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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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画舫靠岸

一僧一道,总算和解。

相拥之后,不羁真人一把夺过葫芦,猛灌起来,吓得酒和尚连忙伸手去抢,连声称“臭道士,给我留点”。不羁真人身法奇绝,一边灌酒,一边躲闪,待酒和尚抢回时,葫芦已空,滴酒未剩。

一只空葫芦,轻轻飘飘,如一片叶。

酒和尚脾气上来,连番捶打不羁真人的腹,誓要不羁真人把酒吐出。不羁真人不闪不避,由着酒和尚捶打,三、五拳过后,果真打一酒嗝,道一声“臭和尚,还你”,便将之前喝下的酒悉数吐出。

酒洒舫中,满舫酒气。

一众江湖客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僧一道的打闹。但他们心中皆在盘算,乐得再看一场好戏,观察这一僧一道武功的深浅,唯独秦刚想着再劝上一劝,却被酒和尚撵开。

酒和尚佯装盛怒,义正言辞道:“这位自称老子的晚辈,酒是我的命,臭道士毁我美酒,我要同他拼命,你别拦着。”

秦刚道:“舫中有许多美酒佳酿,前辈再倒些便是。”

酒和尚喝道:“混账!这些臭水腐汁岂可与我的美酒相提并论,你别再劝我,我一定要惩治一下这个杀我美酒的凶犯。”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你的酒是真臭。”

秦刚道:“前辈,您少说两句吧。”

不羁真人道:“混账!臭和尚的酒本来就是臭的,为何不让我说。”

酒和尚道:“酒本是美酒,只是你的身体是臭的,臭到把我的美酒都熏臭。今日,我便要把你扔进十涧湖,洗一洗你体内的污垢。”

话音未落,酒和尚已与不羁真人拆起招来。只是双方你来我往,如孩提玩闹一般,皆为寻常招式,软而无力,难以伤及各自毫发。因而数十回合下来,但闻相互喝骂,却不见半点杀意。

易筱君捂着口鼻,瞪一眼酒和尚与不羁真人,嫌弃道:“一个臭和尚,一个臭道士,弄得满屋酒味,跟你们一样臭,再也不想理你们!”

话音一落,她果真迈步朝舫门走,而不再管身后的酒和尚与不羁真人。至于其余江湖客,显然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经一僧一道的闹剧之后,皆不敢妄动,由着她自白玉笙身旁路过时,将白玉笙拽出门。

江湖之深,藏龙卧虎。

一僧一道,虽已年逾花甲,但却不容轻视。

白玉笙虽跟着易筱君出门,却在想着酒和尚、不羁真人与易筱君之间的关系。他虽不如小燕子绝顶聪明,却也不算笨,更不是傻子,易筱君帮他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酒和尚与不羁真人竟会全力配合她。

演戏,三人合演的一出戏。

除却那位被绕进戏里的劝架者秦刚,怕是稍有些江湖阅历者皆能瞧出他们在演戏。阅历深者,甚至能一眼猜出这一僧一道便是传闻中的酒和尚与不羁真人。

江湖传闻,酒和尚嗜酒如命,不羁真人洒脱不羁,一僧一道相遇于江湖,便形影不离,再不分开。同样是江湖传闻,他俩武功深不可测,却皆性格怪癖,无人敢惹。曾有一回太湖帮帮主韦通天招揽他俩不成,想要用毒酒取他俩的命,他俩却凭着深厚内力,逼出毒血,端掉整个太湖帮。

一僧一道,非僧非道。

白玉笙曾听小燕子提起过酒和尚与不羁真人,故而当他发觉眼前的一僧一道在演戏时,便已初步猜出他俩的身份。

观酒和尚推秦刚的力道与不羁真人奇绝的步法,这一僧一道武功深不可测,纵他有剑在手,仗着秋霜锋芒,亦未必能占得便宜。若非易筱君与他俩早已相识,便难以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

何况不羁真人的步法,令他想到易筱君的剑法与步法。

那日主街之上,易筱君曾力战四名泰山派弟子,所用剑法飘忽不定、洒脱不羁,所用步法奇绝难测、来去如风。不羁真人的剑虽未出鞘,他却能感受到与其步法极其相似的飘忽不定、洒脱不羁。如此一想,他已断定易筱君的剑法与步法皆传自不羁真人,不羁真人是易筱君的师父。

易筱君有易筱君的师父,虞若离有虞若离的师父,他也有他自己的师父。他与师父已七年未见,但他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不羁真人的身法,使他想起无极步。

秦刚拳势凌厉,却难以伤及不羁真人分毫。不羁真人看似如一缕风,飘忽不定,实则脚下自有章法,画而为圆周,左移右闪,前插后绕,皆依圆周而行,以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无极步乃清风道长自创,天下只剩他一人会使。他曾想过将无极步教给小燕子,但小燕子尝试着练习,总不得要领,三五日下来,便自行放弃,并笑称她属于天空,而无极步只属于大地。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清风道长是他的师父,他与师父已七年未见。如今看到与无极步有着七分神似的步法,自然便想起师父,想起与师父的点滴往事,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师父传授不羁真人无极步的错觉。

但他转而一想,不论是师父的无极步,抑或是不羁真人的奇绝步法,或许皆来源于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孕育万物,万物又分阴阳,阴阳相守,以致生生不息。

两种步法皆来源于道,故而有着七分神似。

他正想着,却被易筱君唤醒。易筱君唤他自有易筱君自己的手段,她只猛地伸手夺他的伞,他以为遇到危险,瞬间如梦惊醒,正要以伞为剑,击向易筱君这个“来犯之敌”,却是看到易筱君正对他笑。

易筱君喜欢笑,小燕子也喜欢笑。

他是一名剑客,能嗅到潜在的危险,易筱君的笑显然只是笑,而非危险。他只得收回伞,伞变回伞,而非武器。

小小油纸伞,撑起一片天。

当伞没有打开时,伞下的一片天便紧紧束着。

但他这一细微举动却被在场所有江湖客看到,并暗暗记在心底。那是一名江湖客遇到危险时的潜意识反应,那是一名剑客遇到危险时的潜意识反应,稍有江湖阅历者,已然断定他是一名剑客,而非寻常书生。

书生是伪装,剑客是身份。

白玉笙抬眼望去,舫中的江湖客已悉数站立舫首,等待靠岸。除秦刚眺望极乐岛外,包括酒和尚与不羁真人在内的江湖客皆盯着他的手,盯着他那只握伞的手。他在握伞时,仿佛握的是剑,而非伞。

卯时已过三刻,东方烧起朝霞。

暴风雨后的朝霞寓意新生,寓意只有江湖客方能看懂的一抹浓重血色。

画舫离极乐岛由数十丈到数丈,减速缓行,行至湖畔码头时,冬芷一声令下,画舫靠岸,舫上侍女一一登岛,站成两排,列队欢迎。于是一夜未眠的江湖客们一一登岛,开启梦幻般的极乐岛之旅。

由一个梦,转入另一个梦。

虞若离正在做梦,但她时刻提醒自己。她不知道梦何时会醒,更不知道自己会梦到何时,梦是不真,梦里的一切皆为不真。故而纵是身在梦里,她都滴酒不沾,时刻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