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21827300000054

第54章 咫尺天涯

娴子见得他的静默和不语,又开口道:

“看,让我说中了是不是!人心最是喜新厌旧。或许这就是你迷恋我的原因,新鲜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或许有一天真让你得到了,只怕你便再也不会迷恋我了。”

子君痛苦的摇摇头,微愠微怒的道:“少来这一套!什么叫迷恋?什么叫新旧?这么些年,你怎么会不懂我?这些从来都是你将我阻隔于你心的藩篱之外的借口。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为何你的言辞从不明朗!”

无论经历了什么,他总还是从前的样子,他一如当初,淳朴,真挚,开口便想向她讨要一个情感上的分明。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那些在爱与不爱之间反反复复徘徊的,几乎就是狡猾和阴谋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多年以来,子君总无法理解她。

岁月渐逝,娴子那水一般嫩白的脸上可是只长狡黠和冷漠而不见丝毫皱纹。她自然也对自己的狡猾冷漠心知肚明。

可自己早已一错再错,早已无法再分明,他的美好,他的热切,她只能默默承受,再无法一一去殷殷逢迎,细细回应。

来而不往,自然就是伤害了。

此时此刻,面对子君的愠怒问责,娴子那雅素的形容,更朦胧,更寂然,更淡,仿佛这世界再没什么能让她深深触动的了——便是曾经痴缠刻骨的爱恋也不能够了。

她的语气却仍然是不悲不伤的,只缓缓道:“或许,爱与不爱,有与没有,都无关重要了。你总该知道的,从不靠近便从不言伤害。你为何还这么傻?”

子君心中又是一痛,不自觉已愁滞,黯然神伤道:“你我之间,何以至此?我终究还是又难过了。”

娴子便忍不住温柔的伸出纤纤玉指去,一如当年在莲池边上她所做过的一般,轻轻的,就那样轻轻的拂上了他英俊而迷人的脸,愧疚难当的道:“子君,对不起,从来都是我不好。”

子君定定的望着她,似早已热泪盈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否爱过我,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胸膛剖开,看看里面的那颗心,是动是静,是红是黑,是冷是热!”

娴子唯有无奈苦笑,便柔声道:“那它究竟是动是静是红是黑是冷是热?这么多年了,你看出来了没有,瞧分明了没有?”

“你早已随着岁月成谜成疑,将我排斥在生命之外,我怕终我一生都瞧不分明了吧?”子君有点哀怨的咬了咬银牙,不愿再在这个似乎永远难得结果的问题上纠结,便道:“这样我忽然想问一下,我,和他,你究竟更喜欢哪一个?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娴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我也来问你,我和她,你更痴恋哪一个?你应该也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她。”

子君一滞,似乎居然也无法回答,便道:“算了,不问了。我知道,你这是在本能性的规避我的尖锐,或者是针锋相对的回击。好吧,我承认,是我尖锐了。”

女人,真是种无可捉摸的奇怪生物。

现如今他总觉得她,若即若离,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明明就在眼前,却是生生世世不可触及的远。

娴子弯下腰来,折了几根纤细的草茎,迅捷无比的织成一个兰青色草环,在这个过程当中,她的目光悠远,一直遥遥的望着深邃的苍穹。

“就如同一个环,首尾衔接。天涯与咫尺,其实本就暧昧不清,并不泾渭分明,不过在即兴的一念之间。或许咫尺就是天涯,天涯也是咫尺。”

子君无法不点头应是:“所以爱与不爱也就这么回事。所以你总是游游移移,似是而非。以前我总觉得我很理解你,懂你。我以为,一切都可以用时间来弥补,以为坚持到底便是胜利。如今才发现,有那样想法的自己,屈实太过年轻太过自以为是。你并不总在原地,我迈进一步的同时,你总会下意识地远离一步。”

娴子将那兰青色草环套在自己的三千烦恼丝之上,才缓缓道:

“所以后来你总觉得我狡猾,总觉得我变了,但或许我并没有变,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这或许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对你,也对我,都是如此。”

“只有最好的我方可与最好的你相匹配。我又何尝不想把最好的自己全然托付与你?可当年其实我早已看得分明,最好的你和最好的我之间,总是间隔了那么一步,却恍如千山万水,永远也跨越不去。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我便早已再无法继续,你何不也早早死了心去?”

但子君又怎么甘心,那么些个年年岁岁的苦苦坚持,怎么可以就此轻易便应允她如此薄情又冷淡的一笔抹过。

他绝不甘心。

时光回溯。那年那月那日。

那时的山踯躅唐杜鹃正值浓烈花期。质朴、顽强色调漫山遍野。

她穿着淡粉色的回旋花裙站在他面前,他温柔的挽着过她的腰肢,他小心翼翼的绾起过她的头发,他小心翼翼的把精巧的玲珑长发簪插在她茂密的三千青丝里。

那时她莲步依依的娉婷在莲池的周遭,如风的日影就那样从她飞扬的妩媚刘海间柔柔的滑落,再滑落。她三千茂密青丝里他插的精巧的玲珑长发簪在日照下露出银色的晶莹光泽。流动的子弹流线型质感在他的目光里风起云涌。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那可是一个杜鹃依山红的春三月?那么清晰,一切仿佛便发生在昨天。

他似乎又看到了,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春草绿,杜鹃红的三月,正缓缓的向他走回来,而她正对他微微的笑呢。

他不由得心中一荡,便嗫嚅道:“你说的一切我都无法懂,也无须懂。我就是不甘心。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一个人,怎么可以忽然便变得如此截然不同,判若两人?你对她呢?是不是也这样酷冷,是不是也因为这些邪门歪理,你才建起了这独间一隅的十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