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飘动的白幡
21846700000016

第16章 薛聪明夜访侯家 薛健康上当受骗

做人不要逞能,谁逞能谁倒霉,喝凉水都能把牙咂了,打哈欠飞过的鸟儿都能屙屎掉你嘴里。薛聪明很后悔,后悔得都想一头碰死。你说说,正好好的,要的矿泉水喝了,侯思源的烟也给了,要的饭菜也吃了,偏要点什么老鳖,偏要喝什么啤酒,如果不是这样,那个蠢驴也不会冷不防去揍人。这下好了,从集镇上步行回家不说,好酒好菜捞不到喝、捞不到吃不说,恐怕以后侯大川弟兄几个不认这个亲母舅了,大姐也会断了来往……一路走,一路抽烟,一根接一根,侯思源给的两包多烟几乎抽完了,薛聪明也没有磨蹭到家。

天都上黑影了薛聪明才到家。也是瘦成一把骨头的老伴正伺候二儿子吃饭,看见他,道:“你怎么才回来,大哥他们早到家了。”薛聪明问道:“他们几点到家的?”“大概四点多钟吧。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块回来?”“我这不是在集镇上遇见熟人了嘛,没有跟他们一块回咱姐家,陪熟人喝酒了。”“你就瞎话篓子,你喝酒我怎么没有闻见你有酒味?”“这不是一路上挥发完了嘛。有凉开水吗,我喉咙里都冒火了。”“钢精锅里有稀饭,你自己喝去吧。”

喝完了凉稀饭,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躺床上歇着。人家都有沙发、软椅什么的,他家没有,想歇歇也只能躺床上。想想今天的事,窝囊是肯定的,但不能就这样拉倒了,不是说不能跟侯家算完,而是应该恢复关系。咱有啥,农民,穷酸潦倒的农民。人家可是牛,牛哄哄的,上通天下接地,八面玲珑,八面威风,到哪里都给面子。看的可是真真的,一个电话,民警来了,一两句话,民警走了,屙屎唤狗也没有那么容易那么顺当。因为啥,还不是因为人家是当官的嘛。若是咱,电话打爆了,民警不一定来,即便来了,让他回去更难,扣个报假案的帽子,少了说拘留你十天。还是和好关系好,嘴馋了,缺钱了,抬腿到了大姐家,有酒有肉,吃罢喝罢,她还得给两个钱……

薛聪明拿毛巾搁水盆里湿湿,擦了把脸,换了一件褂子,就出了门,跟老伴道:“我去咱大哥家一趟,商量商量咱姐夫明天送盘缠的事。”老伴道:“你快去快回,别磨蹭到半夜。”“知道了。”

薛聪明到的时候,薛健康两口子在吃晚饭,餐桌上摆着四道菜,两荤两素,有鸡有鱼,还有一瓶“稻花香”白酒。薛健康看见他,瞪眼道:“你来干什么,滚一边去!”

薛聪明不理睬他,拉凳子坐下,道:“大嫂,给我拿双筷子和酒杯,我陪大哥喝两盅,让他消消气。”

薛健康老伴是个大胖子,银盆大脸,两个乳房像气球一样搭在胸前,她没有好气地道:“想吃想喝你自己去拿,我没有功夫伺候你。”

薛聪明道:“你看你们两口子,今天是怎么啦,一点都不和睦了。我跟侯家吵架,跟您又没什么事,您犯不着这样对我。”

薛健康对老伴道:“你去给他拿双筷子和酒杯,让他吃饱喝饱赶紧滚蛋。”

薛健康老伴起身去了厨房,拿了筷子和酒杯,回来扔到薛聪明面前,道:“给你!别吃多了喝多了撑死你。好人死多少,坏人活千年。”

薛聪明一直笑着脸儿,自己拿酒瓶斟满自己的酒杯,想给薛健康斟的,看他酒杯是满的,便一手握酒瓶,一手端起酒杯先干了一杯,然后斟满,又干了一杯,再斟满,再干了一杯,一连喝了三杯酒,这才拿筷子吃菜。倒好意思,一条鲫鱼让他一筷子撅走一半。

薛健康瞪着他,道:“下贱!打小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真是薛家上辈子造的孽。”

薛聪明把一块鱼肉吃完,放下筷子,道:“大哥你这话就不中听了。如果你……大嫂你也别生气,我是打个比方,如果你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一样,你恐怕还不如我现在这样呢。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年四季很难见到荤醒,你说说,我能不馋吗?能不饿吗?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信,咱们换位住三个月试试。”说着说着,竟激动得哭了起来。薛健康问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为这事你就别说了,我耳朵里的茧子还厚着呢。”薛聪明拿手绢擦了擦眼泪,道:“我哪是为这事,这只是随便说说。我来还不是跟您商量商量明天去给大姐夫送盘缠的事……”薛健康打断他道:“明天不用你去了,事也不用你问了,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吧。”“哪能呢。你不能光听大川的,你见咱姐了吗?大川说了不算,咱姐说了才算。”“我虽然没有见咱姐,我估计她也不会让你去的。你丢人还嫌没有丢够咋的?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都是演的哪一出,啥丢人你干啥,啥难看你干啥。你老大不小了,什么道理都懂,就是不干正事!”“我不想跟你多唠叨,反正我问心无愧。你要说小打小闹我承认,大的缺德事我没有干过。”“你还好意思说你问心无愧,你是真不要脸!咱不说别的,就一趟殡仪馆,你看你被人耻笑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我,早拿麻绳去上吊了。”“你也别羞辱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大的缺德事我没有干过,鸡毛蒜皮的事确实干过不少,其实那都是闹着玩的,我也就是太水蛋、太俏皮了点儿。”“你都多大了还水蛋还俏皮。六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回转心眼,从小不是驴,到大也是驴驹子。”“不管怎么说,我明天得去。”“要去你自己去,侯家人揍你我不管。”“那行,我自己骑自行车去。”“随便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真要骑自行车单独去,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人五人六地坐着大车小车去,你小瘪三一样骑自行车去,薛家人怎么看你,侯家人怎么看你,南里北里的客人怎么看你,那不是自己撕自己的帽檐子嘛,那不是裤裆破了单露出你了嘛。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薛聪明从薛健康家里吃饱喝足走出来,就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他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大无所谓,自己弟兄,嘴上虽然冷若冰霜,心里热乎着呢,关键是侯家必须接纳他,一个犟驴被揍趴下了,万一再出来第二个呢,那就难堪大了。看起来这事得找大姐商量,她只要允许了,一切都好办。侯家的孩子都孝顺,当着他娘的面,绝不敢跟亲母舅动粗。对,趁着夜黑没有人看见,干脆去找大姐商量,大不了给她磕头赔不是。女人心软,几句好话能哄得她跳圈。

薛聪明到家里,看见老伴正和儿子在看电视连续剧,没有敢打扰他们,从门旁悄悄推出了他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抬腿跨上去,直奔薛英家来了。

虽然是响晴的天,但只有星星没有月亮,蛮黑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路眼。还好,都是公路,也是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薛英家。

薛英家的院门虚掩着,轻轻推开进去,堂屋门却上了锁,西屋门也锁上了。薛聪明望了望天上的三星,自衬道:“咦,这才将上黑,大姐肯定在大刚家里跟人说话了,她不会睡那么早的觉。”

薛聪明从院里出来,把院门关好,找一个旮旯蹲下来抽烟,心想:侯大刚家不能去,侯大金家也不能去,侯大利家更不要说了,真去了,那才是兔子敲门送荤菜呢。对,只能是去侯大银家。他家远离侯大刚家,不易被人发现。薛聪明把烟头放脚下撵灭,推自行车去了侯大银家。

薛聪明还没有到侯大银家,朦朦胧胧看见有两个人影在侯大银家门外站着说话,声音很低,像蚊子叫,他把自行车轻轻依靠在一棵杨树上,悄无声息地朝前挪了几步,支起了耳朵。

“这两天老做噩梦,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男人的声音,好像熟悉,记不清是谁了。“是你这几天累的,没有事。”女人的声音。对了,是封樱桃在说话。“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别生气,两口子打架正常的。”“什么是好,光忙着守灵,顾不及生气了。”“好想来看你,一直瞅不准机会。”“你还是别来的好。家里家外都是人,万一让人看见,多不好。”

明白了,明白了,男的肯定是周庆祝了。好小子,今天终于抓住你的把柄了,看你怎么解释。封樱桃也是,早看出来水性杨花的货,急得我口水流了半锅,今天逮住了你,不让我打炮咱就侯大银面前见。嘿嘿,什么亲母舅外甥媳妇,公公跟儿媳妇还扒灰呢!薛聪明得意得了不得,推自行车就走了过来,并故意咳嗽了一声。

周庆祝跟封樱桃看见薛聪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说话。

封樱桃堆下笑脸,道:“哟,这不是二舅嘛,你晚黑来了,有什么事吗?”

周庆祝没有搭理他,抬头望着夜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薛聪明板起面孔,道:“你去把你娘叫回家,我一会过去找她有事。”

“好吧。”封樱桃正想躲呢,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跑开了。

薛聪明点燃一支烟抽着,狞笑道:“嘿嘿,周组长,今晚这事怎么说?”

想不到周庆祝还是不买账,恶狠狠地道:“什么怎么说!我告诉你,你只要敢把我和樱桃的事说出去,我敢把你们一家人都杀死喂狗!”

薛聪明也不示弱,道:“你不要恐吓我,那天是在村外面,今天是在村里面,你只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叫我外甥揍你!”

“你瞎说吧。今天上午不是你薛家人多,侯大利能把你揍死。”

薛聪明不说话了。乖乖,这事怎么传那么快?看起来侯家人没打算把这事压下去,没有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把他薛聪明当成敌人,当成死对头了!哎哟,我的娘啊,这可怎么说!这真是欺负娘舅家没有能人了还。你说说,就那一点儿屁事,值当的嘛。再说了,还是你侯家人先动的手。不行,这事侯家人不算完,我们薛家也不能当孬种!人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谁怕谁!再说了,鬼怕恶人,谁挺得住谁占便宜。

薛聪明也顾不了周庆祝了,骑上自行车就回了家。其实,周庆祝机灵得很,看薛聪明发呆,早一个三级跳跑了。

薛聪明没有回家,直接去找薛健康了。一路上他想好了,既然舔腚已经没有翘屁股的,侯家不仁那薛家就不能义。到时候送盘缠,发丧出殡,没有了薛英的娘家人,看他侯家怎么收场!也许是气愤,也许是慌张,也许是迫切,薛聪明竟然在路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把额头和膝盖都磕破了。但他没有哭反而笑了,自言自语道:“天意,天意呐。”

到了薛健康家,薛聪明没有问话,直接推门进去,大声叫道:“大哥,不好了,侯家人真是做绝了,硬生生又把我揍了一顿。”

薛健康两口子在客厅里正看电视,听他这么一叫,都慌忙迎了出来。薛健康问道:“怎么了这是?”薛聪明把自行车放在院里,走进客厅,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一口气喝干,指指额头,又卷起裤子,道:“你看我被他们侯家人打的,真是没有人味了,真是绝情了!”薛健康指了指椅子,道:“你坐下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聪明坐椅子上,道:“我这不是从你这里回家吗,回家的路上我一想,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应该去找大姐说说因由,说说原委,跟她赔个不是。我心想大姐肯定会原谅我,谁叫咱是一个娘的姊妹呢!弟弟给姐姐赔礼道歉也没有啥丢人的。哪曾想大姐她不原谅我,口口声声说要与咱薛家断来往,还叫了人来揍我,不是我跑得快,小命早就没有了。”薛健康涨红着脸问道:“大姐真说要与咱薛家断来往?老二,这事你可不能忽悠我。”薛聪明道:“我哪敢忽悠你,真话都来不及跟你说完呢。”薛健康老伴附和道:“我看老二说的是真话。你看他脸上身上的伤,就知道他被人打了。也是啊,这几年大姐确实脾气大了,依仗几个儿子都是粗腰,说话都带着刺,动不动就呵斥人。”薛健康生气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眼道:“行!既然大姐都这样了,那咱还顾及他侯家什么,明天送盘缠咱们不去了,大后天发丧出殡咱也不去了!我就看他侯家能尿一丈二尺高的尿。”

封樱桃几天没有跟周庆祝亲热,心里寂寞得难受,总想找机会跟周庆祝说说话拉拉呱,哪怕是对对眼,也感觉舒坦。谁知道那么巧,刚在门外路口遇上了周庆祝,熊薛聪明就前后脚的跟来了。还好,没有抱呀亲的,也就面对面站着,他薛聪明就是怀疑也说不出口,一男一女对脸说话的多了。

封樱桃先去了侯大刚家,看见宋无谓与侯大川、侯大金、侯大银在丧屋里聊天商量事,问侯大银道:“咱娘不在这里吧?”侯大银道:“咱娘跟咱大嫂去咱三哥家了。”封樱桃转身出去了。

到了侯大利家,看见薛英、李素梅、马爱花娘三个正坐一块说话儿,封樱桃道:“娘,俺二舅来了,让你回家呢。”薛英没有好气地道:“他来干什么,你跟他说,我不想看见他。”马爱花道:“咱娘说的对,叫他能滚多远滚多远,就是死了才好呢。”看见封樱桃要走,李素梅慌忙拉住她,对薛英道:“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二舅是来赔礼道歉的呢,你不见就不好了。棍棒不打赔礼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二舅黑天里来了,你就应该去看看他。”听李素梅说的在理,薛英不再说什么,起身走了,李素梅、封樱桃也跟了去。马爱花想了想,也去了。她心里窝着一口毒气,趁机会骂薛聪明几句,会好受点儿。

到了家里,开开门,拉着灯,四下里瞅瞅,没有看见薛聪明的人影,薛英问道:“樱桃,你二舅呢?”封樱桃纳闷,道:“刚才在俺家门口遇见的他,这一会儿了,他应该到了。”薛英从柜子上拿了手电筒,道:“咱去你家找找去,我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娘四个在手电筒的光亮下去封樱桃家了。

封樱桃推开家门,没有发现薛聪明,只有两个孩子在他们屋里做作业,问道:“你见你二舅老爷吗?”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没有,谁都没有来。”封樱桃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了……”薛英问道:“你真看见他了?”封樱桃道:“我不但看见他了,还跟他说话了呢。是他让我去叫你的。”薛英忽然道:“他不会是调虎离山找大利报仇的吧!”于是她掉转头朝侯大利家赶来。李素梅拦住她,道:“不可能的,别看大利受了伤,那二舅也不是他的对手。或许他来还有别的目的。”薛英想了想,道:“他来还能干什么,还能来给伙房里的菜下毒?”李素梅道:“那应该不至于。虽然说闹了矛盾打了架,他不可能干出那种违法乱纪的事。他不是年轻人,脑袋容易冲动。”薛英道:“你不在家不知道,你这个二舅是五结不结结六结,从小就偷鸡摸狗拔蒜苗,没有干过正经事,不是别人拉着,你姥爷一抓钩子都能把他刨死。”马爱花道:“大嫂你说的对,但咱们还是预防点儿好。他黑天半夜里来,肯定是有事,现在却不见他,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薛英道:“爱花你说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还是小心点儿。爱花,你抓紧回家看着大利去,别忘了把大门反锁上,听不清是谁,哪怕是把门砸烂了也不要开门。樱桃你赶紧去你二嫂家,告诉大川他们夜里把伙房看好。”李素梅道:“娘,您真是多虑了,跟大舅打个电话让他问问二舅的行踪不就得了,如果二舅没有回家,咱再做防备也不迟。”薛英道:“千万不能打电话,你大舅是火燎毛的脾气,万一他脾气上来,能把你二舅揍死!”李素梅“扑哧”笑了,道:“娘,看你说的话狠,其实您心里还是护着二舅呢。”薛英道:“看你说的,我虽然恨他,但也不能让他出了人命不是。”“依我看,咱都各自回去睡觉,二舅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娘,您跟二舅是一奶同胞,本质上不坏,你怜惜他,他不可能把我们当仇人相待。”薛英沉思了一下,道:“你说的也是,那咱就各自回家睡觉吧。累了一天,我也困了。”

薛英跟李素梅一块回去了,马爱花也走了,封樱桃没有睡觉,她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可以跟周庆祝亲热亲热了,于是她给周庆祝发了个信息:“亲爱的,他在值班守灵,你来不?”周庆祝很快回了信息:“不行宝贝,她正发烧,要我陪她去打盐水。”“讨厌。”“对不起了宝贝。”“不理你了,睡觉。”“做个好梦宝贝。”“做梦想你,嘻嘻。”“我也想你宝贝。拜拜。看完短信别忘记删除。”“放心吧亲爱的,他不会看到的。吻你宝贝,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