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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封樱桃灵堂撒泼 侯大银大打出手

第二天一早,宋无谓就来了,叫起侯大川,道:“你爸走了四天了,今天的事特别多,得抓紧商量定下来。”侯大川不懂,问道:“都是有什么事?”宋无谓道:“头一件事,得把棺材预订好,用什么样的,是水泥的还是木材的。”侯大川不解地问道:“用木材的还来得及吗?”“来得及。你不在老家不知道,现在啥都全,木料的棺材才多呢,有松木的,有柏木的,有水曲柳的,有白杨木的,最差的就是梧桐木的,板一样薄,一拳头就能砸个窟窿。棺材大小也不一,有的跟过去一样大,一二十人抬不动,有的就小了,比话匣子大不了多少,那个肯定不能用,除非家里穷得屙血尿脓揭不开锅。一般人家都是用水泥棺材,省钱,耐用,结实,人家还直接送到坟地。”“水泥棺材不能用,还是木材的吧。”“这你不懂,虽然说你是老大,但你不能做主,这事得你们弟兄几个一块商量着来。”“哦,那还有什么事?”“还有就是你们家的坟地是不是要挪,如果挪的话,还得请阴阳风水先生过来重新选地址。”“还是不挪了吧,现在不是很好的嘛。”“那不中。你们家族大,坟头多,占了人家的地,人家不一定愿意,如果不挪,那得跟人家地主商量。”“还有事吗?”“先把这两样办齐吧,其他的回来再说。”“那行。”

侯大银也许是累极了困极了,他们说话根本没有听见,呼噜连天。宋无谓叫醒他,道:“你快去把你大嫂、三哥两口子、四哥两口子,还有樱桃都喊来,有正事商议。大刚两口子就不用喊了,他们就住在这里。”侯大银揉揉眼睛,问道:“啥事?”“你快去喊,回来一块跟你们说。”侯大银爬起来去了。

李素梅第一个来的,穿着一身黑色衣服,齐耳短发向后梳着,显得她那圆脸更圆了。有人说她像台湾民进党主席蔡英文,她总是一笑置之。到了丧屋,先把孝衣穿上,然后跟侯大川说道:“你不回去洗漱?”侯大川道:“等商量完事再去。”侯大刚两口子就睡在西屋,听见宋无谓咳嗽就起了床,知道他来肯定有事。第三个到的是封樱桃。也是大清早,气温比较冷,她穿着小夹袄,紧身的,束着腰,也就盖住裤腰带。头发蓬松着,一绺刘海搭在额头上。进了丧屋,拿眼睛扫了一圈,换上孝衣偎李素梅身边坐着,中间与秦爱民隔了好大的空。看见她,侯大川在心里骂道:“熊骚娘们,守灵也没有忘了时髦,你看她那薄棉袄,屁股都掩不住。”紧接着,侯大利两口子、侯大金两口子都前后脚到了,马爱花、张心月坐在秦爱民、封樱桃中间,侯大利、侯大金偎侯大川身边坐着。侯大银最后到的,手里端着茶杯,不时地喝一口。

看见人到齐了,宋无谓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今天你们弟兄五个都到了,有两件事要商量,第一件就是棺材的事,你们看用什么样的好……”话音未落,侯大金抢先道:“还是用水泥的吧,经济实惠,还结实,一千年不会坏。”张心月瞪了他一眼,道:“你不头不尾,就不要屁不夹腚里抢着说话。”侯大金道:“这不是商量事嘛,既然是商量,那就有我说话的份。”“有你说话的份你也得等等,等大哥二哥三哥说完了你再放屁也不晚。”侯大金不说话了,掏一支烟自己点上抽着。看见没有人说话,侯大刚道:“依我说还是用松木或者柏木的。咱不是以前了,穷!现在各家都过得好,就应该让老爹住得好些。人家没有说嘛,再富不能富自己,再穷不能穷爹娘。”侯大利纠正他道:“你记错了,人家是再穷不能穷孩子。”侯大刚憨笑道:“还不是一样,爹娘跟孩子一样重要。”侯大金插嘴道:“一样个屁!有的人只疼孩子不问爹娘。”侯大刚不乐意,问道:“你说的是谁?”张心月插嘴道:“他谁都没有说,只是打个比喻。”侯大川发表看法道:“我倒赞成大刚的意见。老父亲革命一辈子,工作一辈子,艰苦一辈子,不说受人敬仰、受人爱戴,起码也是德高望重,现在去世了,理应隆重些,这样也是给他老人家的一点慰藉。”宋无谓问道:“大利、大银你俩什么意见?”侯大利瓮声瓮气地道:“我没有意见,随大流。”侯大银道:“我赞成四哥的意见。人死如灯灭,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钱,你就是给咱爸盖座大洋楼,他也不知道了。现在挣钱不容易。”宋无谓淡然一笑道:“这可妥了,你们弟兄五个二比二平,有一个弃权的,还真叫我难办。”侯大利纠正他道:“我不是弃权,我是随大流。”宋无谓道:“那还不是一样。”转身对几位女人问道:“他们弟兄五个的意见有了,你们看你们妯娌五个有什么想法?”没有人说话,都低着头。宋无谓道:“这样不行啊,这件事不能拖了,今天必须抓紧定下来,不然就晚了。素梅,你是老大,你先说。”

李素梅抬起头来,看了看侯大川,对宋无谓道:“宋主任,对于水泥棺椁木材棺椁我不懂得,是不是水泥棺椁要便宜一些?”看见宋无谓点点头,继续说道:“老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应该得到的荣耀已经得到了,应该享受的福寿也已经享受到了,我认为丧事该节俭的还是节俭一些,这样对去世的老父亲对健在的我们都有好处。老父亲在世的时候很艰苦很节俭,因此,我们节俭出殡,他只能高兴,满意,不会对我们有意见。”

一等李素梅说完,秦爱民道:“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虽然说咱爸该享的享到了,该得的得到了,但走的时候也不能太寒酸,不能跟平白老百姓一样。甭说别的,就他老人家五男二女七亲家这命,在周围方圆十几里也是没有盖住的,也是没有比拟的,人家都羡慕得了不得,所以说,咱爸的丧事那就得大张旗鼓地操办,那就得风光无限地下葬出殡,那就得用松柏木棺材,不然咱们脸上就没有光了。常言道:有粉往脸上擦,哪有往腚沟里抹的。”

听了秦爱民的话,李素梅有些不高兴,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丧事太奢华了,这不是怕影响不好嘛。”

秦爱民道:“大嫂你也别生气,我不是朝你来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是就事论事。”

又没有人说话了。宋无谓道:“下边你们姊妹仨也发表发表意见。”

马爱花站起来提了提裤子重新盘腿坐下,道:“我说两句。听着不,大嫂二嫂说的都在理,咱爸确确实实一辈子不容易。但大哥不是还在台上嘛,咱老百姓无所谓,你就是给咱爸做一个贴金镶银的棺材,他外面的人也是干瞪眼。但大哥就不行,他是局长,管着全市上千万人的人事,那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人举报说他大操大办老父亲的丧事,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好会受到处分。所以说,我同意大嫂的说法,还是小心点儿好。”

宋无谓问道:“心月,你的意见呢?”张心月瞅了瞅大家,道:“大嫂二嫂三嫂都说的不少了,我还说吗?”宋无谓道:“说吧,简单说两句,意思表达到就行。”张心月道:“那我就说两句。其实吧,棺材好孬都无所谓,关键是看哪个对咱爸有利。现在世道乱,偷坟盗墓猖獗,松柏木棺材可是贵着哩,好的大的要六七万,一般的也要三四万,我不是心疼钱,我是说,万一咱爸刚入土,就被坏人偷了墓,那可是咱当儿女一辈子的遗憾。”宋无谓问道:“你的意思是用水泥棺材?”张心月道:“是的呢。水泥棺材多好,万年桩。”

这个时候封樱桃起身欲走,宋无谓道:“樱桃你别走,就剩你了,你也发表发表意见。”封樱桃道:“我去趟茅厕。”

过了几分钟,封樱桃回来了。

宋无谓道:“樱桃,你说几句吧。”封樱桃斜眼瞟了瞟秦爱民道:“我还是不说了吧,说了别有个别人不高兴。”宋无谓道:“没有事,你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放屁都一个味。”封樱桃站着说道:“那我就说说。宋主任您说对不对,孝顺不孝顺,不能看老人死了,应该看老人活着你怎么待他对不对?”宋无谓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封樱桃道:“可是个别人就不是这样想的,也不是这样做的。老人活着的时候,她得空就往老人家里跑,是能扒就扒,能拉就拉,恨不能把老人家里那点儿东西都归了她。现在好了,尽充孝顺的了,要给老人穿金戴银。人家的算盘打的精明,还不是办丧事都是大哥大嫂拿的钱,她跟着喝丧汤要假脸嘛,有本事充孝顺那就自己掏钱。”秦爱民生气问道:“你说谁要假脸?”封樱桃道:“我说谁谁知道。鞭打骡子,驴心什么惊!”秦爱民猛地站起来,道:“你怎么越说越过分了,还骂人了呢。”封樱桃道:“我骂你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一屋里这么多人,别人不心惊,为什么就你心惊,还是你心里有鬼。”“你放屁。”“你放屁!”

话不投机,秦爱民与封樱桃竟然打了起来。秦爱民根本不是封樱桃的对手。封樱桃年轻,又是大山里长大的,冲上去一把就把秦爱民按倒在地,拳脚相加。侯大银正窝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出呢,看见封樱桃那么厉害,不由分说上去就揍封樱桃。封樱桃哪经得住他的拳脚,几下就被揍得满脸是血了。其他人赶紧把他们拉开,马爱花拉着封樱桃去了封樱桃家,秦爱民坐地上大哭,“我的爹啊,您睁眼看看吧,您一闭眼走了,看俺们怎么活啊……”

侯大刚走过去,踢了她一脚,骂道:“打架你又没有吃亏,你穷喊什么!”

秦爱民猛地站起来扑向侯大刚,骂道:“好你个窝囊肺!杀千刀万刀剁的,你还不如人家大银明白事理呢,人家还知道谁是谁非呢,你真是白搭熊……”侯大刚躲闪不及,被秦爱民在他脸上抓了几个血道子。

侯大刚额头本来没有好,这又被老婆破了相,你说那个气,拿起板凳就砸秦爱民,骂道:“狗娘养的,你活腻歪了,看我不揍死你!”

宋无谓冲上去一把夺过板凳,批评道:“大刚,你干什么,你还嫌乱子出的少咋的!”

侯大川在一旁站着,嘴巴不停地抽烟,脸色铁青,冷冷地道:“无谓叔,你不要问他,看他怎么着!”

李素梅与张心月拼命按住秦爱民,但秦爱民发疯一样不依不饶,“今天我跟你姓侯的拼了,反正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了,还不如跟老头子一块走了算了。”

真正没有人拉,侯大刚反而消肿了,蹲在屋门旁,脸木木的,不知道想什么。

看见秦爱民坐地上打滚,两个女人拉不住,宋无谓走过去,拽着秦爱民的胳膊拉着去了西屋,嘴里念叨着:“这叫什么事!日子好过的、难过的我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老人躺在灵床上,你们就又吵又打,真是不顾及脸面了。”

不能说封樱桃说的没有道理,秦爱民确实就是那样。这也难怪,人家都是两个孩子,她是三个孩子,负担当然比别人重得多。那时候侯大刚建筑生意还没有发达起来,仅仅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干些普通的零碎活儿,盖个平房,拉个院墙,起个两三层楼房什么的,钱挣得不多,勉强维持家庭里一般性的开销。看见别人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嫉妒便在秦爱民心里产生了。但嫉妒归嫉妒,没有一点法儿,反正不能抢人家偷人家,于是在老人身上打起了算盘。

侯继续是老革命,从大队党支部书记位子上退下来的,月月有不少的工资,大儿子侯大川平日里还给他不老少。你想想,老两口子都上了年纪,自然不讲究吃不讲究穿,钱都积蓄下来了。这是明情,谁的心眼灵活,谁的嘴巴甜蜜,谁跟老人走得近乎,谁就能拿点,粘点,偷点,磨叽点。秦爱民就是这样的人,软硬叼憨精,一溜鬼吹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侯继续是个粗人,反正都是孩子,自己用不了,给谁都是给,谁走的勤就给谁,谁叫的甜就给谁。有位领导在干部大会上不是说过吗,我想提拔你,可我认识你是谁呀!所以我只能提拔我身边的人,熟悉的人,知根知底的人。但薛英是个仔细人,几眼就看穿了秦爱民,知道她是假面具,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里揣着鬼。自古父母都是疼大的溺小的,中间是受气包。再说了,封樱桃是外地人,没有了爹娘,哥哥嫂嫂也不在身边,是个苦命的孩子,公婆再不疼,那真是天理难容了。所以,只要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薛英都是掖着瞒着偷着给了封樱桃,还背地里给了她不少的现金,并交代道:“花不了存上,留做私房钱,别让大银知道。”

薛英的举动自然瞒不住秦爱民那双贼亮的眼睛,但她没有办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全部的憎恨一股脑撒在侯大刚身上,于是乎,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共总没有消停的时候。隔三岔五,秦爱民还对着薛英的院门指桑骂槐,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你说把薛英气得真是没有法。豆腐掉进灰窝里,吹不得打不得。所以说,刚开始听说秦爱民同意把老头子的遗体抬到她家里,薛英就犯嘀咕,认为她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说起封樱桃为什么故意找茬跟秦爱民过不去,那也是有原因的。这两天封樱桃心里一直不自在,老是疙疙瘩瘩的,仿佛吃了一大把没有吐核的酸枣。侯大银问她有没有相好,还说侯大刚骂他绿帽子压歪了头,一下子提醒了她。她反复想了,她跟周庆祝的关系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捉奸在床,所以她在丈夫面前理直气壮。但大意失荆州,小小漏洞有可能造成大坝溃堤。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和周庆祝第一次亲嘴的时候不是听见秦爱民大声说话了吗?虽然不是冲他们来的,但也保不齐被她看见。这就坏了,秦爱民肯定把那事告诉侯大刚了,不然,侯大刚没有把柄不敢那样胡说,那不是找揍嘛,找嘴抽嘛。妈呀,这可怎么办?女人家,尤其大山里出来的女人家,没有学问,更没有智慧谋略,只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有苦背地里哭。但她把这笔账记在了秦爱民的头上,一有机会她就准备报复。

封樱桃很喜欢周庆祝,讨厌侯大银。侯大银是啥家伙,不通狗屁,不知道夫妻怎么恩爱,想起来一阵子,不论早晚,不论你愿意不愿意,扒光你的衣服就干,还老头推车一个姿势,粗鲁,野蛮,猪狗一样。你看人家周庆祝多好,先把你抱着,亲你的嘴,搂你的腰,摸你的大腿吻你的耳根,感觉你想了,才慢慢脱你衣服,还给你洗脸洗屁股,还给你爱抚,还给你……哎呦呦,想起来害都羞,孬得慌。

李素梅与张心月陪着秦爱民说会儿话,看见她消气了,李素梅拉起张心月走了出来,道:“咱再去劝劝樱桃吧,我看见大银那几脚不是好踢,那几拳头也不是好打,都是往死里去打,真是不得命啊!”张心月拦住她道:“咱们不去,打死她活该,谁叫她不正经勾引人家男人,浪胡了!”李素梅一脸的吃惊,眉毛都仰到额头上去了,眼珠都要嫉妒出来了,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哎哟我的妈呀,怎么会这样呢!”张心月拉着她,道:“你到俺家去,我慢慢跟你细说。”李素梅也是喜欢看稀奇,就跟了去。

侯大金家住在侯大刚家后面,中间隔着侯大利家,也是宽大的院子,但比侯大刚家阔气多了,是三层楼房,院子里还有两间平房,是厨房和杂货间。楼房的一层是客厅兼餐厅,东面一间是所谓的歌厅,墙壁上贴满了歌星的照片,有邓丽君的,刘德华的,刘欢的,孙楠的等等,还有一套音响。二层是卧室,东面一间是侯大金夫妇的,西面一间是两个儿子的,中间一间放着一张写字台,还有一个书橱,放了好些儿子喜欢看的书,有言情小说、武侠小说之类。三层没有放什么特别的东西,基本空着。

李素梅是第一次来,感觉很新奇,整个楼房上下转了一遭,又到院子花园里看了看花儿,才回到客厅坐下,接过张心月递过来的茶杯,品了一口,感慨地说道:“农村真不错,住得宽敞,空气也好。”

张心月道:“农村再好也比不上你们城市,什么都不方便,还冷清,不热闹,尤其到晚上,出了门就像进了地狱,到处漆黑,对脸看不见人,除非有月亮还好一些。”李素梅不无羡慕地道:“你现在条件很好了,不比城市差,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嘻嘻,真的共产主义社会了。”“大嫂你真会拿俺农村人开涮,你光看俺家庭了,你没有看见俺在外面受的那些罪,真不是人能干的。在湖边上圈了一块地,养了几万只的鸭子,就俺四口干,没有请一个帮工的,夏天热死,冬天冻死,不冷不热的时候吧,还到处都是虫子,尤其是蚊子,一巴掌能打死几百。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湖边上的蚊子都一夜咬死一头大黄牛。”李素梅忽然想起来什么,关心地问道:“对了,我这次来怎么没有看见两个孩子,他们都找好对象了吧?”张心月道:“大的找好了,女的在煤矿上上班,跟大孩子是同学,人家自己谈的。原打算今年年底结婚的,这不是咱爸老了嘛,今年就结不成婚了。有说处的,当年不能一喜一忧。二的还没有找好,他还小,虚岁不到二十。”“你虽然年龄不大,却马上就熬出头了,儿子都大了,过几年就抱孙子了。”“可不是咋的,大儿子什么活都能干,去南京送鸭子,全靠他开车跑运输。二儿子也行,这不是咱爸老了俺两口子都来了吗,就把二儿子留在养鸭场了,里里外外全靠他。”李素梅站起来走过去敲了一下乐器,问道:“这是你们两口子的雅兴还是儿子的爱好?”张心月道:“大金他才没有一点儿音乐细胞,就是唱歌也是跟驴叫没有什么区别。以前是我的爱好,后来在我的影响熏陶下,两个儿子也喜欢上了,没有事的时候,俺娘仨轮流地唱唱,用您城市的话说,陶冶一下情操。”李素梅赞叹道:“很好的,说明你很会享受生活。”张心月道:“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是学校里独唱演员,高中毕业报考音乐学院的,没有考上,第二年再想考,爹娘就不同意了,非逼着跟大金结婚。唉,一个人就是一个命,该吃哪行饭注定的。”李素梅问道:“听说你们是父母包办的?”张心月道:“怎么说呢,也是包办也不是包办。我跟大金是同学,只是不一个班,是同届。”李素梅忽然想起来封樱桃的事,向前倾着身子,脸对着张心月的脸,问道:“你刚才说樱桃勾引野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心月也是坐着,两手拍了一下大腿,虽然知道没有人还是向门外瞅了两眼,回头说道:“你认识那个问事的叫周庆祝的吗?”李素梅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只认识一个叫宋无谓的,其他的不认识。”张心月道:“前天晚上喝酒的有他,瘦猴子,小眼睛,鹰钩鼻子,长得跟中央电视台一个主持人很像。”李素梅道:“年龄跟大银差不多吧?”“就是的。”“他们怎么勾搭在一块的?”“还怎么勾搭在一块的,还不是一个骚一个浪,对眼了呗。”

“你们两个嘀咕啥呢?”李素梅与张心月正说话儿,侯大金一脚跨进门,说道:“人家都忙,你们在这里闲聊天,真有你们的。”张心月问道:“你回来干什么?”侯大银道:“这不是定下来要水泥棺材嘛,大哥让我去看看,下定金。我回来换件干净衣裳。”张心月道:“你去可看仔细了,闪缝的裂纹的都不能要。”侯大金不以为然地道:“看你说的,你当我是憨熊了还。我肯定看得仔细,现在做棺材的也学会坑人了,人家挣活人的钱,他挣死人的钱,也不怕夜里走路遭鬼领路。”李素梅问道:“你大哥干什么了?”侯大银道:“他跟宋无谓去请风水先生去了。”张心月问道:“咋,还要换林地?”“还不一定。大哥说,先让风水先生看看,如果有风水好的就换,如果没有好的就不换。”“这样最好,什么事由大哥定了就行了,不要开会,一开会就七咬八嘚瑟,不是吵就是闹,没有一回四平八稳的。”

从侯大金家出来,李素梅没有听张心月的,她去了侯大银家。她想,都是一样的姊妹,看了秦爱民,那应该再去看看封樱桃,这是人之常情。虽然说,事情是封樱桃挑起的,但她没有占到便宜,侯大银那一顿毒打真是够她受的。她想不明白,农村人为什么都这样呢?遇到事情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呢,为什么非要动粗吵架。你说他们没有文化,但他们什么道理都懂,是非也分明,可就是不能沉住气,不能有话好好说,真是气死人。这也许是北方人的秉性。你看苏南人,只动嘴不动手更不动脚,即便是骂人,脸对脸骂,骂得狗血喷头,骂得天昏地暗,最末了还是各走各的,不论有没有劝架的。这也许就是文化的差异吧。

去看封樱桃,李素梅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仔细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长着一副水性杨花的模样,是不是长得眉花眼骚。没有经历过,没有遇到过,只是从小说里读到过,说骚女人都是狐狸眉毛豺狼眼睛,看见心仪的男人眉毛发飘,眼睛发直,睫毛打绺,真的那么活灵活现吗?不相信,真的不相信。同样作为女人,李素梅不能理解封樱桃为什么会找情人,四口之家,一儿一女,只能那么满意那么知足了,侯大银不是坏人,自从认识他就感觉到他不是调皮捣蛋的角色,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找情人是下三烂、小瘪三干的龌龊事,好人家的无论男人女人都不会出格的,这是人品问题,也是原则问题。女人啊,自尊自重最重要。唉,真是难以理解,难以相信,好端端的女人,有家有院有子有夫的女人,怎么好意思跟别的男人一个被窝里睡觉,那不脏吗?那不贱吗?

一路走一路想,不大会的功夫李素梅就到了侯大银家。侯大银家离侯大金家比较远,住在村子里的靠南位置,听说是在农田里建的,家里宅基地都被侯大刚、侯大利、侯大金占完了,不得不这样。房子明显比侯大刚、侯大金家的都要差,也就三间堂屋两间东屋,院子也小得多,大门都一样坐北朝南。

进了院子,看见堂屋门虚掩着,李素梅轻着脚步推门进来。客厅里没有人,有不少的椅子,横七竖八地摆着,仿佛来的人刚走,喝剩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李素梅朝里间瞅了瞅,看见封樱桃躺在床上侧身子睡着,没有睡着,眼睛哭得通红。再朝里面看看,发现薛英坐在床沿边低头沉思。李素梅走了进去,招呼道:“娘,您也在这里呢。”

薛英看见她,一脸的不高兴,道:“我说你们一起子没有用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拦着阻着大银那个熊东西,眼瞅着他打樱桃。你看把樱桃打的,鼻嘴里流血,胳膊大腿还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下手也太重了他。不要让我看见他个龟羔子,不然我非活劈了他不可。”

封樱桃想坐起来,但努力了一下又躺下了,招呼道:“大嫂您来了,随便坐吧。”

李素梅自己拉椅子坐到床边,道:“娘您也别生气,当时谁都没有想到大银会去打樱桃,只以为他去拉架的。”

她这是心里话。李素梅在农村头一次遇见打架,不知道农村人还有这样的。在城市里倒是看见过,但那都是护着老婆,帮着老婆,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她端详了一下封樱桃,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跟平常人一样,无非是肿眼泡、弯眉毛。

薛英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说大银这个龟羔子怎么会这样,她们妯娌打架你拉开不就完了嘛,怎么还动手打樱桃,不讲天地良心了还。素梅,乖乖你是不知道,在老家,她们妯娌四个就樱桃俺娘俩最和脾气最投缘,听说樱桃被打,我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若是别门外姓的,我绝不会跟他拉倒,我非蹲他家门口骂他三天三夜不可。我们侯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可不是好惹的。但是大银打的,你说这叫我怎么办?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妇,翻手背手都是肉,真是难为死人。”

李素梅心里明白,薛英虽是对着她的脸,其实是说给封樱桃听的。于是她劝说道:“娘您也别生气了,也许是大银晕了脑袋走了神,错把樱桃打了。”

薛英一拍大腿,道:“我的个乖乖,素梅你怎么那聪明的呢,你跟我可想到一块去了。大银他就是晕了脑子跑了神,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打樱桃的。”

李素梅道:“娘,您回去休息吧,我陪樱桃说说话儿。樱桃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肯定原谅大银了。”

“那好吧,有你在这里,我是一百万分之一的放心。”薛英说完踮着小脚,扭着屁股走了。

李素梅捂着半边嘴笑道:“听见没,樱桃,老人家说我在这里,她是一百万分之一的高兴。”

“哈哈哈哈……”一句话把封樱桃逗得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