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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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避水

馄饨铺里,浓妆女人。

白玉笙眼瞧着张长生直流口水,只得拿起竹筷,用力敲碗,发出清脆声响,响声惊醒张长生。张长生顾不得擦嘴,慌慌张张,埋头将那碗掺入口水的馄饨吞下,且不忘赞道:“美味,人间美味!”

浓妆女人眼见媚术失败,却并不生气,反倒转向白玉笙,娇笑道:“公子,您这一敲不要紧,却着实把小女子吓得不轻。”

说话之间,她的手已轻轻搭上白玉笙的肩,只是被白玉笙用竹筷挑开。她似乎并不甘心,脸上仍妩媚笑着,复抬脚轻碰白玉笙的腿。白玉笙有些不自在,遂将腿挪开,躲着她,却自腰间取下一块碎银,丢在桌上,冲张长生道:“我们走!”

张长生会意,起身跟着他。

只是他俩尚未走出馄饨铺,浓妆女人却鬼魅般移到白玉笙身前,拦住去路。她变本加厉,无理取闹起来,但见她两手死死抱住白玉笙,骂着“死鬼”、“臭男人”、“负心汉”之类的情话,颇含打情骂俏之意,一时间竟惹来不少邻里街坊围观,不明真相的都跟着骂白玉笙。

白玉笙岿然不动,冷冷道:“夫人,请自重!”

浓妆女人故作委屈,挤出两滴清泪,哭诉道:“自重?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嘴上说着自重,内心却放荡的厉害。当初叫人家心肝宝贝,如今却翻脸无情,叫人家夫人……”

白玉笙不愿再任她纠缠,抬手想将她的手挪开,岂料她的手仍死死抱着他。眼瞧着围观者越来越多,他更加不自在,只得妥协道:“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负心,那敢问夫人可知我姓甚名谁?”

浓妆女人嗔道:“死鬼,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话至此时,她抬眼四顾,却附在白玉笙耳旁,轻声细语:“你姓白名玉笙,江湖上人人都在寻你,他们寻你是为财,我寻你却是为人,只要你跟我走,我绝不让他们伤你分毫。”

白玉笙一愣,显然未曾想到她会认出自己,但他强自镇定,回道:“夫人,你果真是将在下当作他人。在下不是你要找的白玉笙,天下叫白玉笙的人何其多,你要找他,到别处去。”

浓妆女人却是撒起娇来,使劲掐白玉笙的腰,嗔道:“讨厌,人家只是跟你闹着玩,你却非要赶人家走。”

说着说着,她将身体贴得更紧,极尽妩媚。

邻里街坊们竟是一边倒骂白玉笙负心、下流,惋惜浓妆女人的遇人不淑。更有好色者,毛遂自荐,劝浓妆女人忘掉白玉笙,重新找一个新的开始;而有胆大的,已情不自禁往前走几步,伸手去拉浓妆女人。

此时,馄饨铺里的那对夫妇却突然站起身。

那端庄女人抢前几步,怒拔长剑,直指浓妆女人,喝道:“好个不要脸的老娼妇,毁我义儿不算,又来勾引别的男人。”

浓妆女人却不看她,仍缠着白玉笙,叹道:“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难道世上就只允许男人三妻四妾?我胡媚儿偏要三夫四宠!慕容虹,照我说你早该跟我学,趁早甩掉那伪君子樊不凡,以你慕容世家的武林地位,天底下多的是倒贴上门的小白脸,任你挑选。”

白玉笙一惊,心下道:原来他们是避水剑樊不凡夫妇!

江湖传闻,樊不凡凭祖传的避水十八式行走江湖,仗义行侠,广结好友,有当世小孟尝之称。其妻慕容虹更是慕容世家慕容忠之女,使得一手绝妙慕容剑法,夫妇二人侠肝义胆,颇有声誉。

更让他吃惊的却是缠着自己的浓妆女人,竟是江湖传闻的女淫贼胡媚儿!

好色为淫,偷窃为贼,好色且偷色者是为淫贼。色分男色、女色,淫贼亦分男淫贼、女淫贼,只是放眼整个江湖,能担当女淫贼者,除却胡媚儿,再无第二人,是以女淫贼变成胡媚儿的专称。据传,胡媚儿自十年前踏入江湖,迄今为止所淫之人,皆世家公子、名流贵胄,较天下第一淫贼花无心有过而无不及。

他正想着,却听慕容虹怒道:“娼妇,看剑!”

话不多言,慕容虹已一剑刺向胡媚儿。岂料胡媚儿身法奇特,灵动如蛇,她只轻轻转身,便让白玉笙挡在她身前。慕容虹未免伤及无辜,只得连忙收剑,剑锋自白玉笙后背斜斜划过。

白玉笙后背一凉,运起内力,想要挣脱胡媚儿。

岂料胡媚儿如藤萝一般缠着他,他愈是挣扎,胡媚儿缠得愈紧。他灵机一动,佯装朝胡媚儿吐口水,胡媚儿立即闪开,跃到一旁。

胡媚儿指着白玉笙,娇笑道:“臭小子,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白玉笙不为所动,却是想起小燕子。

方才被胡媚儿缠得紧,他忽然想起小燕子说过的话,小燕子曾说:“女人皆爱美,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有些女人将美看得比性命还重,宁可丢掉性命,都不能丢掉美。”像胡媚儿这样浓妆打扮的女人,爱美之心更甚,是以他有心一试,果然奏效。

胡媚儿闪开时,已然发觉上当。

慕容虹眼瞧着他俩分开,剑随身动,招呼起胡媚儿。邻里街坊自觉后退数步,腾出一片空地,供她俩打斗。慕容虹剑法凌厉,变化多端,却难伤胡媚儿分毫。胡媚儿左闪右避,如闲庭信步一般,且不忘冲一旁的白玉笙娇笑,极尽妩媚。

奇怪的是,樊不凡的剑尚未出鞘,只是静静看着。

他看的不是场中的慕容虹,亦非胡媚儿,而是刚刚摆脱胡媚儿纠缠的白玉笙。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白玉笙的剑上,剑未出鞘,他却深深感受到剑身的寒气。他是一名剑客,自然识得秋霜的厉害!

好剑!好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媚儿说出“白玉笙”三字时,白玉笙虽极力否认,可他却是听进心里。他当然听说过白玉笙,此行七里镇,他有两个目的:一为除掉胡媚儿,替妻侄慕容义报仇;另有一点,却是寻找白玉笙。

别人寻找白玉笙,皆为白玉笙身上的宝藏。

他却不为宝藏,而为白玉笙的剑。穆青峰享誉武林,他自认绝非其对手,而江湖传闻,白玉笙能一剑杀死穆青峰,可见其剑法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更重要的是,传闻白玉笙所用之剑,正是绝迹江湖的秋霜。

剑名秋霜,秋霜切玉!

世人只知秋霜剑的锋利,却不知避水剑曾败在秋霜剑下。他是一名剑客,毕生都在追求剑法的至臻境界,他要用避水打败秋霜,以挽回避水剑的声誉!

作为一名真正的剑客,绝难容忍屈居人下。

可他没有把握稳赢,他只有先除掉胡媚儿,方能全心全意对付秋霜。

白玉笙却并未留意到樊不凡的反常,他粗略看看场中二人的武功招式,便轻轻摇头,叹道:“慕容世家的剑法素来以变化多端着称,只可惜慕容虹空有其形,而不具其神,伤不着女淫贼……”

话至此处,他复又沉默起来。

往日有小燕子在身旁,总会一个劲地同他讲江湖上的大事小事。不知不觉间,她讲过的话、说过的事都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江湖上有几大世家惹不得,他也知道江湖上有哪些名声在外的剑客、刀客,他还知道江湖上有哪些卑鄙小人擅使毒、暗器……

仿佛她一直陪着他,从未离开。

张长生眼瞧着他发呆,伸手扯他的衣,小声道:“我们走吧。”

白玉笙会意,跟着张长生挤出人群。胡媚儿一见他离开,情急之下,步伐微乱,差点为剑所伤。她咬一咬牙,想空手夺刃,眼看就要夺下慕容虹的剑,却是斜地里刺出一剑,迫她放弃。

樊不凡的剑终于出鞘,剑气荡漾,拂埃落尘。

胡媚儿当然识得避水剑的厉害,传闻樊不凡凭借避水十八式闯荡江湖,至今未逢一败。一念及此,她已不敢大意,认真对待,再无暇顾及白玉笙。

慕容虹不敌胡媚儿,樊不凡救妻心切,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玉笙离开。

此时围观人群,却加入诸多酒肆喝酒的酒客。他们拥挤在街上,将馄饨铺与长街隔开,有的呐喊,有的助威,有的下注赌输赢,更有甚者,端着酒坛豪饮,边饮便嚷。看到兴起时,便舞刀弄剑,耍上一耍。

白玉笙走出人群,便看不到馄饨铺里的打斗。他是一名剑客,本想亲眼见识一下避水十八式。

但他不喜欢打斗,也就不喜欢看别人打斗。

他没走几步,便听到馄饨铺传来一个声音,却是胡媚儿娇笑道:“小白脸,我们会再见的……”

他没有理她,径直离开小镇。

天下之大,江湖之深,他希望永远不要再碰到胡媚儿。他能够对花无心痛下杀手,却做不到对胡媚儿下手,只因胡媚儿是女淫贼,花无心是男淫贼,女淫贼淫的是男人,男淫贼淫的是女人。

临近午时,小镇复热闹起来。有许多江湖客初至小镇,顾不得歇脚,便开始沿街搜索他们要找的人,但他们没见过那人,只知道那人的姓名。于是,他们挨个打听,逢人便问。

有人不耐烦,反问:“你是找姓名,还是找人?”

他们很气愤,瞪着此人。一时间有刀的拔刀,有剑的拔剑,有毒的使毒,如一锅五味杂陈的粥,渐渐煮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