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百年沧桑
21862100000053

第53章 山神的女儿——鄂伦春即景

王昕朋

鄂伦春族是一个被誉为“山神”的民族。这个民族过去以在深山老林里游猎为生。上个世纪50年代,他们沐浴着新中国清新、绚丽的朝霞下山定居。几十年过去了,他们几代人的生活和工作怎么样?这是我到大兴安岭后十分关切和想了解的问题。

塔河县领导安排我去十八站鄂伦春自治乡调研时,专门安排鄂伦春族出身的女副县长魏云华陪同。

魏云华精明干练,也很质朴,话却不多。一路之上,塔河县其他陪同人员向我介绍情况。由于长期在山林里过着狩猎的生活,鄂伦春族居民性格很坚忍,女人也是这样。解放前,鄂族女人社会地位低下,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可言,身受神权、父权、夫权的三重压迫。在家庭中她们无权对外交涉,完全被排斥在社会政治生活之外;在经济上没有财产所有权和继承权;日常生活中,还要受到各种禁忌的束缚,活得艰难困苦。按照族规,她们没有婚姻自主的权利,在丈夫死后还不能改嫁。而鄂族的男人们由于老是在山林里狩猎,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总有女人年纪轻轻就守寡,承担着养育子女的责任。长此以往,鄂伦春族的妇女养成了既软弱又坚忍的性格,当生活的巨担压到肩上的时候,她们会以超越常人的韧性承担下来。新中国成立后,她们彻底翻了身。尤其是下山定居后,她们人生的舞台越来越广阔,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

“鄂族的妇女个个都厉害,尤其是魏家姐妹俩,那更是不得了。”这是我在大兴安岭听到的赞扬。

魏家姐妹俩姐姐叫魏春华,妹妹叫魏云华,都是呼玛县老民委副主任魏爱林的女儿。

魏爱林历任呼玛协领分署工作人员,十八站公社社长,呼玛县民委副主任,呼玛县第四届人大代表,呼玛县第二届、第四届党代会代表,是当地非常出色的一个鄂族干部。他从小聪明伶俐,打猎勇敢。1952年,有着初中文化的魏爱林在刚组建不久的鄂伦春族护林队任班长,他认真负责,勤于职守,带动全班人马日夜守卫在森林深处。由于工作出色,他被选派到呼玛县协领分署工作,专门负责民族工作及生产、生活。后来一直当到了呼玛县民委书记。

魏春华1958年出生,在新中国的灿烂阳光下成长,是鄂族最早的有大学学历的居民之一。1974年,她到呼玛县插队,在公路管理站当工人,后来,她先后担任公社团委书记、代理乡长、乡党委书记等职。

一次,魏春华到加格达奇参加行署鄂伦春生产生活座谈会。会上,她向地委领导汇报了鄂族经济社会的实际情况,以及她关于发展鄂族特色经济的想法,得到了地委领导的支持。回乡后,魏春华按照“以林为主、多种经营、全面发展”的思路,组建了十八站鄂伦春族林产公司。她亲自带领群众上山清林,自力更生,勤劳致富,十八站鄂伦春民族乡第一次出现了73个存款户,后来,鄂乡的富裕户逐步多了起来,生活条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1987年,因工作需要,魏春华调到行署民族宗教局工作。她从民族大局出发,解决了几起比较棘手的民族、资源、土地纠纷。她还积极帮助鄂族同胞发展经济。在她的努力下,白银纳乡建单板厂等鄂族人办的企业发展起来。

1998年,魏春华又被调往大兴安岭地区工商联工作。在她的努力下,大兴安岭地区成立了工商联合会总商会,填补了大兴安岭工商联的空白,并成立了大兴安岭地区个体私营经济服务中心和大兴安岭总商会行业商会,为大兴安岭的民营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妹妹魏云华1961年出生,1977年高中毕业后到呼玛县林业局青年林场当知青工,1979年,调入十八站乡文化站工作,从事鄂伦春族音乐、舞蹈创作。1983年,她创作的节目参加全省少数民族文艺调演,获舞蹈创作奖和表演奖。1985年,她创作的节目参加大兴安岭地区优秀节目评比,获创作一等奖。1985年9月至1987年7月,她考入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系学习深造,1989年毕业后调到十八站乡政府,任妇联主任。她从小就有一个梦:给山神的女儿们插上飞翔的翅膀。她带领鄂伦春妇女学习文化和生产技能,还创办了“家长学校”。由于她工作成绩突出,深得群众信任。1994年,她当选十八站乡副乡长,1995年,代理乡长;1998年,当选十八站乡乡长。

1995年,大兴安岭地区由于资源危机,陷入“两危”(经济危机、资源危机)的困境之中,十八站乡的鄂族人将板障子当柴烧,拿铁皮房盖换酒喝,几乎天天都会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集体上访的事也很多,历史欠账高达千万元,干群关系非常紧张,严重地影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魏云华针对当时的情形,果断采取了振兴经济的措施,一方面深化改革,实行政企分开,将企业的责权利下放,调动职工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带领鄂族同胞以民族特色为主饲养马鹿,开发旅游和桦树皮工艺品等。在她的带领下,十八站鄂伦春族自治乡体制改革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取得了成果。

2001年,魏云华被塔河县人大任命为塔河县副县长,分管教育、卫生,计划生育、广播电视等工作。上任后,她认真学习党的方针、政策,熟悉并掌握各部门业务,亲临基层调研,解决了当时许多棘手的问题。第二年11月,她被派往浙江省宁波市挂职锻炼。挂职锻炼半年的时间里,她谦虚好学,掌握了一些新的科学文化知识及宁波市发展经济的先进经验,满载着学习收获,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把先进省市的好传统、好经验带到边远的山区塔河县。2002年11月24日,在塔河县第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魏云华再次当选为塔河县副县长。这是塔河县第三位鄂伦春族副县长。

她上任没多久,就迎来了2003年不寻常的春天,“非典”、“春季防火”给林区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但是,魏云华并没有慌张,她沉着勇敢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亲自带领机关干部,深入乡、镇、场、农村等抗击“非典”的第一线,指导基层干部群众开展抗击“非典”工作,建立起了从县到乡、村检测网络,为全县抗击“非典”创造了最佳的条件。

魏氏姐妹为山神的女儿们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她们向外界证明:在新的时代里,山神的女儿们正在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她们勇敢、刚毅,在政治生活中和经济建设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从这些山神女儿成长的足音中,我们可以听到中华民族前进的脚步声。

鄂伦春人家

大概是在小学一二年级时,我曾学过一首歌,歌名叫《鄂伦春小唱》。歌中唱道:“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我从那首歌知道了大兴安岭,知道了鄂伦春人。到了大兴安岭,我专程去了一次十八站鄂伦春自治乡。

鄂伦春自治乡是一个繁华的小镇,宽广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人来人往。一排排砖瓦房错落有致,一棵棵落叶松巍然挺立。

我们到了一户鄂伦春人家。从外边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木栅栏围墙,砖瓦结构的房子。大门前的雪地上,印着杂乱的脚印和深深的车辙。进到屋里才发现,两间房子里放着一张长条桌和一些简单的设备,几个工人正在用桦树皮制作着精美的小盒子。女主人是鄂伦春族,她告诉我们,这些精美的盒子,有的用来做大兴安岭特产包装,有的用来作工艺品销售。我看了看那些桦树皮小盒子,造型美观大方,色彩十分鲜明,做工精巧细致,让人爱不释手。女主人说这些产品都有订单,出来一批,就销售一空。言语中,充满了骄傲和自信。

在这家屋子里有四五个工人,最大的大约40岁,最小的大约十七八岁。陪同我们前来的塔河县副县长魏云华是鄂伦春族人。她指着一对残疾夫妻说,这对夫妻靠自己的手艺,生活也富裕起来了。那对夫妻听了,抬头冲我们友好地笑了笑。笑得很动人。

用桦树皮制作工艺品在鄂伦春族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大兴安岭的山山岭岭之间到处都是高高的白桦林。在远古时期,鄂伦春人用白桦树的树皮,作为遮身的物品。鄂伦春人还用桦树皮做成桦皮船,在黑龙江上漂流,运输物资。因而,鄂伦春人对白桦树情深意浓,情有独钟。聪明的鄂伦春人还用桦树皮制作各种各样的工艺品,用于贸易。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兴安岭大开发中,鄂伦春族山民们用他们的马驮子、桦皮船为广大建设者运送粮食和建设物资,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至今,在黑龙江江面上还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桦树皮船,不过,是供到这里来的游客漂流游乐用的。

说到桦树皮工艺品的繁荣,淳朴的鄂伦春人含泪向我们讲起了葛彩萍的事迹。

葛彩萍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鄂族勤劳妇女,她1965年出生在十八站,曾经是全国农村妇女“双学双比”女能手获得者、黑龙江省农村妇女“双学双比”女能手获得者、塔河县“十大杰出妇女”获得者,被塔河县评为塔河县农业战线致富能手。

由于受母亲及长辈们的熏陶,葛彩萍善于用她那双灵巧的手,制作各种精美的桦皮手工艺品。全国农村妇女“双学双比”活动开始后,葛彩萍与丈夫商量,不能坐享其成靠救济,要自强自立,靠自己的双手提高生活质量、生命质量。1997年9月,在地区妇联、县乡妇联的鼓励和帮助下,葛彩萍与丈夫刘明开始大量制作桦树皮手工艺术品。

葛彩萍善于思考和创新,对原有的单一缝制品种进行了大胆的技术创新,制作了造型别致、花样繁多、品种齐全的桦树皮手工艺品,设计出了一批具有鄂伦春特色的礼品盒、帽子盒、药品盒、首饰盒、茶叶盒等产品。经过半年的辛勤努力,葛彩萍制作的产品打入了哈尔滨市场,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为哈尔滨参茸药材公司制作了1300余件药品礼品盒,受到了客户的好评。有了第一批产品,第二批、第三批产品应运而生,葛彩萍夫妇制作的手工艺品一时在区内外、省内外有了小名气。1999年的金秋十月,她的桦树皮手工艺品被列为全国“双学双比”十大成果展的展品,代表黑龙江省到首都北京展台去参展,这一喜讯使她夜不能寐。在仅仅1个月的时间里,她组织姐妹们连续奋战,精心制作,如期完成了任务。经葛彩萍制作的首饰盒、茶叶盒、药盒等六大系列、240多种产品,在北京一经展出,就受到国内外人士的青睐。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走到黑龙江省展台的时候,被这小小的桦皮工艺品所吸引,鼓励葛彩萍把民族的传统文化发扬下去。

富裕了的葛彩萍没有忘记身边的鄂伦春族贫困户、残疾的兄弟姐妹们,参加完展览会后葛彩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小作坊发展成了手工艺品制作厂,无偿地教姐妹技术,把自己的家当成了培训基地。在她的精心指导下,一大批鄂族同胞成为打花技术骨干,她的作坊里的制作人员也扩充到三十多人,许多贫困的鄂族同胞在她的带领下走出了贫困,改善了生活。

在葛彩萍的带领下,桦皮工艺品的生产呈现出了规模化、多样化、多功能的生产格局,取得了喜人的成绩。1997年,鄂伦春族的桦皮工艺品参加了大连首届国际艺术品博览会;1998年,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少数民族产品交易会;2001年,参加了在深圳举办的全国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名优特产品交易会,被人们称为“高品位的艺术”。

葛彩萍只是鄂伦春族山民们的一个缩影,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鄂伦春人与时俱进,下山定居后一直在不断地改进生产与生活方式。在鄂伦春村,我们看了村民给我们放的录像带,录像带向我们展示了鄂伦春民族风情园。鄂伦春族的帐篷,鄂伦春的篝火,还有鄂伦春的猎民们围着篝火吃烤肉的情景深深地吸引了我们;鄂伦春族的桦皮船和鄂伦春的围猎圈让我们看得心神摇动。

从那些图片和镜头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开放的鄂伦春族,是一个与时俱进的少数民族,也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少数民族。

鄂伦春小唱

塔河县有一个十八站鄂伦春自治乡。据说,大凡到大兴安岭来参观或者旅游的人,都要到这里的鄂伦春人家看一看。因为鄂伦春族是大兴安岭的土著人,又是一个富有传奇和浪漫色彩的游猎民族。这个民族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很多人好奇和关注的事情。

从塔河县城驱车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十八站鄂伦春自治乡。时值午后,鄂伦春居民点一片寂静,一排排白雪覆盖的屋子上,蓝色的炊烟袅袅飘荡,在洁白的天地间如同浮云般美丽,将整个鄂伦春乡村装点得分外旖旎。村落也显得静谧而又安详。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叫和马达发动的声音。

鄂伦春人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红辣椒、萝卜串和玉米串。有的人家大门前或院子里,还可以看到马,看到雪橇,看到轿车、吉普车、摩托车和只有雪山才有的带着宽宽的链条、可以在雪地里平稳行驶的四轮机动车。

我们到了一户鄂伦春人家。这是一个普通但又不平凡的鄂伦春之家。

男主人叫郭宝林,女主人叫葛晓华。我注意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彩电、电话、空调等现代化电器一应俱全。客厅的壁上挂着一幅照片,引起了我的兴趣。照片上,这家的男主人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背着一杆猎枪,威风凛凛地站在一片原始森林前。照片说明上写着:“最后的山神”,而且有中央电视台的台标。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片子剧照。女主人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来采访过她家的男主人,至于为什么称其为“最后的山神”,引出了一段鄂伦春人的历史。

鄂伦春人自古就在大兴安岭游猎为生,在山林里过着风餐露宿、伏冰卧雪、四处漂泊的生活,生存状况极其恶劣。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为了改善鄂伦春人的生活,同时保护大兴安岭的森林和动物,动员鄂伦春人下山定居。大批鄂伦春人走出山林。

陪同我们前来十八站访问的塔河县副县长魏云华接话说,按照史料记载,鄂伦春人下山定居的历史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清朝末期,当时,库玛尔路和毕拉尔路部分鄂伦春猎民在奇克、车陆、马浪沟等处建15所房屋定居,与其他民族合作务农、狩猎,希望能下山过上稳定、舒适的生活。但是,腐败、贪婪的清政府为了保持鄂伦春族兵源和游猎、捕貂进贡,竟然派员监督,放火烧毁鄂伦春族山民建起来的全部房屋,将鄂伦春人赶往了天寒地冻,无处躲藏的大兴安岭的崇山峻岭之间。

第二次定居发生在民国年间,当时的民国政府为了“抵御外患”、“荡平内乱”、“寓兵于农”,对鄂伦春族猎民强制推行“弃猎归农”,拨出定居费、建房费,购置牛马农具,规定具体任务。库玛尔路鄂伦春族开始了建村、设屯、种地。但是,这种好景只持续了十几年,日本人侵入中国东北地区后,又将鄂伦春族山民全部赶回山林。

直到1953年,鄂伦春人才真正实现了定居的理想。党和政府在经济上对鄂伦春族采取了扶持的措施,免费供应大量的布匹、粮食和枪支弹药,开办学校教育鄂伦春族子弟,并由国家出资金补贴,由广大鄂伦春族人民自己动手,砍树拉木料,在汉族兄弟帮助下,当年春季施工,10月份的时候就全部搬进新居。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党和政府又一次性拨款,将鄂伦春人的木质结构房子,全部改造为砖瓦房,使鄂伦春人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五十多年来,鄂伦春族的人口素质得到了提高,人均寿命不断上升,在鄂伦春族流传了几百年的结核病也得到了遏制,山民的子女们接受教育的越来越多,许多人还从此走出了大山,到上海、北京这些大城市工作和生活,有人进了国家机关,也有人进了中央电视台,还有人进了各种各样的大公司。留在山里的鄂伦春人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住进了阳光充沛的房屋,用上了各种各样从未用过的家具,彩电、组合音响、VCD、缝纫机、自行车、摩托车、汽车都有了;小伙子姑娘们再也不用穿着兽皮制作的服装了,西服、皮夹克、休闲服等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有。

女主人说,她家的男主人因为对游猎生活怀有一种情感,下山定居后,还常常到山上去打猎。50年代是骑马去,70年代是开着摩托车去,90年代是驾着吉普车去。女主人说,过去的鄂伦春有句话叫“两匹马驮走全家财产,一背包装下一户口粮”,这种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鄂伦春人过去只靠狩猎和采摘野果生活。现在的鄂伦春人不但种上了庄稼,还发展了各种各样的副业。鄂伦春族的特色野菜绿色食品——老山芹已经远销全国各大城市;鄂伦春族的民族工艺品——桦皮工艺品享誉世界;猎民们的各种猎品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古朴的民族风情也吸引了大量的游客,这一切都为鄂伦春族人民带来了丰厚的经济回报。

主人还告诉我们,他们的儿女都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村里原来根本不知道大学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却出了很多大学生,他们把鄂伦春族的文化带向了外界,又把外界的文化带回了鄂伦春。今天的鄂伦春已经不再是在大山里的那个“男猎女织”的鄂伦春族了。

走出这户鄂伦春人家,听着村民们说着流利的普通话,看着他们穿着的漂亮的衣服,我的耳畔又响起了那首《鄂伦春小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