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飘动的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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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李春霞豪爽仗义 封樱桃自取其辱

侯大川分析得没有错,封樱桃当天晚上确实住在了镇上的一家旅馆里。发完丧圆完坟从墓地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赶紧热了中午从侯大刚家拿回来的酒席上的剩菜让两个孩子吃了,拿了身份证、银行存折、一千多块钱的现金以及几件换洗的衣服,揣着两个馒头就上路了。她对周庆祝很有感情。多少年了,两个人共总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你疼我爱,如漆似胶,心心相印,不像侯大银一不高兴就拿她撒气,不是骂就是打,还禽兽一样地折磨她。虽然说野花不如家花正当,虽然说相好顶多算作露水夫妻,但感情已经让他们彼此完全融入,他有的等于她有,她有的等于他有,互相之间没有了隔膜,没有了隐私,情人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顾忌的,还有什么不能抛开的,还有什么不能为对方牺牲的!她憎恨侯家人,尤其憎恨秦爱民,憎恨侯大川。如果不是秦爱民,她和周庆祝的事不会被人知道,如果不是侯大川,周庆祝肯定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逮捕,被送进监狱。侯大川的权力太大了,二舅薛聪明跟侯大利打架就是个例子,一句话可以让民警来,一句话可以让民警走,简直没有王法了还。

从侯家庄村到镇上也就八九里路的光景,但在夜里走路,就感觉特别遥远。封樱桃是步行,一二一地丈量,确实够辛苦的,但周庆祝蹲在监狱的感觉肯定比这更难受,想想他,封樱桃并没有感到累,步伐一步快似一步。在路上,她也曾听到侯大刚、侯大金骑着摩托车一边走一边说话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在找她,她麻利地躲到路旁的麦子地里,等他们走远了,她接着再走。

到了镇上,她没有去派出所,她觉得去派出所没有用的,侯大刚他们肯定在派出所门口堵她,于是她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仔细想想再做打算。镇上的旅社还真不少,虽然以前很少住过,但她从门前的灯光和装潢就可以判断出哪家高档哪家低档。她没有住高档的,出门在外钱还是要节省着花,尤其是去救人,那是得花好多钱的。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能把周庆祝救出来,她情愿花干净身上全部的钱,然后和周庆祝一块去南方或者北方打工。哪里黄土都埋人,哪里河水都养人,只要肯出力肯流汗,钱还是好挣的。她也不敢住大通铺,一大间房子住了十几个女人,你放屁她咬牙,怎么都睡不好觉,再说那样也不安全。南来的北往的什么人都有,好人坏人脸上没有刻字,谁能分得清。她拿出身份证在一家小旅馆里登记要了个两人间。单间太贵了,要一百二一晚上,两人间只要七十,而且还有电视,还有空调,还能洗澡。

到了房间,已经有一个人住了。她跟她年龄相仿,四十多岁,看样子不像干阔事的。黑脸,短发,穿的也不洋气,倒是那双眼睛挺大,忽闪忽闪的怪吓人。封樱桃进门来的时候,看见她正歪在床上看电视,于是招呼道:“大姐,你也住这里。”她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在心里称呼她“大眼睛”。“大眼睛”转过脸看看她,问道:“听口音你不是远路的人。怎么,你也是出差?”封樱桃没有敢说实话,道:“不是,俺是走亲戚。”“走亲戚你怎么住旅社里?”“俺亲戚不在家,都外出打工了,没有找到他们。”“你是哪里的,怎么没有事先给你亲戚打个电话?”“俺是临近槐树县的。本以为俺亲戚在家的,谁知道他们才去了广州。大姐,你是干啥的?”封樱桃为她那么快就能编出瞎话而沾沾自喜。“大眼睛”拿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问我?呵呵,我是律师,帮人打官司的。明天上午这个镇法庭开庭,我是来应诉的。”听说她是律师,封樱桃来了精神,心想正好可以咨询咨询她,因为对于周庆祝的突然被捕她一直认为是侯家人报复他跟她相好,但又拿不准。以前听人说过,相好是两厢情愿的,不违法,便问道:“大姐,您是律师,俺想问您一件事行不?”“大眼睛”道:“你也想打官司?”“也不是打官司,就是随便问问。”“那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你。”“我听人说,男女相好不违法,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有情人啊?”“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只是随便问问。”“哦,男女相好是不违法,因为他们是互相心甘情愿的,但在道德上会受到谴责。”“什么是道德谴责?”“就是舆论谴责。也就是说,会受到老百姓的批评。”“既然不违法,那公安局的把男的抓起来了,你说该怎么办?”“不会吧?如果单单是男女相好,公安局是不会抓人的,除非是强奸,或者是那个男人有别的罪行。”“没有罪行,就一条,相好。”“那不会,绝对不会。我了解的,现在公安局抓人都是凭证据的,不会平白无故抓人。”“如果真抓了呢?”“那不怕,当事人可以去法院控告公安部门。”“哦……”“姊妹,你如果相信我,就不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封樱桃想道:不能跟她说实话。萍水相逢,互不认识,她说她是律师,万一是假冒的呢?现在骗子太多了,形形色色,防不胜防,什么样的都有。不过,也不需要跟她说实话了,她不是已经告诉可以去法院控告了嘛,那明天直接去法院不就得了,于是她道:“真的不是大姐,我就随便问问。谢谢您了!您看电视吧,我去洗洗了。”说完,封樱桃就拿了贵重的东西去了洗澡间。

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来,看见“大眼睛”已经关电视睡觉了,看样子睡得很香,都打起呼噜了。封樱桃坐在床边,折叠着换下来的衣服,禁不住抽泣起来,鼻涕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自从被侯大银一顿毒打,她再也没有敢哭,也来不及哭。说起来自己的命运真够苦的,比黄连还苦!从三岁就没有了母亲,八岁没有了父亲,跟着两个哥哥长大,受尽了嫂子的白眼,本来在学校学习成绩很好的,但初中没有毕业,嫂子就不让上了,硬逼迫她回家帮助照看侄子侄女。一个人看两个哥哥家的两个孩子,稍有不慎磕着碰着,不是挨骂就是挨打挨饿,二十岁不到,两个嫂子挤挤眼就收了媒人的三万块钱把她卖给了侯大银。虽然说这地方生活条件不错,出力干活不是太累,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畅,想家了,有心思了,脑子磨不开弯了,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婆婆是好婆婆,对她关怀备至,但她是丈夫的娘啊!跟自己的亲娘差别大了,而且她还“拐”得出奇,不高兴了也是翻脸不认人。老二家的秦爱民就是个辙。以前秦爱民对薛英可好了,娘俩说话都是头抵着头,不掰夹似的,就因秦爱民偷拿了她家里的十几个鸡蛋,惹着她了,娘俩自此发生了矛盾,最后都不能见面了,一见面就仇人一样。人说婆婆也是娘,但在娘怀里可以撒娇可以耍赖甚至可以胡搅蛮缠,跟婆婆行吗!婆婆对她好,也是两好搁一好,也是人心换人心,不是她吃亏包憨,不是她听说听道,不是她影子一样伴随左右,薛英能对她那么好吗!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想周庆祝,人家确实对她不是一般的好,说话做事都对她的心思,都对她的脾气,寂寞了无聊了他过来陪着说话聊天。头疼了脑热了,也是一天三趟四趟地跑过来问寒慰暖,还帮助收拾地里的活计,插个秧、拔个草、打个药、施个肥,那都是周庆祝帮着干的,若是指望侯大银,地不荒了才怪。他依仗自己开了间门面,能挣钱回家,家里的地里的活儿没有一样他干的,回到家擎吃坐喝,阔少爷一般。现在周庆祝进监狱了,想想真是亏欠他太多太多,就是死都还不了人家的恩情。

一夜虽然没有睡好,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封樱桃一肚子都是心思,哪还有闲情睡懒觉!简单洗漱一下,就背着行李走了。想跟“大眼睛”打招呼的,但看她睡得香,也就罢了。

从镇上去县城,公家的私人的公交汽车多得是,封樱桃赶着第一趟班车。还好,位子大部分是空的。到了县城,看时间才七点,她就到一家早点铺吃了早点。很简单,两根油条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盘咸菜。吃完了早点,她跟早点铺老板打听道:“大姐,去县法院怎么走?”经常跟侯大银过来,县城是熟悉的,但还真没有注意法院在什么位置。也是的,不打官司不找人,谁专门注意法院干什么。老板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挺胖的,圆脸大肚子。但人家很热情,伸长胳膊指着道:“你看见前面的红绿灯吗,到了那里向右一拐就能看见法院的大门了。”“谢谢您了大姐!”“不客气!大妹子。看你从乡下来的,是打官司的吧?现在打官司没有关系没有熟人肯定不行,你有关系有熟人吗?”封樱桃摇摇头,道:“没有。”老板道:“你如果没有关系没有熟人,那你趁早别打了,出了力花了钱最后还是白搭,人家法院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不过,你如果愿意花钱,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熟人。”封樱桃兴奋地问道:“你熟人是干什么的?”“他是专吃帮人打官司那行饭的,外号叫黄牛,你懂吗?”“不懂。”“你那人犯的什么事?”“不知道呢。”“犯的什么事你都不知道,那怎么打官司?”“他前天才被抓起来的。”“因为什么被抓起来的?”“不知道呢。”“你啥都不知道?哈哈哈,还有你这样的人呢,真好笑。要不然你还是回家等着吧,公安局的刚把他抓起来,还没有到法院那个程序,你现在找法院也没有用。”“我不是找法院打官司,我是想到法院控告县公安局。”“哟,听你口气不小,你控告公安局什么?”“控告他们胡乱抓人。”“你有凭据吗?”“有。人家没有犯法,也就是相好,他们就把人给抓了。”“你说这俺不相信,现在的公安局可不比从前,想抓人就抓人,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现在没有真凭实据,吓破他们的胆也不敢胡乱抓人。”“是真的,我不骗你。”“我劝你还是找个人先去公安局打听清楚了为什么抓人,万一他不是相好而是犯罪,那你不白花钱白跑了。”“我没有熟人。大姐您能帮我找个熟人吗?”“你愿意花钱?”“得多少钱?”“打听事花不多,千把块钱吧。”“那行大姐,我愿意拿一千五。”“你先坐着歇歇,让我忙完这一阵子活儿。卖早点跟开饭店不一样,也就早上这一会儿的生意。你没有事先拿张旧报纸看着,我忙完就给你打电话找人。再说,现在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封樱桃听说老板有熟人,激动得不得了,也顾不上看什么旧报纸了,慌忙起身过来帮忙,道:“大姐,我帮您洗碗吧,您可别嫌我脏。”老板喜得哈哈的,道:“那可感情好,你看看我忙得,头魂都没有了。”“怎么就你自己干,也该找个帮忙的。”“俺是小本生意,顾不起工人。一个月要两三千块钱的工资。“你现在的工人可贵了,”家姐夫也不过来给你帮忙?”“妹妹你可说好了,俺那口子埋地里都好几年了。”“真对不起了大姐,我不该问这么多。”“没有什么,不知不为罪。”“您几个孩子?”“一个儿子,在徐淮上大学呢。”“你真不简单,还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还啥不简单,这不是多亏政府嘛,让我免费培训创业,还给我找了这么一个早点铺。不是政府帮助,我哪能有今天!俺那口子死的时候我都想跟他一块走的,感觉活着没有一点儿意思。现在好了,儿子明年就毕业了,我的苦日子也快熬出头了。”“你就没有想再找个对象?”“妹妹,你还说什么不!我虽然立不了贞节牌坊,但乱七八糟的事俺没有,做女人就得守妇道。”看封樱桃不说话,老板问道:“大妹妹你几个孩子?”“两个。”“都是什么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老公干什么?”“在外面打工。”“他挣的钱都给你吧?”“给。”“那你的命不孬。一个闺女一个儿,儿女双全,真是好命的。我要像你这样,那真是烧高香了。”看见封樱桃不说话而且哭了,老板不敢说也不敢问了。也是,说不定被公安局逮捕的就是她男人呢。

封樱桃之所以哭,是因为老板问起了她的孩子。是啊,你这样从家里出来了,还不知道两个孩子怎么样呢。孩子是无辜的,也乖巧也听话,学习成绩也好,你怎么就忍心撇下他们不管不顾呢!周庆祝是你什么人,你犯得着这么拼命去护,去救吗!他对你好不错,但你也没有白了他,给他饭吃给他酒喝给他钱花,还给了他身体,而他呢,不就是给了你一时间的痛快吗!而且好久他都不主动了,是你打电话发短信让他来他才来的。你的心真狠真毒!放着家不顾了孩子不问了,去救一个相好的男人,你真不如一个寡妇,人家都知道守妇道,你却不知道廉耻。封樱桃只顾哭泣,没有注意时间,也忘记了刷碗,冷不丁听见老板道:“大妹妹你有手机吗?”封樱桃从包里掏出手机,道:“我的手机关机了,你想用我给你开开。”老板想了想,道:“算了,还是用我的打吧,几毛钱的事。”老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道:“喂,二表姐夫嘛,你现在有空吗?我这里有一个人想麻烦你去公安局打听个事儿,你现在过来好吗?……你放心,人家愿意出钱。好好好,就这样,等你啊,好,挂了。”转回头对封樱桃道:“我联系好了,他一会儿就过来。”看见封樱桃一直哭泣,劝说道:“大妹妹,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怎么着,你反正比我的日子好过吧,起码你老公还活着,就是以后判了刑,你不也一月可以看他一趟嘛。”听她这么说,封樱桃哭得更厉害了。这回哭是假哭,是做样子给老板看的,心想:你既然说被逮进去的是我丈夫,那就假戏真做吧,反正你也不认识我,更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说不定你可怜我能帮我少给那个帮忙的钱呢。

不大会儿工夫,那个老板的二表姐夫来了。他五十岁上下,瘦长脸,高挑的个子,平齐的眉毛,头发向前趴着,看不见额头。老板叫起封樱桃,介绍道:“大妹妹,这个就是俺二表姐夫,他叫吴超,你有什么话就告诉他吧。”转而又跟吴超道:“二表姐夫,先说好了,这个大妹妹是个老实人,家里日子也过得不是多好,你可不能黑她。依我看,就给你一千块钱,也没有别的大事,就是想让你打听打听她老公究竟犯的什么事。”吴超问封樱桃道:“你对象叫什么名字?”封樱桃道:“周庆祝。”“哪里的?”“李庄镇侯家庄的。”“你贵姓?”“我姓封,封建的封。”“你有手机吗?”“有。”“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等我问好了告诉你。”封樱桃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吴超。吴超道:“你先找个旅馆住下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得沉住气地等。”老板道:“二表姐夫,你可得抓紧,人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呢。”吴超道:“这个你放心,只要公安局我的朋友在,那就快了,如果他出差不在梧桐,那就不好说了。”老板摆摆手道:“行行行,你抓紧吧。”转而对封樱桃道:“大妹妹你也不要住旅馆了,干脆跟我回家住吧,我家里就我自己,连个对脸的都没有。你不如跟我回家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去。”封樱桃不好意思地道:“那多不方便。”“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平时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着,你来了正好。”说着,老板就锁上店铺门拉着封樱桃回家了,吴超也骑着电动助力车走了。

路上聊天,封樱桃才知道老板李,叫李春霞,她也没有隐瞒,告诉李春霞她叫封樱桃。两个人一路上聊得特别投机,李春霞竟然要与封樱桃拜干姊妹,封樱桃爽快地答应了。到了家里,李春霞赶紧在桌子上摆了四样水果,算做贡品,并上了香,拉着封樱桃跪下来面对贡品一块磕了三个头,续了生辰八字,李春霞大封樱桃五岁,算做姐姐,封樱桃当作妹妹,相互拥抱了一下就姊妹称呼了。李春霞家住得很扁窄,一室一厅的房子,室里放着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一个梳妆台什么的,厅里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高桌子,桌子上放一台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高桌子前面有一张小方桌,三个小凳子,其他没有什么。眼看到了十一点多,李春霞做了几道好菜,两个人一块喝着饮料,叙谈开来。李春霞激动地道:“好妹妹,咱姊妹算是有缘分,看你也善良,是个有福气的人,姐姐我打心眼里喜欢你。”封樱桃跟着附和道:“姐姐你是看得起俺。俺是乡下人,能跟你姊妹相称算妹妹我攀你的高枝了。”“看你说的,啥叫缘分,我看咱姊妹就是缘分。你还别说,在梧桐生活了四十多年,还真没有一个让我看上眼的,比你高的比你低的有的是,你说妹妹这是因为啥?”“我也说不明白。”“我咋觉得咱跟谈恋爱的一样,两个人对上眼对上光了还,嘻嘻嘻……”正说着,李春霞的手机响了,她瞅瞅封樱桃低声道:“二表姐夫打来的。”然后接听电话,道:“喂,二表姐夫……有可能吧,对对对,她在俺家了,你过来吧。好好好,等你。好,挂了。”放下电话,埋怨道:“你的手机怎么还关机,你亏得搁这里,不然俺二表姐夫到哪里去找你。”封樱桃这才想起来,道:“不好意思,我忘记开开了。二表姐夫怎么说的?”“他马上过来,看起来有门儿。如果他朋友出差,他就直接说了,根本不会过来了。”

也就十二点刚过,吴超进来了。看见他封樱桃急忙迎上去,问道:“吴大哥,你打听了吗?”李春霞道:“你怎么喊他大哥,咱姊妹已经是干姊妹了,你应该跟着我叫他二表姐夫。”吴超冷冷地看了一眼封樱桃,道:“你让我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周庆祝罪还不轻呢。”封樱桃拉板凳让他坐下,又拿了筷子,道:“二表姐夫,你肯定没有吃饭,就一块吃吧。”李春霞拿了两瓶雪花啤酒和一个玻璃杯子,道:“俺家没有白酒,你就喝啤酒凑合吧。”吴超坐下来,自斟自饮,看着封樱桃,道:“你让我打听的人,他的事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好吗?”李春霞抢着道:“你看你,她就专门让你打听的,怎么还能生气。”封樱桃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放到吴超面前,道:“二表姐夫,这是一千五百块钱,你别嫌少。”李春霞拿起钱来抽出五张一百的,递给封樱桃,道:“二表姐夫不是外人,就收一千吧。虽然咱是干姊妹了,但不让你花钱你也会感觉过意不去。”说着就把剩下的钱掖到吴超上衣口袋里。吴超笑了笑,道:“你看,收你的钱多不好意思。怎么一会儿的工夫你们就成了干姊妹了?”李春霞道:“这不是俺姊妹投缘嘛。你也别扯别的,抓紧说你打听的事,俺妹妹肯定急躁了。别说她,我都急躁得上火了。”吴超喝了一口啤酒,拿筷子夹菜放进嘴里,道:“那个周庆祝罪还不轻呢……”眼睛盯住封樱桃不往下说了。李春霞问道:“怎么不轻?你都连续说了两遍了,就是没有下文。”封樱桃道:“二表姐夫,你就实话实说吧,我没有事。”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紧张得要命,都能感觉到心脏“砰砰砰”地跳了,祈祷道:老天保佑,保佑周庆祝没有犯法,保佑周庆祝平安无事。吴超道:“既然封妹妹让我说我就说了。”封樱桃道:“你说吧。”李春霞道:“叫你说你就说,怎么跟说书的一样,人越想听你越卖关子。”吴超点燃一支烟抽着,道:“今天还真巧,我那哥们儿没有出差,也没有会议,在办公室正玩电脑呢。”李春霞急得头上都浸出汗了,催促道:“前面你就别絮叨了,直接说事就完了,多亏我没有心脏病,如果有心脏病都能让你急死。”吴超道:“那咱就简短了说吧,周庆祝犯了好几样罪,贪污罪,放火罪,强奸罪,还有拐卖妇女罪……”封樱桃听了真的是犹如晴天霹雳!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周庆祝会有那么多的罪状,于是她伸长脖子问道:“二表姐夫,你说的都是真的?”吴超道:“你看看,为了你这一千块钱,我犯不着跟你侃瞎话。我跟你说吧,你们村的支部书记龚俊敏,还有你们镇的第一副镇长满太堂都被逮捕了,都是周庆祝交代出来的。他们合伙倒卖了你们村工厂里的设备、产品、原材料,用于聚众赌博。另外,周庆祝还出于嫉妒放火烧了你们村高家的房产,并与朋友一块强奸拐卖妇女多名,还与多名妇女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封樱桃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向后依靠在单人床的床邦上,用力抓住床腿,不至于歪倒,感觉脑袋像爆炸了一样,泪水夺眶而出。李春霞看见她的样子,简直吓坏了,赶忙起身走过来扶住她,安慰道:“樱桃妹妹,你可得想开些,遇到这样的事,那也是没有办法。啥都不要说,只能是咱姊妹命苦,摊上了也只能认命,但得挺住喽,不为他起码得为两个孩子考虑!你好比我,不是为了孩子,我都死了三回了。”吴超接着道:“樱桃妹妹,你也不要太悲伤。其实,不是我说你,你犯不着为周庆祝这么用心,他是你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李春霞瞪眼道:“二表姐夫你这是说的啥话!怎么能什么人都不是,如果不是两口子,谁能这么上心。”吴超冷笑道:“你听她胡扯八练,他们根本就不是两口子。周庆祝交代的材料我都看了,他老婆姓纪,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那他们是什么关系,亲戚?”“亲戚也不是。”“那是什么?”“嘿嘿,你还是问她自己吧。”“樱桃妹妹,你和周庆祝到底什么关系?”封樱桃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李春霞看她不说话,转而对吴超道:“你真是急死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就不能赶快告诉我吗?不然我都能被你折磨死!”吴超斜了斜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真憨,男女之间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亲戚关系,你说,还能有什么关系!”李春霞问道:“难道他们是情人关系?”“什么情人关系!周庆祝跟多个女人保持不正当关系……”李春霞打断他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转而对封樱桃瞪眼道:“哼,我的娘呀,我本来疼苦你可怜你的,还跟你拜了干姊妹,原来你不是个好东西,你是个破鞋……”封樱桃听她说话难听,急忙道:“大姐,你别这样说,你听我给你解释……”李春霞气愤地道:“你给我解释个屁!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一辈子最恶心你这样的人……原以为你是为你老公呢,怎想到你是为了这种人,你真不嫌害臊!”她踢了一脚封樱桃,骂道:“听见没有,你给我滚出去!”封樱桃顾不及哭了,站起来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跑了出去。李春霞抓起桌子上的香炉子朝封樱桃扔了过去,恶狠狠地道:“认你这种东西做干姊妹,算我瞎了狗眼!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从李春霞家出来,封樱桃感觉天旋地转,两眼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雨如水注。封樱桃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踉踉跄跄地走在马路上,任凭雨水从头上浇灌到脚跟。她没有哭泣,没有嚎叫,睁圆眼睛,仰望天空,让雨水冲刷她的脸庞,仿佛冲刷她的屈辱。是的,周庆祝的所作所为对她打击太大了,就像一棵脆弱的禾苗遭遇到了十二级台风,就像一个瘦小的婴儿遭遇到了十二米的骇浪,可以说完全吞噬了她的生命。她恨,咬牙切齿地恨,恨周庆祝太歹毒,太恶劣,太肮脏,太无耻!她不怪罪任何人,只怪自己太单纯,天真,痴情,无知,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识破周庆祝的嘴脸。一切都成了泡影,都成了幻想,都成了空中楼阁,都成了海市蜃楼,她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死!因为她没有办法面对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办法面对侯大银以及他的家人,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远在大山里的哥哥嫂嫂和侄子侄女们,甚至没有办法面对家里周围邻居的冷嘲热讽和闲言碎语,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骂她破鞋骂她骚妇,何况家里人何况熟悉的人!她想在马路上被过往的汽车轧死撞死,那样侯大银和两个孩子就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补偿,只有这样她的心灵才能有一丝的慰藉有一丝的安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