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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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入轿

极乐岛上,湖畔码头。

一众江湖客自画舫登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着天青色长衫的侍女,侍女不像侍女,倒像是闺阁美人,皆容貌出众,引人回眸。若非她们昨夜便在画舫上垂手侍立,江湖客们必定以为自己梦入瑶台,方有幸见到如此多的妙龄少女。

美人如花,百花争妍。

当置身百花丛中,方深知百花缘何会招蜂引蝶。

未及细瞧,冬芷已领着众人往前走。不出十丈,便有一巨石横卧,宛如睡佛。石旁假山林立,如重峦叠嶂,石上则行书“极乐岛”三字,骨肉匀停,神气清秀,据说是出自当朝最受推崇的书法名家李岩夫之手。

一字难求,三字真金。

巨石身后,便是七里长街,贯穿全岛。此时已有一十一顶饰玉镶金的花轿、四十四名抬轿侍女,正排列整齐,恭候多时。侍女皆着天青色长衫,身姿绰约,虽不如虞若离美若惊鸿,却是各有姿色,已然较画舫之上的美人更胜一筹。

别的江湖客看到的是侍女美貌,白玉笙看到的却是满目天青色。他不禁看向易筱君,与侍女一样,易筱君亦穿着天青色,唯一不同的是易筱君的服饰更精美,且更合身,似专为她量身定做。

当如此多的天青色映入眼帘时,便如烈酒一坛,未饮先醉。

可他知道使他醉的永远不是酒,更非天青色,而是记忆里身着天青色薄衫的女孩。那女孩虽已远去,可每当他眺望远方时,总能看到她的身影,而每当看到她的身影,愧疚便会油然而生。

天青色,是傅青青的最爱。

天元阁侍女皆穿着天青色,显然绝非巧合。或许是傅青山在向他暗示,暗示七年前他曾辜负傅青青的情意,暗示七年前傅青青曾因他惨死,暗示七年来傅青青从未真正离开……

离开,不是结束!

离开是新的开始,一旦不能真正离开,便不能真正开始!

当他沉浸在回忆与过往的愧疚中时,他甚至不敢看向那些穿着天青色长衫的四十四名侍女,更不敢看向易筱君。只因他看到的永远不是侍女或易筱君,而是她们身上那抹浓淡相宜的天青色。

青色,烟雨,淮南。

女孩,往事,破庙。

极乐岛果真如梦如幻,来客各取所需,各梦所愿,当梦难以自醒时,便需借助外力。唤醒白玉笙的仍是易筱君,易筱君用的手段仍是夺白玉笙的伞,白玉笙仍会做出一些剑客遇到危险时方有的潜意识反应。

真正的剑客遇险时,万物皆可为剑。

手中有木时,则木为剑;手中有草时,则草为剑;手中有伞时,则伞为剑……

所幸那些稍有阅历的江湖客已坐入花轿,没有注意到他那剑客该有的反应。此时尚未入轿的只剩易筱君、秦刚以及一言不语的虞若离,虞若离知道他的身份,故而有没有注意到他那剑客该有的反应已无关紧要。

白玉笙被唤醒,正遇着冬芷劝秦刚入轿。

秦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持道:“让老子坐轿,四位姑娘抬着走,一定会被江湖同道取笑,老子誓死不坐轿!”

冬芷道:“登岛入轿,是天元阁的规矩。”

秦刚道:“什么破规矩,什么破天元阁,老子就是规矩,老子不用守别人的规矩!”

冬芷道:“天元阁不接待不守规矩的来客,若不守规矩,请你离开。但丑话说在前面,没有船只载你,你只能自己游回岸。”

秦刚道:“老子不会水,只会用脚走。”

言语之间,秦刚已大步跨出,往极乐岛上七里长街走。只是他尚未走出一丈之地,便有十多名侍女一拥而上,步法奇绝,瞬间便将他团团围住。他虽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却素来不与女人计较,故而被侍女围住时,竟脱不得身。柔之胜刚,女人可谓至柔,他的蛮力无从下手。

冬芷朗声道:“我再问你一遍,坐还是不坐。”

秦刚道:“老子说一不二,不坐就是不坐,让老子坐女人抬的花轿,门都没有!”

冬芷道:“那只好得罪……”

话音未落,她已打起手势,而那些围住秦刚的侍女看到手势后,一齐出手,竟是自各自袖中飞出金丝软绳。十名侍女,便有十根软绳,相互交叉,互为捆绑,瞬间便将秦刚五花大绑。

软绳细长,却极为结实。

任凭秦刚如何挣扎,非但挣脱不开,反倒缚得更紧。

冬芷提醒道:“神拳金刚,我若是你,便不会乱动。此绳名唤软金丝,被缚之人越是挣扎,软金丝便会缩得越紧,直至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秦刚听罢,果真不敢乱动,却是破口大骂,骂天元阁卑鄙,骂最毒妇人心,骂冬芷阴险毒辣……冬芷听得不耐烦,索性命人找来抹布,将秦刚的嘴堵上后,便由两名侍女抬着塞进花轿。

名震江湖的神拳金刚,竟这般被侍女拿下!

令白玉笙颇为震惊的不是软金丝这等宝物,而是侍女围住秦刚时所用的步法。那步法极快,眨眼便至秦刚身前,虽只有短短数步,却分明能看出步法来源于道,与无极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侍女会此步法,不可谓不惊奇。

面对这一十一顶饰玉镶金的花轿,以及每顶花轿旁的四名侍女,他突然想起七年前抬着清风道长上山的四位姑娘。那四位姑娘一袭白衣,白巾遮面,抬轿上山时如履平地,轻盈而曼妙……

正想着,冬芷已至身前,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他看向冬芷,看向冬芷那令人琢磨不透的浅笑。笑分百种,各有不同,不同的笑有不同的寓意,不同的人笑有不同的内容。但他看不到冬芷浅笑里的内容,而只能看到浅笑本身。

冬芷道:“请公子与姑娘入轿!”

白玉笙道:“去何处?”

冬芷道:“公子想去何处?”

白玉笙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冬芷道:“何人?”

白玉笙道:“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或许是故人想见我,或许正是故人让我自千里之外来找他。”

冬芷道:“请公子入轿,我这就带公子去见故人。”

白玉笙道:“你知道是谁?”

冬芷道:“知道,故人已等候多时。”

白玉笙不再言语,缓缓走进一顶花轿,端坐其中。易筱君与虞若离互看彼此一眼,跟着坐进别的花轿,她俩虽各自沉默,却皆已知道白玉笙要见的故人是谁,只是对白玉笙与故人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所知不多。

故人如故,故事如故。

若非亲历,外人很难理解故人之间发生过的点滴故事。

自登上画舫的那一刻起,白玉笙已更加断定傅青山与小燕子被捕一案有着割不断的联系,且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或许傅青山一直在等他,等他来极乐岛,等他来天元阁,等他来求救……

四十四名侍女抬着一十一顶饰玉镶金的花轿,行走在繁华奢侈的七里长街上,脚步轻盈而曼妙,仿佛她们抬得不是花轿,更非活人,而是一缕清风,以致她们非但不觉得累,反倒乐在其中,在清风中曼舞。

但轿中确实坐着人,一轿一人。

只要轿未落地,轿中之人便会一直坐着,坐到一个各自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