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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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彼岸之花

娴子黑亮的明眸溜溜转,瞅着了子君眼中的不甘,她瞅得分明,忽而意味深长的诡异一笑,道:“这世界上,谁该把谁当真呢?如果设身处地,或许结果也没什么两样的。例如你,若换我主动,你也必将学会一步步远离的。若是她处于我这个位置,以她的心志和性情,焉知就不能建立起这个十三间了?”

“如果远离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最后一定要有谁来离弃谁,若果最后一定要有谁来避开谁,如果一定要有伤害与隔膜,那为什么我就不能主动去伤害和隔膜?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等你你们来伤害我隔膜我?如果事情非如此不可,我不过了把握了主动权,我错了吗?”

“子君,这世界上,人与人本来就这样,不是你离弃隔膜别人,就是别人来离弃隔膜你,我不介意去离弃隔膜或者被离弃隔膜,但你们恨我,总好过我恨你们。”

她言语的幽深曲折之处,只听得子君心惊胆战,就一把抱着娴子,一叠声的道:“娴子,娴子,你怎么了?你受什么刺激了?我们谁也不会离弃隔膜你的。绝不会的!”

娴子摇了摇头,轻轻而坚定的推开他:“子君,你不懂,你真的不懂。你不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子君只得颓然放手,叹气道:“你究竟怎么了,我的心意,我这份真挚待你的心意,你为什么总不能明白?你以前是明白了的呀!娴子!”

娴子忽然觉得有点酸楚,几乎不能直视子君的坦诚,就倏地转过身。

“都无关紧要了。明白怎样,不明白又怎样,真挚如何,不真挚又如何?我现在只是忽然都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这样你懂了么?”

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更大更响亮:

“我们都以为我们爱,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在爱,我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坚持我们以为的爱。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这样的方式和自以为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不过是个花花女子,有心无意,没肝没肺。但我也确实便如此,话已至此,任你理解不理解,我不会也不愿再去解释我自己。”

她一字一顿的重述:“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我——都——不——需——要——了。”

有薄凉的风吹迟缓而干烈的刮过,这一吹,似已吹散了空间里子君所能感觉到的一切温度和热量。

他只觉得一身虚浮,摇曳不定,掌中所能把握的,无一长物,他也曾热情剧烈,然终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他的心和眼前这广袤无边的十三月间一样,全化成了无穷无尽的冷野荒地,茫然四顾时,再见不着一丝一毫的希望之光。

他就虚弱了下来,心力交瘁的道:“随你吧。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这些年我心早淡了。”

他已不知到底该如何去定义和描述这一份情感,参商交错追逐,可望不可及,生生世世难以企及。如掌心与掌背,长相守护思念,却永无直面对碰之时。”

那些便是距离你最近的时候,也无法呼应交融的,大概便是生命中注定了的阙如了罢。

娴子的绝情杀,一句接着一句,不断释放出来: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情情爱爱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得到又如何,得不到又如何?人人都说爱高于喜欢,其实不然。”

“爱是自私的,爱在喜欢之下,我们总以为我们爱,所以当我们说我们爱时总想着要去拥有,我们说爱一个人,是因为觉得更好的照见了我们自己,希望对方回应自己,珍惜自己,一起并肩偕行。”

“但喜欢不一样,它淡,它一无所求,没有太多的痴缠拉扯,所以喜欢总是在爱之上,强欣赏性,远近咸宜,从不想着得与失,悲与喜,对与错,敬如宾客,淡如流水。这样多好,多自在。从不言得失,痴缠,与伤害。”

“所以你就算再爱,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而我也只是喜欢你,不讨厌你,仅此而已。”

这一刻,四下寂然,那枯干的风无声横过这无垠的绿染又突兀荒凉的怪异原野。

子君原本刚毅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似乎就变得不可思议的小,冷,硬,和伶仃,落拓了。

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种花,名曰彼岸花,开在无垠津渡的彼端,远观如有,近看却无?

你可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曾有过那么一个人,你为了她,纵使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火来你往火里去,水来你又往水里去,然永不可接近?

经历纷纷扰扰的世事繁复,彼岸花已然演变成这世界上最哀凄的情感表征了。只是,这朵亦真亦幻调古支今异幻纷呈迷离八方的孽海花流转出来的辉光,可不可以在积极的方向上正确契合人世间的一切情感悲喜而更有震撼力的临照向未来?

你以为的爱是什么?你执着的情又是什么?和那忘情河里的水有区别吗?

前世。今生。将往。

在业力流转的涡旋里,即便你铭记,即便你苦苦追寻,倘若你思念的受体已然铁石心肠,冰冷如寂,浑然无觉,跟真的忘记又有什么分别?

子君又呆了许久许久,方颤声道:“你都是对的。淡而持久,可能爱一个人最好的心态是:有你很好,没你也行。才不会委屈了自己。看来我们真回不去了。既然你已完全不念旧情,我便不该再低到尘埃里去。”

他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总该留有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

爱而不可得。他是不是真的该走开了,而且离开得越远越好?

诚然。喜欢在爱之上,喜欢之浓,印染爱的极致。爱在喜欢之下,那么像一场盛大的自恋,你爱,不过是因为你从所要爱的那里更好的照见了你自己。

如若你再无法自那个人脸上照见自我,是不是便该识趣的,低首敛眉,杳无声息的静静退去?

有时,庸俗故事的悲情,是不是便在于:你所爱恋的,从今而后,不再有能力爱恋你?

故此世人方说宿命,是爱或喜欢都无异。

是宿命使然么,为何我们生生世世总不能在一起?

彼岸,仿佛总有一朵年年岁岁相似的花,遗世独立,灿然盛放。

这世上,所有人心中,是不是也都有那么一朵花,那么一朵永不可触及的梦之花?

娴子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一如既往深情且好看的男子,一字一顿的道:

“我知道,爱上我这样的人,你难免心里委屈。既然委屈,就不要继续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不了解我,我下任何决定都自然总有我的道理。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越说越跟你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