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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月黑风高

三骑马从林中鱼贯而出,风驰电掣般向前飞奔,惨淡的月光下,两侧高低起伏的物影簌簌滑过,耳中只听得见风声呼啸。

蹄声飞转,夜风打透单衣,韩商渐渐觉得寒风刺骨,而脑海中更是杂乱无章。果真如陆雪夷所料,他一时意气过后,想起父母师门、想起前途未卜,心中不免涌上阵阵悔意。可抬头看了看身前十步左右纵马飞驰的陆雪夷,禁不住痴心发作,暗想此时既已上了贼船,何不逆来顺受,少一些烦恼,多一份洒脱。

他难得敞开心扉,一时想得豁达通透,索性闭上双眼,听着耳边风流暗涌,想着身前绝代佳人,不问明日天涯何处,一股快感淋漓尽致地涌上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洒脱豪迈,若非情形所迫,当真想对酒当歌,一抒胸臆。

这匹马并无鞍镫,行进间不免颠簸,可韩商放旷随缘,又有骆乘风驾驭马匹,护住左右,他也不怕会坠落马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沉睡过去。迷蒙间,隐约觉得耳边风声骤减,又听骆乘风喝了一声“吁”,随即单臂一拽缰绳,这一下动作极猛,收手时正撞在韩商肋骨上。

韩商毫无防备,被这一拳撞得生疼,不禁回头瞪了骆乘风一眼,暗忖道:“这厮定是借机打我!”

骆乘风不予理睬,径直看向前方。三匹马狂奔骤停,正在原地打着盘旋,韩商自知奈何不了这姓骆的,便收敛怒色,随他向身前看去。只见独孤沧催动马匹,向前又赶了几步,冲身侧黑漆漆的高岗问道:“可是黑风堡的人?”

他声音嘹亮,传到几十步外的高岗上,依旧震耳欲聋。原来三匹马行到此间,只听一声夜莺怪叫,甚是突兀。独孤沧阅历渊博,明白这是有人在打暗语,猜知定是黑风堡的人马在此守候,这才驻马发问。

他话音才落,果真见高岗上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响动,土丘只有几丈高,去此不远,清清楚楚地看到几个人影从树巅一跃而下,快步下了土丘,离此尚有二十几步,便听其中有人问道:“敢问是独孤岛主吗?”

独孤沧还道:“正是!可是黑风堡的人马?”

高岗上又陆续下来十数个人,听了独孤沧的话,纷纷拜倒在地,齐声道:“恭候独孤岛主大驾!”为首那人又说道:“小的们正是黑风堡帮众,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独孤沧颔首说道:“熊延平熊堡主呢?”

“回独孤岛主,此处去黑风堡有两条岔路,我家堡主正在那条大路上相候,我已派人赶去通知。”

见这些人依旧跪着答话,独孤沧于心不忍,道:“都起来!”他当初为防有变,只是派人通知黑风堡做好接应准备,却不想熊延平竟然深夜带领人马在此守候,看来这位一面之缘的熊堡主,真是难得的义气。

黑风堡众人站起身,一人说道:“我家堡主怕独孤岛主事情紧急,因而在此连夜守候,以免岛主先赶去黑风堡,再去斑羚渡,会耽误时日。此处便是去黑风堡与斑羚渡的岔路口。”说着向北一指,“向北再行十余里便是黑风堡,向东直行八十里,两条路皆能赶到斑羚渡,我家堡主早已在渡口安排好船只,独孤岛主要去南海,盛夏时节风向正逆,所以安排的是一艘三十桨的大帆船。”

独孤沧颔首说道:“劳烦熊堡主和众位弟兄如此用心,老夫心领。”

正说话间,却见远处又赶来十几骑,为首者一马当先,高声道:“可是独孤岛主?小的熊延平,给您老人家行礼!”说话间催马来到近前,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还未等马蹄停稳,便已滚鞍下马,来到七步外向独孤沧单膝跪倒,拱手道:“独孤岛主,一别数载,您还是这般英雄气概!”说话之人正是黑风堡堡主熊延平。

熊延平出身草莽,自幼练得一身硬功夫,好枪棒,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颇有名声,他拉拢人马占据黑风堡,凭借斑羚渡口做一些海上生意,黑白两路也算吃得开。

若说这海上生意,海外派独居其大,南北通吃;势力之强,连官府也要避让三分。东南沿海的大小帮派不计其数,但凡想做海上买卖的,无一例外要和海外派事先打声招呼,得了海外派的符文令旗,便是官府公差,也不须放在眼中,如此方能在这条路上混迹下去。

而一些较大的帮派想要和海外派亲近,更须在规定期限内,年年进贡、岁岁朝贺,以臣属事之,时称“海贡”;久而久之,这些纳海贡的帮派多半依附于南海三岛,以此可见,海外派名为武林门户,实则却是孤悬海外的******。

此中大小帮派内,既有打家劫舍的强匪,也有劫富济贫的侠士,总之这些绿林中人最看重的两样东西,便是人品与武功。独孤氏为武林四家之首,百年间威震江湖,传至独孤沧这一辈,名声和武学更是登峰造极,自然被这些大小帮派奉若神明。相比于徐尘老祖常年隐逸于深宫之中,尽做些焚香煮石、采补阴阳、求仙问道之事,独孤沧在江湖中的威望,显然更胜一筹。

黑风堡早已是海外派的附庸,熊延平多年之前去海外岛进奉贡品时,曾与二十余位当家的结伴,另行拜谒过独孤沧。他久闻独孤沧英雄盖世,一见之下更为敬仰,此次能为独孤沧效力,当真让他觉得三生有幸。

熊延平徐徐站起,道:“自从接到独孤岛主的信件,熊某便率领人马在此日夜守候,在斑羚渡已备好渡海船只,只等独孤岛主您的大驾。”

“有劳熊堡主。既然如此,便请你领路,咱们这就前往渡口。”独孤沧明白熊延平一片好意,知道他这般辛苦,只想为自己节省些时日,眼下又是形势所迫,着实不宜耽搁。

熊延平答应一声,转身上马,他是个风风火火的脾气,正要催马领路,却猛地想起一事,转身冲随行之人问道:“对了,独孤大小姐呢?”

那随行之人仿佛早想开口提醒,即刻答道:“回堡主,独孤大小姐听说独孤岛主驾到,便催马向斑羚渡方向去了,还说她会在渡口相候!”

独孤沧闻声一怔,问道:“哪个独孤小姐?”

熊延平道:“自然是岛主您的孙女儿,独孤大小姐。”

独孤沧虽早有预料,身子却也为之一颤,坚毅如铁的目光中竟闪烁着一丝忧虑。

熊延平道:“独孤小姐前日一早便到了黑风堡,她是随江存善江老先生来的。”

独孤沧略有所思,道:“江先生一定不知道她在船上。”

熊延平答应道:“独孤岛主料事如神,大小姐确实是偷偷上了江老先生的船。他老人家昨日北上,说是要去延州,把独孤小姐留在这里,嘱咐在下好生照看。小姐知道我等在此等候岛主尊驾,她便随着一起不离寸步,熊某也不敢稍有怠慢,谁料......”

独孤沧摆手说道:“这怪不得你,老夫这个孙女儿古灵精怪,我都奈何不得!”语气中竟流露出几分诙谐之意。

经过这片刻相处,韩商对独孤沧也算略有了解,暗想这大魔头并非如江湖传闻中一般凶神恶煞,嗜血如狂,反而在言行举止间处处流露出凛然正气。此时见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真不知这位独孤大小姐是何等钟灵毓秀的人物,竟会令他如此挂念心间。

韩商想到高兴处,转身去看陆雪夷,恰巧见到陆雪夷也正凝眸看着他。霎时间四目相对,两心相悦,韩商身子一颤,险些从马上滑落下来,但觉胸口潮热起伏,急忙扭过脸去,不知说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