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21865600000323

第323章 闹鬼凤栖阁

繁华如梦,莫过汴京。

如今的汴京已是繁华不再,徒剩梦魇,四面城墙十一扇城门尽皆紧闭,使得汴京沦为一座围城。围城如一道枷锁,禁锢自由者的自由,锁住思想者的思想,城里之人出不去,城外之人进不来,城里城外两不相知。

除极少数获朝廷恩准开门接客的店铺外,余者尽皆暂停接客,关门,以期安稳度过寒冬。但京城形势已然诡异,百姓甚少出门,商旅不得往来,以致无客可接、无生意可做。最终,获准开门接客的店铺多有心灰意冷者,以极低廉的价格将店铺转让出去,发誓再不经营。

经营之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全城戒严,时运不济,可谓不逢天时;城门紧闭,四方不通,可谓不占地利;百姓不出,商旅难至,可谓不享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已尽失,纵千金散尽,亦难有所作为。

却有一间妓馆,于全城戒严前已遭查封,贴上封条,成为严禁闲杂人等擅闯之禁地。除皇帝或携皇帝圣旨之人,余者皆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但全城戒严之后,妓馆虽朱门紧闭,屋里屋外两不相知,却是日日笙歌,夜夜曼舞,竟较查封前更纸醉金迷、春意荡漾。

春意,如魅。

如魅,既是魅惑,亦形同魑魅。

传闻,妓馆名唤凤栖阁,因老鸨参与结党谋反,所有角妓皆遭遇较涉事朝臣更残酷的命运。朝臣关押于天牢,等候判决,角妓却因勾引朝臣之罪惨遭凌迟,无一活口。妓馆之内笙歌、曼舞,皆为角妓含冤,愤懑于不公判决,阴魂不散,专门摄魂勾魄,以作报复。

门上封条,无人敢撕。

据传,凤栖阁遭查封之初,曾有一名胆大嫖客,受不住笙歌、曼舞之惑,想要一探虚实,竟欲撕开封条擅闯。只是他的手刚触到封条,尚未用力撕,更无需禁军捉拿,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死状凄惨,如魑魅魍魉挥舞巨爪,伤处血肉模糊。

至此,凤栖阁已成闹鬼之地。尤其夜深,无人敢靠近半步,甚至连凤栖阁前长街都无人敢经过。昨夜禁军搜街,竟是远远绕过凤栖阁,使得凤栖阁闹鬼之说更甚,已是谈凤栖阁色变。

日暮黄昏,西风萧瑟。

白玉笙独立凤栖阁前,正犹豫如何入阁。无疑,他已听到凤栖阁里笙歌曼舞、靡靡之乐,但阁门紧闭,由外贴有封条,显然正门已非入口。可若正门已非入口,阁内之人如何进出?

显然,他不信闹鬼之说。

人生天地之间,匆匆一遭,既无前世,亦无来世,他既已不信神,自然不信鬼。但他深知世间多有装神弄鬼者,且装神像神、弄鬼像鬼,倒不是装神弄鬼者本领通天,而因世间之上多有迷信鬼神之人。

当然,他已决意擅闯,而不在意是否闹鬼。

据凌逸原话,小燕子已受囚于凤栖阁。离开建隆观后,白玉笙直奔凤栖阁而来,只为救出小燕子。他本不知凤栖阁所在,亦不知凤栖阁为妓馆,幸得建隆观小道士相告,方避免许多弯路。

凤栖阁,果真像一间妓馆。

除极乐岛上梦瑶台外,他从未去过别的妓馆。但他听说过妓馆,如那笙歌曼舞、靡靡之乐。他本看不到曼舞,却可凭笙歌感知曼舞。他丝毫不受惑,却觉诡异,仿佛已嗅到危险。

他已受伤,伤在左肩。

左肩之伤经简单包扎,已不再流血,却仍感觉到丝丝的痛。痛使他清醒,使他时刻注意潜在的危险。他既已为分神付出过代价,便会吸取教训,集中精力,专心对付想要取他性命的对手。

前前后后,没有入口。

最终,白玉笙的目光落在正门与封条上。如那名死状凄惨的胆大嫖客,白玉笙寻不着别的入口,已决意撕掉封条,由正门入。他是反贼,已是十恶不赦之罪,不在乎再多出一条罪状。

他整整衣襟,缓缓上前,一步一步,一尺一尺,不多不少,不左不右。有关凤栖阁的传闻,他已由小道士告知,故而他虽无所畏惧,却已握剑,蓄好攻守之势。他不信那名胆大嫖客为魑魅魍魉所杀,一旦装神弄鬼者现身,他会绝不留情,撕破装神弄鬼者的伪装。

夕阳如歌,西风如舞。

白玉笙的手已搭上封条,用力撕掉,扔于风中,随风去到看不见的远方。封条撕掉,已遭查封的凤栖阁犹如挣脱枷锁的囚犯,张扬而豪放,琴瑟不绝,如江河滚滚向前,奔腾不息。

豪放之后,复归靡靡。

靡靡之乐,蚀骨啄心。

但白玉笙尤其清醒,身外无物,唯有眼前这间诡异至极的凤栖阁。他知道诡异的并非凤栖阁本身,而是凤栖阁里藏着的装神弄鬼者。或许一个,或许一群,使得凤栖阁不再是妓馆,而像是阎罗鬼殿。

闹鬼凤栖阁,欲将鬼门开。

白玉笙后退两步,抬起秋霜,以秋霜之力推开那扇传闻中的鬼门。门开之后,琴声如雷,霎时阴风阵阵,与西风交汇,凤栖阁前飞沙走石,肉眼难辨东西。白玉笙却已脚踏无极,移至别处,静看阁前飞沙。

待飞沙止,复归靡靡。

没有暗器,没有毒烟。门前一切如常,如一间正正经经的妓馆。

白玉笙缓缓走向门已敞开的凤栖阁,一步一步,一尺一尺,不多不少,不左不右。手上秋霜,握得更紧,虽未出鞘,却已近乎出鞘,只因白玉笙出剑之快,天下已是少有人及。

行至门前,一脚踏入。

抬眼望去,凤栖阁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耳畔回荡靡靡之乐,眼睛可观淫乐之舞。台上角妓独舞,舞姿非凡,台下一众嫖客角妓相伴,饮酒缠绵。另有一名琴师高居二楼,隐于花间,难觅真容,却自奏乐,时而靡靡,时而张扬,既有涓涓细流之柔,亦可万流奔腾之刚,可谓琴技出众。

角妓陪客,嫖客尽欢。

须臾之后,白玉笙已置身凤栖阁正厅,却无人相迎,无人相看,无任何装神弄鬼者。整座凤栖阁嫖客与角妓皆成双入对,彼此缠绵,除却台上独舞角妓与楼上独奏琴师外,竟无一人落单。

琴师隐于花间,只闻琴声,不见其人。

角妓独舞台上,却时时朝白玉笙施诱。白玉笙虽不为所动,却在看角妓时,不觉想起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名角妓。

清水芙蓉,天然雕饰。

那名角妓正是数月前夜探钱府时所遇、曾遭钱无量轻薄的芙蓉。与小燕子、铁无私不同,白玉笙实在与芙蓉只有一面之缘,不知其名姓,不知其来历,不知其与墨晟轩的过往……

芙蓉非芙蓉,已化茧成蝶。

当然,于小蝶而言,白玉笙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那夜钱府宴上,白玉笙在暗,她在明,白玉笙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白玉笙。她不认识白玉笙,更不知白玉笙与小燕子、铁无私之间的关系,她之所以施诱,只是在遵命。

她区区一介角妓,命运已是多舛。

她喜欢翩舞,但舞台不是自由,而是枷锁。只要琴声不停,她便会一直舞下去,舞到琴师高兴,舞到琴师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