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客栈,剑客樊篱。
白玉笙离开梦瑶台后,脚踏无极,一盏茶功夫便至逍遥客栈。只是他尚未进门,便听闻客栈二楼传出刀剑相交之声,间或有桌椅倒地、受伤者痛骂,显得打斗十分惨烈。未及细想,他已大步迈入,直奔二楼。
二楼雅间,那是他住过的客房。
当初为躲避秦刚纠缠,他曾换过许多家客栈的许多间房,二楼雅间只是其中一间。
抬眼望去,门已遭人一脚踹开,正有七名剑客围攻樊篱一人。樊篱虽仗着避水剑之锋刺伤两人,但七名剑客攻守相衡,配合默契,显然在消耗樊篱。一旦樊篱力竭,他们便会转守为攻,一剑要樊篱的命。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樊篱在拼命,并且背对房门,故而不知白玉笙已在身后。
高手对决时,形势瞬息万变。不论樊篱,抑或那七名剑客,皆在拼命。拼命不是拼死,而是拼活,只有解决掉对手,方可使自己活。
没有狰狞面具,没有泛着幽蓝的死亡之瞳,绝非飞羽堂杀手。
观那七名剑客剑法,招式有余,力量不足,显然出自泰山一派。或许是继承太白老怪无影剑的缘故,白玉笙素来瞧不上泰山剑法,更瞧不惯泰山一派上至掌门青阳子下至一般弟子的品行。
白玉笙冷哼道:“泰山派果真是名门正派,一贯人多欺负人少!”
七名剑客,同时一惊。
樊篱听到白玉笙声音,如风目光闪过一丝讶异。讶异之后,他突然运足内力,剑芒大盛,竟使出避水剑法里的必杀之招。离他最近的一名剑客躲闪不及,当下便被他一剑挑肩,撕开一个缺口。
撕开缺口的樊篱跳出包围,与剩下的六名剑客对峙。那名中剑倒地剑客,却狠狠瞪着白玉笙,瞪着他眼中手拿油纸伞的一介书生。他以为书生只是书生,故而他拿起剑,如扔暗器,直直扔向白玉笙。
显然,他在怪罪白玉笙使自己分心。
白玉笙镇定自若,挥起油纸伞,将剑拂落,如拂尘埃般轻盈。与樊篱对峙的那六名剑客余光扫过,更是大惊,一齐瞪着白玉笙,瞪着白玉笙手上油纸伞。油纸伞尚未撑起,但伞面有洞,或许一个,或许三个,或许九个……
若仍当书生是一介书生,便枉称剑客。
白玉笙手握油纸伞之势,如同握剑。在寻常人眼里,他握的是伞;可在剑客眼里,他握的是剑。
那名受伤剑客抬手指着白玉笙,惊道:“你……你……”
白玉笙道:“我若是你,便不会拿手乱指。”
剑客道:“为何?”
白玉笙道:“青阳子难道没有教你们?身在江湖,只有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言语之间,白玉笙佯装盛怒,狠狠瞪着那名受伤剑客,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剑客单手捂住受伤的肩,待看清白玉笙看他的眼神时,竟浑身哆嗦,放下指着白玉笙的手,心惊之余,更加好奇白玉笙的身份。
剑客道:“你到底是谁!”
白玉笙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剑客道:“为何?”
白玉笙道:“看来江湖传闻果真不假,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嗜血成性的大魔头,封侯、穆青峰都死在我剑下,却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我,只因见过我的人都已变成死人。你们认不出我,实在情有可原。”
七名剑客一齐惊道:“你是白玉笙!”
白玉笙轻“嘘”一声,似有深意道:“小点声,别教别人听到。我本不嗜血,更不喜杀生,可他们那样传我,我若不嗜血,我若不杀生,反倒对不住他们的良苦用心。只是今日……”言语之间,他扫视那七名剑客,最终看向樊篱,接着道:“大家一同狩猎,他是我的猎物,只要你们放弃,我便不予计较。”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骚动。
七名剑客,各有所思,各怀异志。有初入江湖者,不知白玉笙的厉害,扬言要替武林除掉魔头;有心生畏惧者,看向樊篱的避水剑,犹豫不决;有稍微理智者,权衡利害之后,已思退路……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为首剑客恨恨地瞪樊篱一眼,虽心有不甘,却自拉起那名受伤倒地的剑客,领着其余剑客一起退出。自白玉笙身旁路过时,七名剑客皆异常谨慎,盯着白玉笙手上油纸伞,生怕白玉笙会如传闻一般,要去他们的命。
白玉笙道:“等等。”
七名剑客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内,却因白玉笙的话一齐停住。他们身体前倾,皆未回头,更未有转身的念头,可他们握剑之手已在蓄势。一旦白玉笙想出手要他们的命,他们便率先出手要白玉笙的命。
白玉笙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请你们帮一个忙。”
那名初入江湖的剑客道:“什么忙?”
白玉笙道:“请你们相互转告,避水剑已是我大魔头的猎物,任何人想打避水剑的主意,便是跟我大魔头过不去。”
话音一落,不待他们回应,他已抬手示意,请他们离开。七名剑客如受圣旨,讪讪离开,不敢久留。江湖传闻,没有人能够认出白玉笙,只因见过白玉笙的人都已变成死人。
他们虽认不出白玉笙,却因畏惧,不敢质疑白玉笙的身份。有一种畏惧,畏惧者宁可信其真,而不可信其假。白玉笙称自己便是那个嗜血成性的大魔头,那么是与不是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听者已沉浸于江湖传闻的恐惧中。
樊篱道:“多谢。”
白玉笙道:“不用,只因他们本来便不是你的对手。”
樊篱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白玉笙道:“那是?”
樊篱道:“你不该称自己是大魔头,更不该让他们相互转告,只怕以后那些想找我麻烦的人,都会先去找你。”
白玉笙道:“身在江湖,我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找我。”
樊篱道:“不错。”
白玉笙道:“据可靠消息,你已被飞羽堂盯上。”
樊篱道:“我知道。”
白玉笙道:“你知道?”
樊篱道:“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事。”
白玉笙道:“你知道幕后金主是谁?”
樊篱道:“知道。”
白玉笙道:“是谁?”
樊篱道:“一位故人,若没有他,早在七年前我已死去。他想要我的命,我本该双手奉上,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避水剑失传。”
白玉笙道:“他为何要杀你?”
樊篱道:“因为一个秘密。”
白玉笙道:“什么秘密?”
樊篱道:“我不知道,或许他以为我知道。他喜欢弈棋,我们都是他的棋子,他不允许棋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
白玉笙道:“难道是他!”
樊篱道:“你知道?”
白玉笙道:“梦瑶台里曾有一间书房,住着一位弈棋儒者。”
樊篱道:“是他。”
短短两字,已令白玉笙心惊。樊篱与虞若离之所以被飞羽堂盯上,竟是因为同一个人,那人躲在梦瑶台,如一名棋手,视所有人为他的棋子。他在弈一盘棋,一盘没有对手的棋,或许他自视甚高,自认为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
弈棋儒者,幕后操纵。
如樊篱所言,弈棋儒者喜欢弈棋,绝不允许棋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白玉笙突然有些担忧,担忧冷星落只是弈棋儒者手上的一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