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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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杨文远坐在供销社的台阶上晒太阳,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供销社的职工呢。他衣着整齐,中山装洗得干干净净,裤子和上衣一样的蓝。但走近了,你会发现他口眼略斜,伸开手来,手指也不能完全伸直,而且有几个特别的大骨节。裤腿的内侧磨破了,打着补丁。如果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右脚内侧的鞋子也磨破了,和鞋子其他部位的磨损明显不同。

住到农历三月初一,家里要种玉米,杨文远便回了家。在供销社,他每天无事可做,除了把自己的衣服洗洗,别人的衣服他也不愿洗。每天在做饭前择葱剥蒜,干些自己愿意干的事情。遇上隔壁的熟人来串门,他也懒得打个招呼。他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他感觉在这个大院里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但媳妇在这里,他不愿意走。而农活一开,不走又不行,他感觉到莫名的烦恼。

回到家里,他和母亲种刚流行开的地膜玉米。母亲将地膜铺在土陇上,他可以用铁锨端了土去压地膜,虽然不快,但也能顶半个劳力。每年玉米收回家,他就把剩下的活儿全揽了,剥玉米棒子上的包皮,剥玉米粒,都是他的活儿。他把玉米粒剥得一个不剩,把玉米芯在窗台下码得整整齐齐。他剥完自家的,如果愿意了还去给邻居家帮忙。别人坐着心急,可是他能坐得住,他能坐着几个小时不起来。长时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感觉母亲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母亲所受的苦他都看到眼里,记在心里了。前几年家里养着牛,喂着鸡和猪,虽然给牛添草,给猪搅食这些活他就干了,但割草,粉料粉草,晒土拉土这些重体力活,却必须要母亲来干。母亲每每或担一担青草进门,或从地里干完一晌活回来,他总能看到母亲满脸汗水。这些年,母亲也老了,虽然没有再养牛,但农活依旧很多。杨文远在心里疼爱母亲,但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代替不了母亲。看到别人家里的活儿都是全家人来干,自己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俩干,而且自己只能顶半个人,他就对父亲和媳妇产生了一丝仇恨。

胡巧香这几年脾气比以前好多了,女儿长大嫁人走了,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了,她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虽说家里有两个挣钱的,但她却觉着不够似的。儿子是个残疾人,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日子过得再好一些,让儿子以后能轻松些。对于她的辛劳,村里人有目共睹,都说她成了个“不得够”,啥都想有。

也许是劳累的缘故吧,胡巧香近年来经常咳嗽。起初她也没有在意,后来咳嗽得厉害了,就到村上的药店买些药来吃,也没有啥作用,只是能缓解一下症状。医生柳正平说:“你可能是重活干得太多,伤了肺经。”胡巧香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因为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的确,这些年来,尤其是包产到户后,自己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操持这个家,不累出病来才怪哩。

夏收之后,好像经常性的咳嗽,而在最近咳出来的痰里还带着血丝。医生柳正平说:“要不你到县医院去做个胸透,检查一下是啥病,这样也好用药。”杨清贤回来以后,胡巧香说了柳正平的建议,杨清贤也看到老婆的身体不如以前了,就说,明天早晨我们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第二天早上两人来到县医院,做了胸透。医生对杨清贤说:“让病人在外边等着,你进来。”杨清贤把胡巧香安置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告诉她不要随便乱走,以防两人走散,自己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将胸透片高高举起,指给杨清贤看:“这个不规则、周围有刺状的东西可能是肿瘤。据我初步分析,是恶性的,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杨清贤的头“嗡”地一下子大了,他知道这是什么病。说是肿瘤,是一种含蓄的说法,说透了就是癌症。而癌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就是死亡,就要埋人。杨清贤似乎看到了那些纸人纸马和纸糊的金童玉女,以及吹吹打打的哀乐班子。

“这病能治好吗?她还有救吗?”杨清贤问。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想对医生说些什么。

“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彻底治愈的先例,只是区别于病人生存时间的长短,和生命质量的高低。”

杨清贤似懂非懂,懵懵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医生开始用纸袋装胸透片子以及报告单。杨清贤突然问:“这片子上会不会搞错?会不会是别的啥病?”

医生看到杨清贤有些失态,说道:“你的意思是误诊?一般不会。要不你再去兰州或西安那些大医院做个CT检查一下,那样更确切一些,新出的CT检查很准确。”

话已至此,杨清贤觉得再说都是徒劳,最后说道:“能不能给开些药?”

“你们现在吃些啥药?”

“就是些甘草片之类的止咳嗽的。”

医生开了几样药,说:“这都是些缓解症状的,治不了癌症。”

杨清贤拿着处方和胸片袋子出了医办室,胡巧香依旧在椅子上坐着。医院新建的四层大楼人来人往,走廊里挤满了人,她不敢走动,恐怕杨清贤出来找不到她,也怕自己一站起来椅子被别人占去了。

“咋样?医生说咋样?”胡巧香一见杨清贤便急切地问。

“不要紧,医生说劳累过度,开了些药,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来到西药窗口划了价,又来到交费处交了费,杨清贤拿着盖有蓝色印戳的处方来到取药的窗口取药。取药的女人戴着眼镜,对处方仔细地看着,一会她问杨清贤:“这是个啥字?”杨清贤很想骂她,但忍住了。你既然不认识,为何不去找医生?他耐着性子看了一下说:“是安络血。”他真想和这个女人大吵一架。

把女人送回老家,杨清贤叮嘱她不要再干活儿。来到自己的单位,一进门他便倒在床上,他感觉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该怎么办呢?儿媳妇问检查的结果怎么样,他跟给儿子的回答是一样的:“好着哩,吃些药就好了,不要紧。”

几天里,他反复思考着自己该怎样处理这件事。住院治疗,他心里清楚那是白花钱,这样的先例他知道好几个。做了手术回家半年就死了,花了两三万,人财两空。如果不再去治疗,别人会怎么说?这天,他决定回去找杨清奇商量,毕竟是一个家族里的堂兄弟。

回家看了女人,她依旧咳嗽得厉害,咳出的痰中还带着血丝。

傍晚,他来到杨清奇家里。杨清奇家原来在自己家的南边沟边,现在他新修了院子在大路北边,而自己的庄子修得早,在路南边。

说完胡巧香的病情,杨清奇也没有了主意。在平时,杨清奇总会在别人说完后,反问一句“你说呢?”等别人一一说出自己的意见后,杨清奇这才说:“看,这事要这么弄哩……”而如今,杨清奇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两人长吁短叹,杨清奇最后说:“如果住院做手术,明显就是白扔钱。把钱花了病人把疼痛受了,也活不了几天就走了,纯粹是了心思。不看嘛,钱是省下了,人也不受多大的疼痛,但是总觉得亏了病人,这事不好说。”

最后,还是杨清贤自己拿主意:看。到西安市的大医院去看。

回到家里,胡巧香还没有睡觉,是在等着他回来。

“你咋不睡?还等啥哩。”杨清贤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我看你最近吃药效果也不大,我考虑到咱县上医院的医生看病不行,我带你去西安看看。”

“到西安去看?有多大的病哩?就是个咳嗽病,还能值得跑那么远的路?”

“看病是一方面,咱权当到西安逛哩。”

“逛啥哩?费钱得很。”老婆说着望着他笑了笑。

灯光下,老婆黑里透红的脸很消瘦。这十多年来,杨清贤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自己的老婆,他仿佛才发现她一样。老婆的性格不好,虽说后来她的性格好多了,但他却对她没有了感情。他也时常想,也许和年龄有关吧。然而即将六十岁的杨清贤今天第一次感到了对老婆久违的温情,老婆在他轻轻一拉之后钻进了他的被窝。他伸手去搂,老婆似乎有些害羞。他感到她的奶子松松地垂着,没有了脂肪,更是失去了弹性。而她的身上似乎皮包骨头,手到之处,没有弹性,只有骨感。

老婆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依偎在他的怀里低声说:“身干了,不行了。”

杨清贤用嘴去拱女人,他是想激发自己的热情。在这一刻以这种唯一能够进行的方式向女人示爱,然而他感到力不从心。

“上来吧。”女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扳他。在这时候,女人也向往这种久违的爱抚。

尽管成功了,但杨清贤很快就滚落下来。“人老了,不行了。”他有些沮丧。但他没有想到今天这样快就不行了。

女人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咱睡觉吧。”

但杨清贤却久久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中,他听到女人也似乎没有睡着。“明天安顿一下,后天咱们去西安给你看病。”

“是得了啥瞎瞎病了吗?是瞎瞎病我就不去了,去了也是白花钱哩。”

“不是,咱这病能治好。”杨清贤安慰着老婆。

第二天,杨清贤去了一趟供销社,安顿好工作,并且告诉儿媳妇领好孙子,下午他就回家了。

女人也给猪准备了饲料,还拉了些干土。她走后,有些活儿子干不了。

杨清贤早早回家除了替妻子安顿家中的事,他还有一个想法。前天晚上,杨清奇曾让他请阴阳先生清扫一下庄基。这些年他一直没有请过阴阳先生,也许院子里藏了污秽,禳治一下也好,到西安一检查也许是误诊哩。

傍晚,他去找了刘占魁。刘占魁让他准备十张黄纸,香蜡之类,还让他去柳正平的药店里买回来十二药精,七种名香,晚上他来念经。

杨清贤买来了这几样东西。天黑之前,刘占魁来了。十张黄纸都裁成十六开大,再从两边向中间折了,叫“表”。在灶房案板上点上蜡烛,插上香,刘占魁让胡巧香跪在香前不断地焚烧黄表纸,他开始念经。当十张黄表纸一张张烧完时,刘占魁的经也念完了。杨清贤依照刘占魁的吩咐,把十二药精放在一个干净的脸盆里用一暖瓶开水泡了,在院子中和各个房间里洒。从院心开始,一直洒到大门外面。

七种名香依照刘占魁的吩咐,用纸包了,压在炕上的席子下面。做完这一切,刘占魁谢绝了杨清贤要做晚饭的盛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走,杨清贤说:“五色礼我也没有准备,该多少钱你就收多少,这么黑的天,你也不容易。”刘占魁说:“收五十算了,如果是别人,我不会低于一百块的。”

刘占魁收了五十块钱,在杨清贤和胡巧香的感谢声中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杨清贤领着妻子去了西安,来到最有名的西京医院,拒绝了医托的热情纠缠,好不容易排队挂了号,医生看了县医院的胸片,开了CT,第三天才能轮到她。又两天后,CT结果出来了,确诊为肺癌。当时医院里床位紧张,暂时住不上院。

杨清贤和胡巧香在这里才知道了中国的人多。乡上逢集过物资交流大会,庄稼人都说人多。到了西安,满街道的人你来我往。胡巧香说:“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杨清贤和老婆开着玩笑说:“都是他妈生的,没有一个是墙缝里蹦出来的。”来到医院,这才真正叫人多,不但多,而且还拥挤。过物资交流大会时戏台子底下那么拥挤,而这里是戏台下的几百倍,几千倍。有这么多的人,胡巧香不禁兴奋了起来。

西京医院住不上院,他们只得另想办法。到了一个同样是解放军办的医院,他们挂了号,医生告诉他需要做手术。杨清贤抱着希望问:“做了手术能彻底治愈吗?”医生说:“这个不好说,有存活一年的,有两三年的。这个谁也说不准确。”

杨清贤心里说:花上两三万,人还受那么大的疼痛,如果活个一年半载,图啥?他到胸外科病房转了一圈,了解到这里住院的都是手术治疗。

“不做手术行吗?再没有别的办法吗?”杨清贤问。

“办法还是有的,还可以化疗,放疗。像这种情况,化疗也行。”医生详细地解说着。

“化疗效果怎么样?能治好吗?”

“手术是首选,手术之后再做化疗,这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你们不是不愿意做手术吗?”

“我们不做手术,我们化疗。”杨清贤说。

半个月后,胡巧香回到了家中,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如以前了,头发也掉了许多。到了医生安排的第二次化疗时间,她死活也不愿意再去西安了。尽管杨清贤没有说明她的病情,但胡巧香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情绪反倒很乐观,逢人便说:“阎王爷要命,咱腿蹬几下才走哩么,怕啥?”没有外人的时候,看到儿子在院子里一瘸一拐的身影,她不由得泪水涟涟。

从前一年农历八月份发现患了肺癌开始,到次年农历四月死亡,胡巧香走过了她人生最痛苦的最后几个月时间。在这期间,杨清贤有一半时间在家。他总是奔波在乡上供销社和家里之间,这里住两三天,那里住两三天。一方面主持着供销社的工作,另一方面回家照顾胡巧香。到临终的那个月,他几乎一直呆在家里,陪着胡巧香走完人生的最后岁月,直到她离开人世,为她穿上寿衣,入殓。

由于儿子腿脚不便,杨清贤并没有把丧事办成在农村刚刚流行开来的“官宾”事。那些礼仪繁缛的过程对儿子来说无疑是难以应付的,不断的跪下去站起来而且举着孝棍跟着礼宾走来走去,只能使儿子在众人面前更加尴尬。考虑再三,他决定一切从简,悄然无声地安葬了五十六岁的亡妻胡巧香。

安葬完胡巧香的第二天,杨文远的妻子就领着两个儿子走了。虽说假期是公公杨清贤批准,但也离开单位很长时间了,她和公公商量之后便去上班了。

杨清贤留下来整理丧事之后的锅碗瓢盆。他将家里的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也去了供销社。

妻子还在的时候,杨清贤就开始盘算着家事。儿子一个人在家也不行,最终还得全家人生活在一起,但眼下还有地里没有收割的麦子和已经拔节的玉米,家中还有圈里喂的猪、鸡。畜生处理容易,但终得将粮食收割完毕。再说家中无人居住,就要将粮食、铺盖、家具等或是处理,或是带走。这样一来,供销社的房子住不下,只能在外面租房子。杨清贤这些天都在盘算着这些事。

杨文远这些天心中更是不能平静。母亲走后,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清冷。走到这个房间是他一个人,到了那个房间也是他一个人。来到大门外,远远看到别人都在说说笑笑,他似乎感到天塌下来了。虽说阳光灿烂,但他感觉不到温暖,他感觉到的只有冷,彻骨的寒冷。

这天,杨清贤打发儿媳妇吴佩兰回家去,看看一个人在家的杨文远,再给他蒸些馍馍。虽然知道儿子自己会做饭,但考虑到儿子刚刚失去母亲,心里不免悲伤,也许吃饭就凑合着,杨清贤特意叮嘱儿媳妇回去多呆几天。

吴佩兰回到家中,杨文远果然没有做饭,每天只吃一个冷馍充饥。好几天没有生火,馍馍都开始发霉了,渴了就喝几口冷水。吴佩兰将馍馍再蒸了一次,并且做了面条。但杨文远并没有因为她的回家而高兴,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夜里早早睡下,吴佩兰刚想入睡,杨文远说:“有件事我想问你。”吴佩兰睁开刚闭上的双眼:“啥事?”杨文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吴佩兰看他磨磨唧唧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啥事嘛?有话就说,没话就睡觉。”杨文远慢慢说道:“这些年你在单位上班,穿得好,而且人又年轻,我一直在家里,腿脚又不好,你肯定看不上我……”吴佩兰打断他的话说:“我咋看不上你了?”杨文远停了好大一会儿,又说:“我寻思你在外面一定有男人……”

吴佩兰生气了,大声说:“你胡说啥哩?你胡说啥哩?睡觉!”便拉了被子转身去睡,给了杨文远一个后背。

回家后忙了多半天,吴佩兰感到乏困了,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她惊醒了,一醒过来,她一下子感到了可怕:刺眼的电灯光下,杨文远已用布条捆上了她的双腿,手也被捆在一起,虽然不是很紧,但想自由活动却是不可能的。

“你要干啥?”她惊恐万分地问。

“我要你说实话。不说实话今晚你就别想活,反正我是活够了。”杨文远扬了扬手中那用报纸包着当枕头的那块砖头。

“你不要胡来……”吴佩兰害怕极了。

“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了你,保证不伤你。你不说实话,我和你没完。”杨文远狠狠地说:“和谁好过?”

杨文远恶狠狠地瞪着吴佩兰,他那本来就惨白的脸更加惨白,眼睛也变成了红的。好一会儿,吴佩兰惊魂未定地说:“我心里是爱你的,我也爱咱两个娃。”

杨文远紧绷的心似乎慢慢松弛下来。他解开了吴佩兰手上和腿上的布条儿,剥光了自己的衣服,爬上了吴佩兰的身子。在那一刻,他的脸上更加扭曲。吴佩兰感到,一颗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

心惊胆战的她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她趁杨文远去上厕所的时候,悄悄推出自己的自行车逃跑了。她害怕杨文远再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举动伤害了她。

到了供销社,她迟去了柜台几分钟,向杨清贤述说了昨夜发生的事,杨清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杨清贤全力思考该怎么去面对儿子的时候,到了中午,杨清奇来了。而那时,他已经拿定主意让儿媳妇从供销社辞职,自己办一个个体百货门市部,让儿子儿媳两口子共同经营,他调到别处等待退休。

杨清贤已经从杨清奇的表情看出来好像有什么大事,还没等他问,杨清奇便说:“文远喝农药了。”

“什么?文远喝农药了?人怎么样?这会在哪里?”杨清贤急切地问。

“早上我看到大门敞开着,一边叫着文远一边走进去,不见人应声,到大房一看,文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我跑出去叫了几个邻居,进去一看,人已经没气了,旁边放着一个瓶子,是1605。这药,你是知道的。”

杨清贤像被抽了筋一样软瘫了下去,浑身无力,差点跌倒。他知道这是一种用来拌种子的剧毒农药。近年来已有好些人喝这种农药毒死了,没有抢救过来的。

没有谁能想到杨文远在喝下农药的那一刻想到了什么。也许他想到了母亲,也许他想到了父亲,也许他诅咒过父亲,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丧子的打击是巨大的。杨清贤家的大门在安葬过儿子之后便锁上了。人们开始怀疑刘占魁的本领。在陇东农村,如果安葬不妥,会出事的,人称“重丧”。而杨文远算不算,没有定论。因为他是在母亲下葬后的第七天早上,有人说算,有人说不算。

内心最痛苦的莫过于杨清贤。半个月之内,他的花白头发全白了,而且一尘不染,似乎像降霜了一样。到年底,人们看到杨清贤开始抛头露面了,并且开始和人说笑了。他的家庭也没有像有些人估计的那样:吴佩兰再嫁,两个孩子一个跟着爷爷,一个跟着妈妈。而是依旧和谐,并显示出了难得的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