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垂,光线透过竹林缝隙,斑斑点点照射进来,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尤显得片刻宁静。
独孤沧继续说道:“老祖令诸葛师侄即刻随我返回海外岛,我想师侄远离故土这些年,不该不惦记回家吧?”
诸葛君冷笑一声,道:“家?哈哈哈,天涯何处,不过都是旅居罢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家啊!”他长叹一声,又道:“师叔容我说句真心话,老祖的心意我再明白不过,倘若这‘十魔剑法’可写成一本剑谱,诸葛君回不回海外岛,他老人家还会在意吗?”
众人听了这句话,又见诸葛君双目圆睁,须发微颤,像极了一只受伤猛虎,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独孤沧并非狠心之人,见此情形,怎好霸王硬上弓,然而他既已领了徐尘旨意,这遭便不能空手而回,当即铁下心肠说道:“这些话师侄不如回去亲自问老祖。听许师侄说,那柄玄邪剑如今也在你手中,此剑本就是海外派旧物,当年被许师侄私自取出海外岛,眼下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听独孤沧言语之中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反而句句紧逼,诸葛君心下已有三分恼怒,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骆停急忙说道:“大哥,师叔也是奉了老祖旨意,不然......”
他本想打个圆场,谁料话未说完,却听诸葛君冷笑三声,将两只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便不敢再向下说。
然而诸葛君目光一转,冷笑声忽然止歇,继而朗笑起来,边笑边拍前额,道:“师叔莫怪,师叔莫怪啊,我一时糊涂之至,斗胆惹您生气!”说着向后便退,目光却一直盯在许或禅身上,仿佛深怕他有什么动作;如此退了七步,慌乱里一个转身,疾走如风向竹舍奔了回去。
余下众人都是一惊,得知这是缓兵之计,不知他意欲何为,急忙跟进一步,唯有许或禅笃定自若,立在原地纹丝未动,似乎他早就明白诸葛君的用意。
韩商看得呆住,见诸葛君大步如飞,好似脱缰野马一般,不知那竹舍之中藏着什么宝物,莫非便是玄邪剑?
诸葛君身法极快,眨眼间已从竹舍中转身出来,再看他迎面而立,手中果真多了一柄长剑。韩商看到这柄剑,诚然惊愕不已,按说他祖辈父辈皆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清明剑派也堪称中原武林第一剑派,派中藏剑多如牛毛,对于宝剑而言,他的见识着实不浅,然而这一柄他却见所未见,虽离着几丈远,可那剑气纵横,并不见诸葛君运用内力,气息却扑面而来,惊得林间风起,和着剑气呼呼刮过耳边,着实气势不凡。韩商闻声识剑,心中已有定数,猜知此物非“玄邪”莫属了。
独孤沧神色微变,凝眉说道:“玄邪剑!”这柄剑本是他祖上独孤去恶所有,紫竹军事败之后,独孤去恶便携家眷归隐海外三岛,不久之后郁郁而终,而沧父独孤杰体格孱弱,并不能继承岛中大业。当此之时,中土武林与宋廷联合清剿徐门,潮州、泉州两场大战后,徐门妖孽被铲除殆尽,徐尘渡海逃亡,仓惶北顾,只好来到海外三岛落足,念着他在江湖中的威望,还有徐门与独孤家世代的交情,顺理成章接管海外岛,网罗余众,这才创建了海外派。
而玄邪剑与“十魔剑法”却已被独孤去恶葬在刺秦剑冢之中,徐尘苦求多年始终未得,直到许或禅将玄邪剑从剑冢中取出之后,此剑才重得威震天下。
玄邪虽属独孤氏所有,但独孤沧年逾花甲,却也只见过它一面,此刻重见祖上之物,心中难免波澜耸涌,神情也越发凝重。
诸葛君观变沉机,笑道:“玄邪剑和‘十魔剑法’相辅相成,我这七年来苦苦钻研,对‘十魔剑法’终于有所顿悟,师叔这时要把玄邪剑带走,岂不是让我前功尽弃!这剑,恕师侄斗胆妄为,万万不能从命!”说话间把剑横亘在手,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独孤沧见诸葛君仗剑而立,彷如虎兕出柙,却丝毫没有惧色,当下气聚丹田,沉声说道:“放肆!你眼里没有老夫,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话音未落,只见寒光闪烁,雾气蒸腾,千虫剑已然出鞘,被他牢牢擎在掌中。
独孤沧气势之强,万中无一,纵使诸葛君有玄邪剑在手,却也难以抵挡。他慌忙退却一步,脸上凶狠至极的神情霎时褪色了七成,足跟落稳,心神甫定,道:“诸葛君不敢冒犯师叔威严,不过师叔又何必强人所难!师叔向来淡泊名利,不愿为他人驱使,纵使是老祖的话,您也要三思后行啊。”说话间将剑柄握得更紧,仿佛已做好放手一搏的准备。
两人持剑对峙,独孤沧虽占了上风,却也不想冒然动手,毕竟诸葛君手中所持乃是家门传世之宝玄邪剑。他多年之前目睹过宝剑威力,当真非同小可,何况诸葛君闭关七年,“十魔剑法”不知已修炼到何种境界,倘若这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独孤沧纵有盖世神功,也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许或禅闭目不语,眼下的僵持局面他似乎早有预料,深知想从诸葛君手中夺走玄邪绝非易事,而诸葛君对海外岛情穷意尽,想让他带着“十魔剑法”与玄邪剑一同渡海,诚然是痴人呓语,难如登天。当即笑道:“师叔容我说一句话,七年前这柄剑被诸葛师兄夺去,七年中也正是仗着这柄剑,他才对‘十魔剑法’有所顿悟......”
诸葛君皱了皱眉头,摆手说道:“多谢许师弟好意,不错,我天资与你相比,着实相去甚远,不过倚仗此剑威力,我花了这七年功夫,对‘十魔剑法’也算领悟了九成半!”
诸葛君有意将“九成半”三个字说得真切响亮,本想借此言威慑独孤沧,然而他显然忘了独孤师叔的脾气秉性,这句话出口,反而让独孤沧犹豫不决的心念变得笃定,只见他翻转手腕,长剑如霜,杀机已动,阴沉沉的脸色更显得森然可怖,低声道:“那今日老夫就让你使出这九成半的‘十魔剑法’,若想不随我回岛,就要看你有何精进之处!”
诸葛君见他陡然震怒,话已至此,深知退无可退,眼看着千虫剑剑影婆娑,独孤沧步下奔逸绝尘,一招“孤悬海外”使来,正是独孤氏的家传武学。
诸葛君岂会不知独孤沧的手段,这一招“孤悬海外”击出,仿佛水银泻地,平地惊雷,满眼皆是芒。他知己知彼,难免心生寒意,不过倚仗玄邪之威,也不至于未战先溃,当下连连退步,仗剑护身,想要寻隙反击。
独孤苍剑不虚发,力道精纯,而他身法之快更是出乎众人意料,眨眼间偌大的身影竟已跃出两丈远,加之千虫剑剑身长大,他展臂一击,剑尖犹如攻门巨锤,顷刻间击穿玄邪剑气阵的缝隙,刺向诸葛君肋下。
独孤沧的招式虽然迅猛,却并非不留余地,深谙“紫竹、玄邪”号称天下至宝,名不虚传,而千虫剑虽然也是刺秦剑冢中的藏剑,可与玄邪相比,着实微不足道,只怕诸葛君背水一战,绝地反击,两柄剑全力相击,把千虫剑震断也不在话下。因而他经脉中的真气由掌心发出,多半用于护住剑身,纵然如此,这第二招“长风送月”使出,仍有千钧力道,挂满风声长驱直入。
诸葛君还来不及定夺攻守大计,却被独孤沧连进两招,打乱阵脚,眼看剑锋已抵到身前,匆忙横剑一拨,两柄剑只是轻轻一碰,虎口竟已震得发痛。他心下大惊,暗想七年不见,独孤师叔无论身法还是剑法,诚然精益求精,更胜当初。然而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他多想,当下回身摆臂,运剑如飞,想要搪开眼前剑招。
玄邪剑虽然巨大沉重,可诸葛君功力深厚,又有“十魔剑法”相辅,运用之间挥洒自如。然而面对独孤沧这样的敌手,单是“挥洒自如”的境界却是远远不足。
独孤沧的剑法可谓吸纳古今,博采众长,招数上更是不拘一格,收发之间犹似天马行空,变幻无穷。诸葛君素来对他景仰之至,深知他的剑法除了承袭独孤氏家传武学之外,还是研习刺秦剑壁所得,其招法通神、变幻莫测之数,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炉火纯青,何况年逾七载,料想他早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这两人的剑法虽有高低之分,却都属当世上乘,交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三五招下来,风平浪静的竹林内剑气如潮,刮落了满天飞叶。
这一战看似工力悉敌,可优劣之势诸葛君心中自有分寸,他所仰仗者无非是玄邪剑的威力,暗想独孤苍的剑法纵然出神入化,倘若手中只有一柄断剑,又能有何作为。想到此处便要先发制人,寻到独孤沧招法中的间隙,挥舞玄邪长剑,一招横扫千军大开大合,猛然向千虫剑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