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环境忽然变得波谲云诡。
云诡,周围的灰雾,突然变得莫名暴躁,有了生命似的,八爪兽一样诡异,痉挛,抽搐,蠕动,袅袅缕缕,翻滚不息,幻化作一道道巨形触角,痴缠着深陷其中的诸人。
波谲,足下的焰流也开始异动,以每个人为中心,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涡旋,发出急促凌厉刺耳的怪鸣,如巨堤崩溃,如怪兽在呲牙低咆,如神秘饕餮巨口骤然形成,并且开始疯狂吞噬周围一切事物,漩涡深处,发出一道道可怕的拉扯之力,将花错等人旋转着,疯狂的往漩涡深处卷入。
漩涡渠道内,充斥着一种浓郁的阴煞灵气,极其暴戾,桀骜不驯,慑人的磅礴威严无处不在,有一种碾压一切的恐怖气势。
众人骇然,尚来不及惊呼以及反应,炽盛的威压碾过,神识一泯,闷哼一声,全然昏了过去。
血屠是抱着焰煠一起掉下去的。
在含糊模棱的下坠里,血屠做了一个与童年时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她依然是个沉默寡言的冷静孩子,沉寡冷静至,可以对哭哭啼啼的母亲轻言斥着,为了终止母亲的哭泣,她束起如瀑的秀发,孑然一人上路,到处追寻父亲的下落。
梦里呈现的,是她从没见过的美丽美丽的广袤无垠的天地,他的父亲,纵马在前,款款而行,看不到容貌,他的形象高大光辉,令人几乎无法挪开目光,但他的速度却快捷绝伦,让她只能望其项背而直追,却永远无法追及。
“父亲,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父亲一直一直跑,太快了,以致跑出一路的破空爆音,她呼唤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于是她就一直一直追,追到天涯海角,又似乎要追到地老天荒!
某一刻,前方忽然出现一片五光十色的祥云瑞彩,父亲纵马而过,瞬间没入祥瑞云彩之中。
“父亲,等等我!”
在神秘未知地之前,血屠毫不犹豫,她太想看一看父亲的脸了,即便是地狱火海她也义无反顾,就飞身扑向云彩,脚下忽然一空,居然是处悬崖,漆黑不见五指,其深不知凡几,于是,耳边风声呼啸,她便抱着一团软绵绵的彩云,一直掉一直掉,掉到黑暗的更黑暗里,没个尽头,止都止不住……
血屠是在自身重重坠地的噼啪声与自身气血翻腾骨肉剧痛的双重震撼中幽幽醒转过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怀里自然有彩云,当然还有一个人,焰煠。
非但血屠的怀里有彩云,她简直就是在彩云之地花团锦簇,浸泡在云彩之乡,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脚踏实地,踩在由一种妖冶刺眼的红色晶石铺就的地面上,身前身后全是灵动飘逸的云彩。
血屠揉了揉四肢,活动了一下筋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处何处,只听呀的一声,焰煠便醒了过来。
“这是彩云秘间了么?”
焰煠一见诡异的云彩,心中似有触动,自言自语着,当即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血屠在一边,连忙下意识的掺着她。
焰煠探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玉质珠冠,戴于头上。
冠上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剔透玲珑珠子,浑发柔和光芒,很淡,却强穿透力,轻易刺穿了周遭那些诡异缭绕的云彩,又过了一会,这些云彩甚至已经被它逼迫到四处流散,远远的游离在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十丈的范围之外。
两人的身边,如风流云散,视野渐次清晰。
血屠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致。
一处赤石地,殷红一片,血染一般,许是地热极盛,正在蒸笼一般,腾腾的蒸着雾气,赤石蒸腾出来的雾气,赫然是五光十色的,缭绕痴缠,飘飘渺渺,将形成了这样一个不胜可怖的云蒸霞蔚的迷蒙世界!
虽然可怖,却也在袅娜缥缈里隐着一股神秘,似乎其中不知隐藏了无数罕为人知的秘密!
但云霞缭绕,在阴煞,神秘,迷蒙之外,又隐隐透着一份令人神往的玄奥,似乎这些云彩里,总隐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法理与道秘的交织意味,血屠看得一身血气翻腾汹涌,强压不下,咂舌之余,又不禁暗暗心惊!
走出了百步之余,两人的身形陡然僵住,停下,警惕的对视一样。
突然有不均匀的粗浊呼吸极不和谐的响起,然后又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就在前方百步之遥,有人!
有个女子在低低的抽泣呜咽,有个疑似男子的声音,咬着牙一样,发出难以抑止的痛苦呻吟!
焰煠与血屠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朝声音处摸了过去!
她们的行动很慢,但有比她们二人更快的!
一团暗影,速度极快,飞也似的,忽然从前方左侧数十步处飘逸出来,于电光火石之间,陡然朝声音传来处兜头罩下!
一道寒芒倏地亮起,被那团骤然出现的暗影裹挟着,冲天而上,忽的消散于无形,再也不见踪影!
“断水,断水被夺!”
当寒芒倏地亮起,血屠也惨叫一声,忽然捂住胸口,似乎受了极度重创似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痉挛着,抽搐着!
“是这里了么?难道说那些人的蓄谋是此时此刻在此地爆发的?之前风之陌的祸端,就果真是此时此地被夺走的断水的所为?……”
“啊!————”
随着寒芒倏地亮起并且消失,前方再次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悲呼!
然后又有一个女子在惊慌失措的,嗡嗡嘤嘤的无助哭泣:“公子,公子!你可千万别死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焰煠忽然脸色大变,一顿玉足,发力狂奔,冲向事发地点。
是花错与小玥。
花错星目闭阖,已然陷入了重度昏沉之中,即便如此,眉宇依然是紧紧蹙着的,仿佛正承受着毁天灭地似的痛处!
焰煠身体一僵,死死的凝视着他那张清秀坚韧而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处而变得极度煞白的脸,片刻以后,她眼里充满了晶莹的闪亮,有物盈眶,继而,夺眶,珠帘一样,滚烫的,扑簌簌的顺着她轻纱与脸颊之间流下……
焰煠忽然激动起来,忽的扑了过去,也不看一旁的原就呜咽着,悲伤欲绝,再见到她就更恐慌失措的小玥一眼!
整柄断水已从花错的身上拔出,只留下一个带着寒煞的巨洞,再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迹,腾腾的寒煞高度凝固,恍若实质,正化形为一道道的冰霜巨龙,张牙舞爪似的,不断啃噬着伤口,攻城略地一样,不断拓展疆土,伤口竟在逐渐扩大,不断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