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沧口中的“羽衫”便是陆雪夷的生母骆羽衫,然而陆雪夷从记事起直到如今,却从未见过生母一面。以往她听父亲赞叹母女二人容貌相像之极,今日又听到这些人的话,更是心生好奇,不知自己究竟和母亲相像到何种地步,恐怕连这一颦一笑也如出一辙吧。
她尚在思索,却听许或禅说道:“雪夷,快来见过你师叔祖。”按辈分论,这“师叔祖”三字断然是要叫的,不过独孤沧向来不拘泥于俗套伦常,只觉得拗口,径直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九岁。”
独孤沧点点头,道:“我孙女儿灵儿今年十七岁,你和她年岁相仿,不如就叫我爷爷吧,怎样?”他性情豪迈,却自视甚高,若换了旁人,便是奉上万两黄金,求着叫他一声爷爷,他也绝不会答应,不过陆雪夷天生丽质,他看在眼里十分喜爱,这才开了金口。
陆雪夷不敢擅作主张,转回头去看父亲,见许或禅点头,才作揖说道:“雪夷拜见爷爷!”
独孤沧肃穆的神情舒展开来,道:“好,这一声可不是随意叫的,你自此便是老夫的孙女儿,谁要是敢欺负你,爷爷定不饶他!”说话间目光落在许或禅身上,显然这句话是着重说给他听的。
许或禅心领神会,深知独孤沧虽不能凌驾于徐尘之上,但在海外派也是一言九鼎,得他担保,爱女的安危自然不必担忧,笑道:“师叔金口一言,师侄不胜感激。那就请师叔与二位师兄随我来取剑吧。”又对李剑鸣说道:“阁下若不介意,便同行如何?”
李剑鸣心中自有打算,为达目的,便是龙潭虎穴他也敢闯一闯,拱手笑道:“也好,老朽便不谦让了。”
众人说话间动身下楼。骆乘风已铁了心要将韩商带回海外岛,深怕他趁机走脱,便一步跨到他身旁,道:“这位公子,骆某和你一起走!”
韩商低头看到他手中金枪,初觉一阵怕意,回首却见到陆雪夷,一时间惧意全消,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欣喜。陆雪夷见他身处险境,竟还有心思玩笑,心中虽急,却也觉得温暖,只不过有父亲陪在身旁,绝不敢与他说话,急忙收起笑容,低头向前走去。
骆乘风见韩商神情痴傻,步履迟滞,便一拍他肩头,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还是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快走!”
行到楼下,一名侍女还在躬身等候,许或禅问道:“晌午的饭菜可给诸葛先生送去了?”
“回先生,还未送去。”
许或禅点点头,道:“你叫她们把饭菜拿到诸葛先生门前,我亲自送去。”侍女应诺一声,作揖下去。
许或禅拱手一让,叫独孤沧行在自己身右,道:“恐怕师叔和岛中人一样,以为诸葛师兄来取玄邪剑与‘十魔剑法’,却七年未归,都是我从中作梗吧?”
独孤沧摇头说道:“七年之前诸葛师侄曾寄回岛中一封书信,信中已道清了事情原委,分明是他自愿留下来参悟‘十魔剑法’,又怎能说是你从中作梗呢?”
许或禅神色稍显惊讶,道:“师叔心中当真如此想?”
未等独孤沧开口,却听身后骆停说道:“我看未必!”
剑爷山这四位弟子中,除去许或禅外,那三个师兄弟着实情同手足一般,大哥诸葛君离开海外岛独处中原七年之久,虽有一封书信说明缘由,不过也难免让人心生疑窦。
莫七星和骆停多年来便有意接诸葛君回到岛中,不过直到如今才得徐尘老祖的令旨。一别七年,兄弟二人自然心急想要见到师兄,心中正忐忑难安,偏偏又听许或禅说这些风凉话,怎能不反唇相讥。
“不是师兄我多疑,谁不知道师弟你天资过人,临摹大师兄的笔迹写一封信函,绝非难事,我看大师兄多半是被你强留下来!”
骆停开门见山说出此话,还未等许或禅开口辩解,独孤沧却道:“师侄多疑了,纵然许师侄能临摹诸葛师侄的笔迹,不过字迹中的气韵绝非旁人能代笔。诸葛师侄为人霸气外露,剑法刚劲,书法自然不会婉转内敛,那封信我亲眼看过,必是出自他的笔下。”
骆停虽对许或禅满心怨恨,却也不敢驳斥独孤沧的话,何况事态还未到动干戈的时机,转而笑道:“师叔说得对,师侄眼拙,自然看不出其中真伪,才误会了许师弟。”
许或禅笑道:“也怪不得别人怀疑,许某从来不喜欢说违心的话,所谓人至察则无徒,许某当年在剑爷山时便遗世独立,和几位师兄也称不上亲近。诸葛师兄来我这里七年未回,难免落人口舌。不过那信的确是他所写。”
莫、骆二人虽听不出许或禅的话是否由衷而发,不过师兄弟间纵有恩怨,毕竟师从一门,而许或禅又是师父骆艳鸣之子,单凭这一点来说,便不该对这位小师弟冷眼相待。
骆停一时心软,动了同门之情,想起离开剑爷山前,师父骆艳鸣嘱托自己给许或禅带一句话,眼看脚下跨过一道又一道院门,不知何时才能停下,也找不到时机,便横心说道:“师弟,我还有话对你说。”
许或禅顿了顿脚步,俄顷才道:“代人传音,不说也罢。”
果真不出骆停所料,许或禅天资聪颖,还未开口,仿佛便知道了下文,急忙说道:“师弟,毕竟母子连心,师父对你还是颇为挂念的。”
许或禅冷笑数声,立即加快了脚步,道:“她是挂念着‘十魔剑法’吧,呵呵,老祖与谷剑寒,还有她,其意都在剑法上,不然诸葛师兄在这里七年之久,他们为何不派人来接呢?”
韩商走在队伍后面,身前几人的言谈举止他一览无余,见许或禅喜怒无常,虽然不知其中隐情,却觉得他虽出身海外派,然而对海外派的成见着实不小,暗自忖思:“剑爷山掌教骆艳鸣是许或禅的生母,不过听他的话意,似乎母子之间颇有分歧,想不到他貌似不食人间烟火,实则是儿女情长得很。”
也不知这林间庄园究竟有多大,几人随许或禅走了许久,终于出了庄门,进入一片修竹茂林。沿着林间小径前行,又走一阵,隐约见到不远处有一间屋子,走近些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间竹舍。
竹舍不大,方圆函丈,上面铺满了草木,若是住人的话,想必也只放得下一张床铺罢了。离着还有几十步远,许或禅停住脚步,回首望望身后,果真从后面赶来一名侍女,手中拎着偌大个饭盒,人还未到,酒菜的香味儿已飘了过来。
许或禅伸手接过食盒,向独孤沧示意后,便笑着向竹舍走去。才走出几步,忽然听竹舍里面有人说道:“好香啊,好香啊!哈哈哈哈哈。”说话者底气十足,声如击杵。
笑声犹在耳边,又听他说道:“今日怎劳烦许师弟亲自给我送酒菜来,真是受用不起啊!”他话音生冷,语气僵硬,绝没有半点寒暄之意,让人听了不敢轻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