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枪直抵胸前,寒意便顺势袭上全身。韩商明白骆乘风断然不会轻易交出马匹,若是再无谓纠缠下去,恐怕会引起独孤沧留意。一个小魔头骆乘风,他尚且难以招架,倘若再将这名震天下的大魔头独孤岛主招惹过来,当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韩商盘算妥当,见陆雪夷身在马上,依旧再和自己蹙眉使色,只怕许或禅早有察觉,牵连了她受到责备,怜香惜玉之心大作,便一推骆乘风的枪杆,道:“我和你同乘一匹马便是,你若不怕落在后面,韩某奉陪到底!”
骆乘风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骆某便是扛,也要将你扛回海外岛!”说罢领手让韩商上马。
陆雪夷神色焦虑,那马匹原本是她为韩商所备,好让他代步脱身,可这时当着父亲的面,又怎好对骆乘风出言不逊,见韩商翻身上马,与骆乘风同乘一骑,竟还有心思向自己痴痴一笑。
陆雪夷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她对韩商的感激之情绝不止于救命之恩,她七岁时便被许或禅送到青城山静慈庵中,虽是个俗家弟子,但在这清修之地严守戒规,便也如出家人一般心净无尘。每日早晚间能见到的男子,多半只是青城剑派谭连化门下的师兄弟,以至于这个久居深山的纯真女子,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对男女之情尚在懵懂之中。这次下山巧遇韩商,见他为自己所说所做皆是那般真心实意,如何能不为之感动。
所谓少女情怀情窦初开,她对韩商的这份感情虽然无法言状,却有如春风拂面,惬意怡然,暗想这便叫做男女之情吧。此刻见他毅然决然上了马,竟还有闲情对着自己傻笑,心中既是气恼,又隐隐觉得疼惜。深怕他这是逞一时之气,过一阵子定会后悔,怎能不心急如焚。
她临别之际本还有些话要和父亲嘱托,这一急之下,竟全然抛在了脑后,当即一扽马缰说道:“爹爹保重,女儿告辞!”双脚磕镫,催马向前赶去。
陆雪夷向来乖巧懂事,许或禅视她为掌上明珠,天地之大,也只此一颗。至于将她送去数千里外的青城山,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今日见她为了护着这清明剑派的后生,先是以死相逼,此刻又有失礼节,如何能不觉得心寒。
他凝神伫立在原地,看着女儿只留下草草几字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惆怅不已。一身的孤高冷傲在这空无一人的夜色里,竟显得如此脆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副身躯,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目空四海的许或禅吗?
黯然神伤之际,忽听远处传来陆雪夷的话音,“爹,女儿一定回来好好侍奉您!”声音干净利落,意韵悠远绵长,许或禅闻声一颤,冷若冰霜的手缓缓滑落身下,夜色中,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是默默转身进了庄门。
冷月如钩,愁云惨淡,三匹马行在竹林间,不疾不徐,仿佛漫无目的。
独孤沧思索片刻,道:“跟在老夫身后,不可走散了。”许或禅的奇门遁甲之术是他一手传授,虽然许或禅艺成之后又大有精进,不过万变不离其宗,独孤沧双目如电,纵使暗夜之中,稍作推演,便已看透其中门路,催马行进时,口中不停地数着步点。韩商等人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偏差,深知这奇门遁甲术非同小可,能精通此道者,大都是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的王侯将相,如姜太公、张子房、诸葛孔明等先贤,许或禅的本事虽不可说已达到如此高超的境界,但若想借助这偌大的竹林布阵,困住千百人诚然不是难事。
骆乘风紧紧跟在独孤沧身后,想起林外的中原武人气势汹涌,甚嚣尘上,可天至此时,却没有一人能进得竹林,可见其中的布局是何等高明,但他深知独孤沧神通广大,只要不跟错了路径,必会安然无恙,出得此林。
三匹马向北行进,不多时候,果真已看到了林子外大片的庄稼地,在月色下泛起层层波浪。月光明晰,百步之外的情形都看得清楚,旷野上并没有半个人影。
独孤沧停下马匹,向林外端详一阵,并没有即刻出林的打算。
骆乘风轻声说道:“不如让在下先去探路。”
独孤沧一摆手,示意他压低声音,依旧静静地看着林子外面。
韩商坐在骆乘风身前,两个男人同乘一马,一举一动皆不能自如,且又十分尴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隐忍下来。这一路上,他渐渐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深知依独孤沧武功之高,除非外公矣阳真人出手,否则旁人绝无可能将他救出魔爪。纵然如此,此刻看到林外没有一个武林同道,他心中也不免觉得失望;却见独孤沧举止谨慎,他也渐渐有所察觉,眼前的平静中似乎暗藏玄机。
晚风拂面,吹的竹叶哗哗作响,几人都不作声,如此静静地掩藏在竹林内,等了片刻功夫,果真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音,踏在潮湿的路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独孤沧耳力惊人,来者尚在百步之外,他已分辨得出,正是有三骑马从东面赶过来。林子里的光线比林外要暗了许多,几人虽稍有动作,混杂在风吹竹叶的响动中,林外纵使有人设伏,也不易察觉。独孤沧胆大心细,打马向前赶出几步,再看林外的大路上,果真飞驰而来三匹马。
那三匹马下了大路,直接踏着庄稼向林子这边赶来,去此尚远,便听有人呼喝道:“陈四帮主,裘掌门,带着你们的人手,快跟我来!”
喊声未落,林子边缘二十步外的草木丛、庄稼地里,隐约传出一阵阵响动,继而便听有人问道:“是郭当家的?你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马上之人应道:“贼人并未从东面走,是从南面走的,各路兄弟都去追堵海外岛魔徒了,估计玄邪宝剑就在他们身上。”
韩商循声细看,只见月光下陡然多出了几十个人影,他心头一惊,继而又掠过一丝暖意,虽不知这“陈四帮主”、“郭当家的”是何许人也,料定也是中原武林同道。然而转念一想,单凭这几十号人物,恐怕还斗不过骆乘风,如何会是独孤沧的对手。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那郭当家的又说道:“二位老弟,咱们快赶去清风口,贼人从南面逃走,必然在那里中埋伏,我等速速赶去打援,可别让旁人占了先机!”
众人连连称是,一时间都将兵刃扯了出来,为首的也不知是陈四马五王七赵六,率先呼喝道:“杀了海外岛贼人,取回玄邪剑!”
几十号人纷纷应和,便由那三匹马带路先行,贴着林子边缘,疾步向东而去,想必是要绕过竹林,再行南下。
这些人来去匆匆,俄顷过后便已没了动静。骆乘风笑道:“独孤岛主实在高明,幸好没有直接闯出去。看来剑爷山的两位兄弟已经得手,引开了这些人。”
独孤沧等的便是这一刻,回头看了看陆雪夷,道:“雪夷,咱们即刻赶路,你累了就和老夫说。”说罢脚磕马镫,轻喝一声,那马儿得令,猛地向前蹿出,前蹄着地后蹄腾起,几个跃身便冲出了竹林,宛如沧龙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