送来的犯人是天下第一淫贼花无心时,极是欢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此之前,虞若离已挥起长剑,挑断花无心的手筋、脚筋,用她的话说:“就算再有一只臭燕子来救他,他都逃不掉,一个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江湖人,只能乖乖等死。”

小燕子听到虞若离拐着弯骂自己“臭燕子”,却并不反驳。

或许她自觉理亏,对不住虞若离在先。那日在巫山脚下苍梧镇,正是由于她江湖经验不足,受花无心的蒙骗,以致花无心逃脱。如今花无心已然伏法,有此结局,她自当心满意足。

时已将晚,日落西沉。

离开衙门,虞若离回客栈,小燕子则携白玉笙去茶楼。客栈在南,茶楼在北,他们就此别过,本该如江湖侠客般洒脱,道一声“后会有期”,便可抬头挺胸,走各自脚下的路。但虞若离走着走着,却没来由地转身,望向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

她在看他,路人却在看她。

她突然浅浅一笑,如雪莲绽放,冰清玉洁。十一年来,她第一次笑,恍如隔世。她的浅笑只一闪而逝,便令观者如沐春风,春心荡漾,走路的忘却走路,买卖的忘却买卖。

待她走后,小镇恢复如初。

去茶楼的路上,小燕子满心疑惑,问道:“傻哥哥,你是如何冲破穴道的?我曾听说,内力深厚之人或可冲破穴道,我办不到,你却能办到,足可证你的内力比我高明许多。”

白玉笙连连摇头,只道:“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体内的那股暖流更加活跃。当时见你有危险,我就想着要去救你,结果就真的去救下你。”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小燕子,极其认真地道:“依依,或许……我是说,或许我真的会武。”

小燕子却“咯咯”笑起来,道:“我懂,我懂……”

白玉笙道:“你真的懂?”

小燕子眼睛骨碌碌一转,故作认真道:“你明明不会武,是爱的力量,是爱给你力量,那力量足以摧毁一切。”

可提到“爱”,她复变得犹豫,不那么决绝。师父让她下山,安排她特殊的任务,而不是让她寻找爱。但与他相处下来,她已渐渐忘却任务,忘却师父的叮嘱,她一心只在他身上。

他当然看到她的忧伤,看到她悄悄藏起的心事。

但他不愿多问,只因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他敞开心扉,她会说出一切。

快到茶楼时,白玉笙似想到什么别的,问她:“有一点我很奇怪,为何你与虞若离都中无心散的毒,我却没有?”

她细细一想,打趣道:“因为你不是女人呀!江湖人都知道,花无心的无心散是专门对付女人的,男人闻后便如同空气一般,毫无反应。”

白玉笙恍然道:“真卑鄙,真下流!”

话音一落,他俩一同走进茶楼。

身后长街仍旧熙熙攘攘,行人如织,仿佛皆与他俩无关。长街上有青衣剑客,有背刀大汉,有几名捧着破碗的小乞丐。剑客、大汉皆匆匆走过,小乞丐却一直守着茶楼,直到她俩走进茶楼,小乞丐方收回目光,专注于乞讨。

茶楼有后院,徐先生收拾出两间客房。

白玉笙与小燕子的房间紧紧挨着,房间不大,却很整洁、精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有山有水,画很逼真,因而白玉笙初进房间时,竟像是走进山水之间。他心下道:徐先生果真是儒雅之人,连客房布局都如此精妙、典雅。

徐先生仍旧待他与众不同,除却热情,时不时便会盯着他看,目光最终落在他的剑上。

剑名秋霜,秋霜切玉!

白玉笙虽觉奇怪,想问个明白,却终究没有问。一则他客居之身,不便多问;二则师父赠他的秋霜剑,是一柄绝世名剑,受人关注,实属平常。

昨夜在悦朋客栈,他被虞若离点穴。后来虽被解穴,但趴在桌上,终难睡着。今日在七里亭又逢如此凶险之事,他已有些乏累,因而与小燕子道别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夜很快白,他梦过几回。

但梦醒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后来他干脆说:“若梦只是个梦,那生活也是个梦,梦一旦醒,就会不记得以前的事。”

他知道生活不是梦,只因他清楚记得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