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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沧海不虚行

韩商万万想不到,陆雪夷为救自己竟会出此下策,惊诧中不无欣喜,可眼见那柄佩剑刃口锋利,架在心爱之人的脖颈上,令他一腔心血骤然沸腾,急忙摆手说道:“陆姑娘,我走,我这就走!”说话时便向楼梯口迈了一步,可第二步还未等迈出,却听许或禅怒道:“放肆!我没说放人,谁敢多动一步!”

陆雪夷手掌一颤,宝剑险些滑落身下,举目看到父亲脸色铁青,着实不敢再以此相逼,握剑的手也变得全无力气。

许或禅怒由心起,他城府虽深,这时却忍无可忍。他年逾不惑,膝下仅有这一女,自然十分溺爱,但陆雪夷久居青城山,十几年间父女少有团聚之时,这时久别重逢,然而爱女竟为了外人与自己拔剑对峙,他素来心高气傲,岂能容忍得下。

韩商见许或禅动怒,深知此番凶多吉少,倘若再牵连了陆雪夷,诚然于心不忍,便鼓足勇气道:“我和你们去海外岛便是!”

见到女儿手中的剑缓缓滑落,许或禅略微息下怒火,紧锁的双眉正要舒展,却猛然凝簇起来,目光甩向窗外,道:“谁!”

这一声呼喝突兀之极,还未等其余几人反应过来,却见半开的窗子外面光影一闪,来者身法高超之极,飞身而入一尘不染,刹那间落在屋中,悄无声息。

骆乘风心中机警,似乎早有防备,见这人脚下生风,一踏之下腾身而起,直奔韩商过去,便知来者不善,又见许或禅并无阻拦之意,当下断喝一声:“且慢!”手中金枪一翻,猛地向那人腰身刺去。

金风破寂,猎猎作响,来人岂会不知身后情形,却并未闪躲,反手一掌拂向身后,直奔骆乘风打来。

骆乘风这一枪仓促出手,更显得迅捷无伦,暗想便是大罗金仙来此,也要给自己让出一条道路,怎料对方头也不回,只是反手击出这一掌。

血肉之躯怎敌得过刀枪锋利,骆乘风杀机已动,可枪到中途,忽觉大事不妙,才明白那一掌的玄机所在,看似轻描淡写,随意推拿,却是外柔内刚,催动着极其强劲的掌气。

骆乘风久经阵仗,只闻风声便知厉害,暗想这一掌开碑碎石尚且不难,何况是一副人肉皮囊。性命攸关之际,他不容权衡,急忙用枪尖击地,长腰扭转,闪身避向一旁,情形狼狈至极。与此同时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破鼓巨响,厚实的墙板竟被掌气击出一个斗大的窟窿。

莫、骆二人神色一怔,见来人随手出掌便有如此威力,诚然举重若轻,内藏乾坤,不过二人所惊叹者却不止如此,只听骆停皱眉说道:“大拂风手!”

来者并未理会身后情形,一掌震退骆乘风不过是举手之劳,起落间已扑到韩商身前,一只枯藤老手伸缩如电,眼见着便要抓到韩商衣领,却在这时,蓦然听身侧有人大喝道:“慢!”

长声未落,声音前的那扇窗子已被击得粉碎,众人惊诧间,只见碎屑之中猛地射出一道寒光,煌煌如日,异常夺目。

那人闻声一怔,又被这道金光迷住了双眼,失神间,只觉身侧风声逼近,才知是利剑袭来,虽未看清招数,然而剑气凌厉非比寻常,不知要比骆乘风高明了多少。

他的手本已勾到韩商的前襟,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得不舍弃韩商以保性命;慌忙退出数步,落在墙犄下,这才定睛看去,极想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这般高明手段。

阁楼内剑气未散,莫七星、骆停却看到尘埃中有一人仗剑独立,恭恭敬敬地齐声拜道:“师叔!”

骆乘风也躬身说道:“恭迎独孤岛主大驾。这人坏了老祖大事,请独孤岛主杀了他!”说话时用枪尖一指,原来发掌打得他狼狈逃窜的人,正是李剑鸣。

骆乘风早已领教过李剑鸣的身手,吃了这一掌之亏后,更让他知道三宝散人名不虚传,然而有这位“独孤岛主”及时现身,他心中忧虑顿时消解,暗想此人若是出手,李剑鸣又何足为惧。

阁楼内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韩商起初见到有人出手搭救自己,可堪堪得手竟又横空杀出一人拦挡,一来一往间虽没有伤到他,可剑气掌风纵横披洒,也刮得他面颊灼痛难忍,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与李剑鸣方才匆匆一别,自然认得,却听骆停、莫七星口称另一人为“师叔”,骆乘风则称其为“独孤岛主”,情形无不毕恭毕敬,不禁想起海外派中除去徐尘老祖外,还有一位闻名天下的大魔枭,复姓独孤,单名一个沧字,想必便是此人了。恍然记起当年外公矣阳真人与门下徒子徒孙谈论剑道,曾提及这位独孤岛主,说他是内外两宗剑法的集大成者,如今一见,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所谓内宗外宗,不过是中原武林为与异域剑法区别开来,而新创之说,然而依矣阳真人所见,海外派剑法源出中土,刺秦剑壁中所载武学又承袭先秦诸派,论其根源,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内宗剑法。

韩商已笃定此人便是千虫岛主独孤沧,一时想起曾经齐名江湖的武林四家,所谓“独孤、南宫、上官、司空”四大家族,独孤氏为四家之首,自紫竹军首领独孤去恶公传承至此,已历经百年有余。独孤沧身为名门之后,此刻遗世独立,岿然不动,身前身后却有百步威风,诚然不辱祖上威名。

骆乘风凑近一步,指着李剑鸣说道:“独孤岛主,这人非是贩夫走卒之辈,乃是尚虚三子之一的李剑鸣!”

独孤沧稍作沉吟,目光缓缓落在李剑鸣身上,颔首道:“名...不虚传!”

李剑鸣不敢懈怠,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同为剑术高手,他一招之下便领略了独孤沧剑法中的玄奥之处。他纵横江湖数十载,罕逢敌手,即使在一决生死时也是洒脱应对,然而独孤沧名声在外,怎容他有儿戏之心,平时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十二分笔直,眯成缝的一双眼也烁烁放出光芒,如临大敌般看着身前这位耸壑凌霄的独孤岛主,不住地打量。

江湖中素有传闻,都说独孤沧身材伟岸,相貌不凡,武功盖世,嗜血如狂,此时得见真身,“武功盖世,嗜血如狂”八个字虽不见端倪,可此人气势之强,又岂是“身材伟岸,相貌不凡”能粗略概括的。

韩商断然想不到,海外魔教中竟有这般器宇轩昂的人物,怪不得连外公都对他称赞有加;相比之下,今日来到杭州府相聚的中土武人,着实相形见绌。

屋内鸦雀无声,只听独孤沧接着说道:“阁下承让了。”

李剑鸣淡然一笑,道:“未敢让!独孤岛主?”

独孤沧宽额大眼,隆准狮口,天生的不怒自威,相貌虽不近似中原人物,但眉宇间也并非嚣张跋扈,冷厉中反而流露出一股谦恭儒让。一身海蓝色长衫如同长瀑悬崖,头束万字巾,背负青竹笠,足蹬马靴,腰间挂着翁仲佩,周身上下一尘不染,洒脱豪迈之极。

他听李剑鸣对答爽快,心中大喜,朗声笑道:“不错!举世之大,又有谁不知我独孤沧的威名!”

李剑鸣听他耀武扬威,正要开口驳斥,却听他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尚虚三子名动天下,又有几人不知!哈哈哈,今日能在此地幸会阁下,老夫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