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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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坏消息往往像寒流一样,一夜工夫便传得很远很远。杨勇被捕的消息也不例外。更因为杨龙章是皇甫镇党委书记的原因,杨勇的被捕几乎就更有了传播的价值。

几天之内,县城里面到处在疯传着杨勇的故事。许多人评头论足,自以为高明得像教育家一样。由于杨勇的被捕,得出的结论自然是杨龙章教子无方。一时间,杨勇一家三口成了人们争相谈论的焦点话题。

谢瑞丽去上班,走到大街上,感到看她的目光多了许多,她知道其中的原因。尽管内心十分恐慌,但面子上装作满不在乎、啥事也没有的样子。单位里面有的人想安慰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张口,因为人家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悲伤痛苦的神色。

杨龙章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皇甫镇,家也不回。他知道如果自己去县城,人们会谣传自己拉关系活动去了。再说,猛然间出了这件事,他感到羞于见人。内心焦急,但面子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偶尔到刘莹那里去,和她说说话,有时候轻轻地搂搂她。这里成了他没有压力、不思外界的一方圣土。

大约一个月以后,他回到家里。父亲和母亲看上去还好,家里种的一亩多玉米也已经收回来,在院子里码得整整齐齐。杨龙章几次想和父母谈儿子杨勇被捕的事,但都感觉无法开口。后来父亲向他问起杨勇这段时间怎样,杨龙章也不好再隐瞒,便如实向父亲讲了杨勇被捕这件事。

杨清奇沉默很久,说:“这件事能活动吗?如果能活动,找些关系,你没有钱我这里有,你花些钱活动一下,看能不能不判刑。”

杨龙章说:“我觉得没那个必要,该退赔的谢瑞丽已经退赔了,这事我也不想再插手。孩子不争气,走这条路,也是迟早的事。从小学到初中,我就发现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但是屡教不改。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担后果吧。”

杨清奇说:“不管也行,我想着出来以后念书恐怕是不行了?这样一来,大学上不了,以后只能做生意,想干个一官半职恐怕是没可能了。”

杨龙章说:“即使不进监狱,也上不了大学。学习太差,而且纪律不好,高中毕业证恐怕都难以领到手。”

“孩子要从小教育,有啥瞎毛病要早早纠正,等犯下大错了,想教育也来不及了。”杨清奇一边抽着烟,一边有些不满地对儿子说。孙子有毛病,但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想起前几年孙子爱上网,经常或逃学或是周末到网吧上网。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一次杨勇回家,对爷爷说他不想上学了,杨清奇问他不上学干啥,杨勇说想让爷爷帮他说话,让父亲给他开个网吧。杨清奇说:“不好好念书,开啥网吧?好好念书,长大了当干部。”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你如果要开网吧,倒不如养头叫驴配种去。”这事如果是别人向他讨主意,他就会这样说。但是面对的是亲孙子,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他知道网吧的危害,杨人和的媳妇吴月梅前几年就向他说过儿子上网的事。后来他听说孙子也有这样的毛病,便对网吧不由得痛恨起来。

杨龙章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责备,也不好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才说:“这孩子从小捣蛋调皮,爱惹是生非。小学没毕业就偷偷抽烟,害得我没办法,把烟也戒了,但他还是偷着抽。偷偷拿我的零用钱,偷着卖我的旧书报,啥事都能做出来,令人防不胜防。我叫到身边,拍拍打打,搂到怀里,显出爱抚地劝说,给他讲道理,说到动情处,我哭他也哭,几天之后旧病复发,依旧不改坏毛病。到初中时,我依旧劝说加引导,但是在他身上就是没作用。我曾想,如果是块石头,从四年级到初中毕业这几年,焐也该焐热了,但啥作用都没起,如今闯下大祸了。所以,我也不同情他,心里虽生气,但还是想让他受点教育,吃些苦头,对他有好处。”

杨清奇慢悠悠地吸着烟,听儿子慢条斯理、斟词酌句地同自己说杨勇的事。有些情况,他也是了解的。

看到儿子比以前瘦了,杨清奇便可怜起儿子来。儿媳脾气不是很好,待儿子远没有老婆对自己温顺体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如今孙子又出了事,儿子的心里能轻松吗?

父子俩好久都不作声,空气静寂而沉闷。王菊香在旁边一直听着。她知道丈夫和儿子都比自己脑子好使,便一直没有插嘴。她觉得,孙子不但把别人害了,也把自己害了,而且更是坏了儿子的名声。

“唉,妻不贤子不孝无法可治。”杨清奇好久说出这样一句话,打破了沉闷已久的空气。

“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像这样的人,早进去比迟进去好。早一点灵醒了,兴许还能做些正经事呢。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一辈子也许会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杨龙章安慰老爹。

“关键是这事把咱父子脸上的皮揭光了。几辈人没出一个当官的,刚出了一个当官的,又出了一个坐监的。你说,这遇人咱臊不臊?”杨清奇叹气道。

杨龙章说:“出当官的也很正常。念书时好好念,工作了好好干,也就能当个小官。如果放在整个官场中,乡镇书记小得很,才不算官哩。说到坐监狱,也可以说不正常,也可以说正常得很。修了监狱就是为了关押人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犯人谁家都可能出,穷人家因贫穷或懒惰而偷盗坐监,当官的也会因为贪赃枉法坐监狱。而且我觉得,社会发展得再好,还是有人犯法,监狱是会永远存在的。不会因为社会发展了,人类进步了,人们的觉悟都高到不犯法,不犯罪,只是会少些而已。”

杨龙章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儿子的犯罪。先前他觉得很难接受,后来想通了,倒觉得没什么。谁做下怎样的事,就会承担怎样的后果,这是很公平的。有一天他拿着王羲之的字帖在那端详,突然觉得世间的事就很公平。称人家为书圣,人家的字就是写得好,作品在那放着,你不服都不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垃圾总会被丢掉。他又想起不久前看《百家讲坛》,易中天评说曹操。曹操起兵前是洛阳东部尉,用易中天的话说,就是个副县级公安局长。但人家敢碰硬,后来辞官不做了,干出了那样大的事业。上学时就学过曹氏父子的文学作品,知道曹操父子三人,在行军打仗途中,或于安邦治国期间,竟然写出了那样脍炙人口的优秀诗篇,你不服都不行。

记得上高中时学过初唐四杰之一王勃的《滕王阁序》。二十六岁的年纪,旅行途中遇到一场盛会,一挥而就写成千古华章,使得一千多年来多少名人雅士终身望其项背。这一切,难道仅仅靠教育就能得到?而历史上悖于常理的人也不少,像前几年湖南常德抢运钞车的张君几个,能让他们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吗?恐怕是很难的。恶魔总归是恶魔,天使终究是天使。想到这儿,杨龙章想起上小学时学过的《披着羊皮的狼》,还有一篇《掉进陷阱里的狼》。突然想到还有一篇《农夫和蛇的故事》,无不说明本质是很难改变的。这样浅显的道理,小学二三年级就学了,但后来为什么还试图颠覆呢?越想,他便越感到释然了。

杨龙章努力使自己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和父亲谈一些轻松的话题。后来父亲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活动活动,兴许能少判几年,教育教育也就行了。”

杨龙章说:“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谢瑞丽让我去,我都回绝了。我不会为这件事去求任何一个人。”

“也好,不要一个老鼠掉进锅里坏了一锅汤。这样也好。”杨清奇是明白人,他知道孙子大局已定,判三年或五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再让儿子受到什么影响,那就划不来了。

几个人互相安慰了几句,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说些别的轻松事。

既然想开了,也就不再觉得心里沉重。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龙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使皇甫镇的许多工作都走在了全县的前面。这一段时间除过工作所需,他很少到县里去,谢瑞丽对他的无动于衷很是不满,在心底对他生着一股怨气。这段时间,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也懒得去打。因为两人总是很难说到一起去,电话通了总免不了争吵,与其这样,不如不打电话。

十月初,杨勇的案子在法院进行了审判。杨勇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庭审当天,杨龙章没有到县上去,谢瑞丽在娘家妹妹的陪同下去了。旁听的人并不多,早没有了新闻价值。法官进行了当庭宣判。听到判决的那一刻,谢瑞丽哭了。杨勇看到母亲流泪,也流泪了。在被押出法庭的那一刻,杨勇叫了一声妈,谢瑞丽掩面号啕大哭。有认识的人便过来劝她,后来,谢瑞丽看到妹妹也流泪了,便止住哭声。

在杨勇被押往监狱服刑的前一天,杨龙章去看守所探望儿子。因为有姚所长陪同,几乎没费什么劲,他就和儿子见面了。面对父亲,杨勇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并低下了头。看到儿子穿着看守所的黄马甲,一头乌黑长发被剃成了光头,脑门上清晰地可以看到小时候和伙伴玩耍碰破留下的疤痕。杨龙章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夺眶而出。看到父亲哽咽着哭了,杨勇也流出了泪水。

杨龙章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对杨勇说:“犯了错,就要好好改造,知道错在哪里,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我不想说太多的话,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挽回,要吸取教训。我今天只想告诉你两点:一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任何坏事,都不要心存侥幸,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企图不劳而获的想法都是错误的,只有老老实实地做人,才有出路和前途。”

杨勇说:“爸,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杨龙章说:“知道错了就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还年轻,还来得及,好好改造,出来以后蹋蹋实实做个自食其力的好人。”

杨勇说:“我记下了。”

站起来要走了,儿子也站了起来。杨龙章看看面前似乎比自己还高一点儿的儿子,不由得动情了,把儿子搂在怀里。这是两年多来他第一次搂儿子。平时他不习惯和儿子有太多的亲昵动作。儿子上初中时,他还试图用亲近的方式跟儿子搞好关系,让儿子能和他像朋友一样谈心,但是他失败了。之后儿子上了高中,他们见面很少。终于,儿子出了这样大的事。

下午回到家里,吃饭时,杨龙章很随意地说起自己今天中午去看儿子的事,谢瑞丽原本就冰冷的脸色更加冷如冰霜:“早叫你找熟人活动一下,或许判个一半年就出来了,你蜷着不动,嫌把你人臊了,我还以为你不认这个儿子了。既然那样爱面子,今天去就不怕丢了人吗?”

杨龙章直直地看了一会儿谢瑞丽,说:“刚出了事,咱出去活动,没作用咱白丢人,如果有作用,少判几年,社会上的人议论咱。也会让杨勇觉得他做了那么大的案子,有老子在那撑着,才判得那样短,不思悔改,以后再做下案子,那可就事儿大了。”

“别人家为啥托关系找熟人,找律师辩护求轻判,就你觉得判的重了好?”

“判得重有判得重的好处,他会知道法律的威严的,会受到教育的。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进一次监狱的,早进去比迟进去好,早受些苦,会有好处的。”杨龙章说。

“像你这样说,监狱倒成了好地方了?既然是好地方,家长怎么把孩子供着读书,不送到监狱里去呢?”谢瑞丽有些生气地反问他。

“你说的这是啥话嘛?监狱是对罪犯进行劳动改造的地方。别人遵纪守法,咋会到那地方去改造?你这纯粹是谬论。”

“你是谬论还是我是谬论?你说出去让别人听听。”谢瑞丽有些激动地说。

“你声音大啥哩?是不是准备吵架?你想吵我还不想吵哩。”杨龙章说完便不再作声。

“你以为我爱和你吵?你以为我不和你说话闷得很?你几十天不回来我依然是个我……”谢瑞丽狠狠地发了一顿牢骚。

见谢瑞丽没有马上结束的意思,杨龙章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见有《动物世界》,便看了起来。谢瑞丽说够了,便进了卧室。杨龙章马上关了电视机,拿上自己的包出了门,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皇甫镇上。

这天上午,杨龙章泡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在电脑上看中共十七大的新闻报道。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刘莹打来的。刘莹说:“杨书记,在镇上吗?这会儿忙吗?”

杨龙章立即兴奋起来,连忙说:“在镇上,不忙,你在哪里?有什么事情吗?”

刘莹说:“我在市里,在我表姐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噢,你在市里?我啥都好着哩,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有找你。”

“我前几天听说杨勇的案子处理了,估计你心情不好,想打个电话安慰你一下,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心里想开些,不要有负担。”

“我能想开的,你放心。”杨龙章停了一会儿说,“你表姐干啥?我以前好像听你说在市里哪个单位上班,是吗?”

“就是,表姐上班去了,我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来找你行吗?我这会儿来市里,今晚咱俩说说话。说实话,我心里闷得很,唯有你才能使我的心情好起来。”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回来了咱俩聊。”刘莹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无拘无束地长谈。想和你过一个晚上。”杨龙章一句一句地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哆嗦。

“……”他听到刘莹在电话那头喘气。

“行吗?小刘,我真的很需要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

“行吧。”他听见刘莹的声音很虚弱,很缥缈,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我现在就动身,到了市里给你打电话。”杨龙章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对刘莹说。

“好的。”刘莹的声音依旧很小,和以前相比,似乎换了个人似的。

杨龙章关了电脑,拿了自己平时出门带的包,在下楼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是给镇长说一声,便来到蔡永健的房子里,蔡永健也在电脑上看新闻。杨龙章说:“我想到下边农户走走,晚上有可能不回来,有啥事你看着处理一下。”

蔡永健已经站了起来,连忙说:“你去吧,也没有啥事。有大事我等你,小事有我哩。”说着看了一下表,说:“马上就十二点了,要不吃过中午饭下去吧?”

杨龙章说:“不了,出去随便吃些就行,我这人吃饭很随便的。”

杨龙章知道同事们都知道儿子的事,也都知道他心情不好,见他很是客气。工作安顿好了,便出了街道,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他拉到一个叫三岔的村口,这里有县城发往市里的班车经过。到了三岔,约莫十多分钟,车便来了。他上了车,在后面一个角落里坐下。

汽车一路走走停停。路上有好几处正在大规模修补,堵了不少车,而且不断有大量的灰尘从车窗的缝隙和不太严密的车门缝里飘进来。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迎着照进车内的光线,会看到有无数的灰尘在飞舞。杨龙章的心情很复杂,愉悦的是不久就要见到使他心情舒畅的刘莹了,烦恼的是似乎做贼似的,并且心底有一种负罪感。

下午四点多钟,客车终于进了车站。下车以后,走到街上,杨龙章想,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原来住过的那种破旧的小宾馆。无论如何,得要随时有热水的,他想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

想来想去住市中心的宾馆,条件好,而且以前开会住过,环境也熟悉。但又想到住这里容易碰到熟人,便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他拉到城市边上的一个宾馆。

这里比较僻静。看到高大的宾馆大楼和满墙的空调外挂机,杨龙章想这里肯定不错。一问,标准间一百二十元,五点以后有热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一看时间,这会儿已经五点钟了,便登记了房子。

来到位于二楼的房间,杨龙章便打开淋浴器的开关,把管子中的凉水放掉。他要洗个澡,好好洗洗身上落下的灰尘。镇子上没有洗澡的地方,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洗澡了。

好大一会儿,淋浴器的蓬篷头才流出温水,杨龙章试了好几次,都是有些温热,完全不是理想的水温。无奈,他便钻进水帘下,冲了起来。

刚冲到身上的凉水使他感到无限冰凉,似乎还有些冷,但冲的时间久了,便慢慢适应了。

由于水温不理想,他洗了一会儿,便草草收场,擦干身上的水珠出来了。

穿好衣服,他便给刘莹打电话,告诉她宾馆的位置、楼层及房间,并且让她打车来。

之后,杨龙章便一直在窗户向大门口看着。这里的位置很容易就能看到宾馆的大门。半个小时之后,他看到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进了院子,停在宾馆大楼的门口,刘莹从车上下来,向大厅走来。隐隐约约,从那脸上可以看到尴尬和忐忑。

杨龙章怕遇见熟人,便到房子门口等着。看到刘莹在楼道出现,他便向她一招手,刘莹便向着他走来了,脸上由尴尬变成了惊喜。

一进房间,杨龙章便关上房门。刘莹说:“像做贼一样,到现在我的心还在咚咚地跳。”

“不要紧,你太紧张了。”杨龙章说着便搂住了她。

杨龙章深情地吻着她,而刘莹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搂着、吻着,似乎处于清醒和陶醉之间。

“洗吗?洗洗澡吧?”杨龙章在她的耳畔说。

“我洗过的,不洗了。”刘莹轻声地说。

“把外衣脱了吧。”杨龙章说着,帮她脱去外套。她的身上便剩下一件浅灰色线衣。杨龙章挂完衣服回过身来,看到仍立在地上的刘莹胸部饱满,屁股微翘,他的心中感到一种难耐的冲动。

“我们上床躺着?”看到她默许了,杨龙章便拥着她来到床前,在她上床之后,躺在她的旁边。

杨龙章搂着她,一边亲吻着,一边抚摸着,他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终于,刘莹也开始吻他。虽只有那么轻轻的几下,但这让他很兴奋,很冲动。

他开始脱她的衣服,刘莹抵挡着,说:“不敢。”

杨龙章一边吻她,一边继续脱她的衣服,并在她的耳畔说:“不要紧。我爱你,说心里话,我真的很爱你。”

杨龙章手嘴都没有停下来,终于,她的衣服被他完全脱光,只剩下乳罩和短裤。杨龙章给她盖好被子,马上脱掉自己的衣服,也钻进被子中去。

两个赤裸着的人热吻起来。杨龙章从脖子下面伸过手去,搂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尽情地抚摸着。终于,在摘掉她的乳罩并抹去她的短裤时,她没有丝毫的抵抗,乖乖地任由他摆布着。

当一切归于平静,杨龙章拥着秀发零乱、面色绯红的刘莹静静地靠在床头上,回想刚才那美妙无比的激情,深深陶醉其中时,刘莹用多情的目光望着他。杨龙章看到她望着自己,便说:“为什么要这样望着我?是恨我吗?”

刘莹摇摇头,轻轻地说:“不恨。”

“爱我吗?”杨龙章问。

“不知道。”刘莹依旧轻言细语,“爱又能怎样?不爱又能怎样?”

“只要不恨我,我就知足了。”杨龙章抚弄着刘莹的纤纤秀发,用脸在她的头发上摩挲着。面对这样一个无所企求的痴情女孩,他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今天来市里吗?”刘莹有些认真地问。

“你是为了安慰我,你是最了解我内心痛楚的人。”杨龙章动情地说。

“我前天来市里之前,听说你儿子的案子判了,而且有一个星期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劝慰你,但是我怕进你那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那又大又宽的办公桌和那台电脑,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大转椅和背后的书柜,都使我感到陌生而害怕。那次我站在你的书柜前,望着里面的书,才感到一些亲切。尽管你每次都来坐到下面的沙发上,完全没有其他领导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是我还是怕进你的办公室。”

杨龙章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言。好久了,刘莹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样说过话。他知道这完全是她的心里话。

“我想安慰你,又不敢进你的办公室。原来想请你到我的家里去,做一顿简单的手工面招待你,但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像样的地方,而且手工面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除此之外,我会做的饭只有简单的几种……

“后来连我自己也郁闷起来,也似乎成了我心中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正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安慰你,我表姐打电话,叫我来玩,我便答应了。”

刘莹说着叹了一口气。“前天下午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我忍住没有打,昨天也没有打。表姐上了班,我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到今天早上,终于忍不住了,给你拨了电话。

“冥冥之中我预感只要说我在市里,你就有可能说要来。我怕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又隐约希望你提出这样的要求。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你一帆风顺的时候,我有可能会躲得远远的,而在你有事的时候,我却心里放不下你。有时候想,我一个弱女子,连自己的生存条件都改变不了,能帮你什么呢?是杞人忧天吗?反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很幼稚的。”

杨龙章搂着她,抚摸她胸部的手停住了,他不想打断她的话。

“说真的,我知道你向我要求你到市里来的潜台词是什么。虽然我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子,但从你的话里,我还是能听出你的弦外之音的。说实话,在你说要来之后,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我才洗了澡。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想和你这样做,但是我管不住自己。我想,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吧。”

杨龙章看到刘莹的脸色绯红,神态庄重地说着心里的话,他的心情沉重起来。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刚看过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其实,那次在你的房间里,我没有拼命抵抗,也没有想到你是那样一个人。平时文质彬彬,那会儿像暴徒一样。说心里话,在那之前,我在心底已经对你强硬不起来了,我预感到咱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但没有想到会是那样一种方式。说真的,想到我人生的第一次竟是那样的被动和缺乏温情,我都有些恨你了。那天我忍着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疼痛,回到住的地方,半夜难以入眠。后来慢慢地我似乎想通了,谁让我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你呢!

“上学时,有男朋友了,也就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同学吧。他想对我动手动脚,对不起,滚一边去。说老实话,我虽说不上守身如玉,但不是我倾心的,不到那个神圣的时刻,我是坚守防线的。”

刘莹望着对面的电视机,手里摆弄着遥控器,自顾自地说着。她感到杨龙章在紧紧地搂着自己,也一直没有去看他。听到他好久没有反响,转过脸一看,杨龙章一脸严肃,似乎要哭似的。

刘莹嫣然一笑,说:“我自说自话,语无伦次,伤了你的话请你原谅。好久都没有在你面前说这么长的话了,如果听着不顺耳,权当我胡说哩。”

杨龙章说:“我怎么能说你胡说呢?我心里爱你,才感到和你在一起快乐。而你的心,纯洁无瑕。你心地善良,这样善解人意,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的话是心里话,我听了之后能更了解你,能更明白你的心……”

看杨龙章斟词酌句地说着,刘莹说:“咱不说这些了,咱看电视,马上七点钟了,《新闻联播》开始了。咱们互相表白啥哩?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是这个样子,明天又是哪个样子,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杨龙章听刘莹这么一说,想起了上学时唱过的《熊猫咪咪》这首歌。正想着,刘莹轻轻地哼起了“竹子开花了哎,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

杨龙章笑着说:“我刚想起这首歌,你就唱了起来,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是吗。”刘莹一边打开电视一边说:“看,中央政治局常委出来了。啥时候你能进这几个人里面就好了。”

杨龙章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七大选举产生新一届中央政治局常委的一天。也许自己刚出门那会儿电视上已经直播了,这会儿重播。

看着站成一排被镁光灯不停照着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杨龙章说:“这辈子就这么大的个事了,看下辈子吧。到下辈子,我把你领上,要饭也罢当官也罢我都领着你,行吗?”

“行么!”刘莹爽快地答应着,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电视上是对领导人的介绍。平时很是关心政治的杨龙章此刻啥也没有听进去,只看到人影晃动。

《新闻联播》完了,刘莹说:“你躺着,我要到表姐那里去了,来的时候只说我出去玩。”

杨龙章搂住要坐起来的刘莹说:“你给打个电话说一下,说你和一个老乡在一起,今晚不回去了,咱俩说说话吧。”

刘莹有些为难地犹豫着,说:“住在这里?如果遇上警察查房,不就一下子完了?再说,撒这样的谎,我心里发虚。”

“不要紧。你今夜不要走了吧,你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有啥意思呢?”杨龙章几乎央求着。

看到欲起身的刘莹又顺从地躺下来,杨龙章递过她的手机说:“赶紧打个电话说一下,说是和老乡在一块。”

刘莹顽皮地说:“人家问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怎样说?”

杨龙章笑着摸一下她的秀发说:“你就说是男的,她能来看吗?”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两个人嬉笑着。

刘莹打了电话,说:“表姐对我今晚上不回去肯定起疑心了,我明天咋见她?”

杨龙章说:“不要紧,你都这样大了,成人了嘛,她应该能理解的。”

刘莹开始用遥控器选择电视节目,杨龙章突然记起今天没有吃下午饭,而且中午饭是在路上凑合的,便问:“你是不是没有吃下午饭?”

刘莹说:“不饿的,正好减肥。”

杨龙章说:“减啥肥?这么样正好。走,穿上衣服出去吃饭吧!”

刘莹说:“干脆不吃了,懒得出去。”

杨龙章说:“走,不吃怎么行呢?让你饿着肚子,我咋好意思?”

刘莹说:“那好吧。”

两个人一边穿着衣服,刘莹说:“干脆出去买两碗方便面,回来泡着吃。”

杨龙章其实也怕在外面时间久了遇到熟人,便说:“也行,不知道方便面你吃着习惯吗?”

刘莹说:“习惯,我吃啥都行。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外边,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小卖部,便相依着过了马路,买了两桶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

回去的路上,刘莹说:“你看到卖货的那个老太太看咱们的眼神了吗?”

杨龙章说:“没注意,怎么了?”

刘莹说:“人家肯定觉得不对劲,那眼神,像看大猩猩一样。”

杨龙章说:“大惊小怪。听说杨振宁娶了小他五十二岁的翁帆。人家都不怕人笑,咱怕啥?”

刘莹嬉笑着说:“人家啥人?你好好干,我等着。”

两个人一夜相拥,不知什么时候,杨龙章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杨龙章退了房。两人出门打出租车,到了街道上的岔路处,杨龙章便下了车,他要回皇甫镇上去。这一夜,他收获了终生难忘的幸福和甜蜜,虽有些恋恋不舍,但终归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而刘莹准备到表姐那里去,下午她也会回到镇上。

杨龙章下车后,刘莹也跟着下来了,说:“还是你坐着去车站吧,我走着就过去了。”

杨龙章说:“你坐着去,我另打车。”说着将一张十元的钞票扔进司机的窗口。这当儿,他无意向远处一看,看到马路那边有一个人很像妻子谢瑞丽。这时,他发现对方也看到他了,便低声说:“那边好像是我老婆,你快走吧。”刘莹钻进出租车,一关上门,汽车便向前驶去。

杨龙章看到出租车走远了,回过头来,看到果然是谢瑞丽,她已向这边走来,杨龙章便迎了上去。

“刚才是送谁呀?这么目不转睛的,看上去还蛮年轻的。”谢瑞丽有些酸酸地问。而那目光,却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向杨龙章的眼睛。

杨龙章有些招架不住,他自小时候就是这样子。几个孩子在一起玩,有谁丢了东西,一嚷嚷,他明明没有看到,却像做了贼一样,心虚心跳脸发红。听老人们说是小时候偷看老母鸡下蛋造成的。他反复想自己并没有看啊,但这样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谢瑞丽的目光直逼着他。他慌了,毕竟昨夜刚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且没有打腹稿。他便说:“我们镇上文化站的一名女子,打车时碰到了,刚才她让我坐这车先走,她另打车,我让她先走,僵持了一会儿。”

“恐怕是个情人吧?”谢瑞丽忿忿地说。

“你说的啥话嘛?”杨龙章不想应战。更何况是站在街头,他要尽快地逃离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中午。你呢?”谢瑞丽也不想站在街头争吵,态度便缓和了些。

“也是昨天中午。”

“单位上车送的?啥事?”

“朋友的事,坐的班车。”杨龙章说完,觉得似乎没有说好,有破绽,便问,“你是怎么来的?”

“朋友的车。哪像你,背着油唱灯影戏——倒贴哩。”谢瑞丽嘲讽着他。

“我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杨龙章想走,一边问着,一边向旁边移动着。

“我还要过几天,你不到家里去?真成大禹了,过家门都不入了。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家。”

杨龙章的确忘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里还有一个家。在他的印象中,是这里有套房子。不是他买的,他没有感情,他也没有在里面住过哪怕一个晚上。他对这个所谓的家的感觉是空白的,在他的心中,家是县城的那个和杨柳的那个,除此之外他感到亲切的就是办公室和刘莹的那个小屋子。而这个家是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从那次装修时进去过几次,他再也没有进去过,也没有钥匙。这会儿即使给他一把,他有可能找不到地方。

谢瑞丽见他坚决要走的样子,便恨恨地说:“你记着,家里还有一个老婆。”

杨龙章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这当儿,谢瑞丽又说:“只要你敢玩女人,咱俩就离婚。你会三三得九,我就会二五一十。”

听到这话,杨龙章扭头便走。他不想和她在此纠缠,在此纠缠,只会丢人现眼。

坐在回灵川县的客车上,杨龙章心中乱成一团。昨夜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儿子以及自己和刘莹的关系。

想起老婆谢瑞丽刚才说坐朋友的车,他想起几次打电话老婆说在外面,问她怎样去的,她都说坐朋友的车。而在灵川县,开车的女人很少,谁知道她的朋友是什么朋友呢?

他又想到谢瑞丽威胁自己的话:“只要你敢玩女人,咱俩就离婚。”而且还有:“你会三三得九,我就会二五一十。”听这口气,她好像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似的。

想到一家三个人不同的活法和现状,杨龙章感到悲上心头。他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天鹅、梭子鱼和虾》,自己家的状况真的和这三种动物一样。

后来,他又想到上面常说的现阶段的工作之一:“维稳。”用农民常说的一句话比喻,就是和稀泥,抹光墙。又像小时候见到的生了病、出了虫子的葫芦一样,里面蛆虫一团,但外面依然光洁鲜亮。而自己的家庭,不正是这样的现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