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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梦去了无痕

韩商闻声止步,急忙回首凝望,便听店外传来哒哒马蹄声响,果真到此止住,来客已下了马。

小二招呼一声迎出店门,故意嚷道:“师太,怎么您一人回来了?”

“贫道徒儿有事去办,啊,其他人都在后院歇息了么?”果真是青衣师太的话音。

韩商急忙闪身进了帘内,透过缝隙窥看店门处,见那小二已引着青衣师太进来。她一路风尘扑扑,并不愿多说话,吩咐道:“把马匹牵到后院喂好,我等明日还要早起赶程。”

韩商观望须臾,见当真只有青衣师太一人,原本平静的心绪顿时又波澜涌起,真想冲出去一问究竟,问她陆姑娘如今身在何处,却终究没有这个勇气。回想起昨日青衣师太的话,想必雪夷应该是在她父亲那里,而自己始终是一个外人,人家却是父女、师徒之亲,怎好唐突询问。

直到此时,他才静下心来细想,雪夷千里迢迢从青城山来到杭州,应是为见她的父母,可杭州这么大,却去哪里寻找,后悔同行时没向她问个清楚,虽知问了她也未必会说,却也暗怪自己懦弱,连问她的勇气也没有。正胡乱想着,忽听脚步声迫近,竟是青衣师太已走了过来。

韩商蓦然转过身,却知走脱已来不及了,便一横心思转回身,双手拨开门帘,探身出来时离青衣师太不足数尺。四目相交,他故作镇定,笑道:“师太,您这么晚才回来。”

青衣师太虽未察觉他在帘后已有些时候,但察言观色,也猜到了他的心思,面色霎时间阴沉下来,道:“你来做什么?”

韩商仓促答道:“我方才在这里吃酒,还未付账,这是赶来送还酒钱的。”

青衣师太直言不讳:“你是在等雪夷吧?”

韩商一怔,慌乱间不知如何回答,又见青衣师太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只好闪身让出道路。却见她走进门后停下脚步,隔帘说道:“你不用有什么非分之想,我顾及你师门情分不会为难你,但你千万别打雪夷的主意,否则贫道绝不会姑息。”说罢一抖手中拂尘,迈步而去。

韩商呆立原地,青衣师太的话回绕耳畔,虽在意料之中,但心头还是觉得一阵寒意,暗夜凄凄,真不知如何度过。他沉思良久,直到深夜时分才转回房中,却是想也不敢想青衣师太和陆与峰的话,倒头用力睡去。

习武之人多是甲更末睡,戊更末起,韩商也不例外,只是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堪堪睡去,清晨便未能按时早起。恍惚中听到外面叮叮当当兵器相交之声,他徐徐醒转,辨别出这是青城派弟子在晨练剑法,每出一招,便听众女弟子齐声呼喝,如“幽谷还香”“竹涧升云”,这些称呼本就幽雅,从她们口中诵出更是格外动听。

韩商忽而想起这一晚的确做了梦,梦见何事却不记得,但梦醒过后,凄凉感触萦绕心头,便知梦境之中定然有陆姑娘的身影,不然怎会这般心慌无助。莫非梦兆成真,窗外的青城弟子之中果真有她,便要冲出去看个究竟。他穿衣而睡,当下踏上长靴,可才一下床,却知这是思念过度,仿佛深陷魔障一般,如此下去怕是迟早落了病。

他想到这里,兀自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道:“韩商啊韩商,你可要有点出息!”话音刚落,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夏铭焉探身进来,嚷道:“商哥,你还不起!”却见韩商衣着齐整,正坐在桌旁发着呆,她风风火火而来,不曾听到房中响动,却知表哥又是在思念那位陆姑娘。然而她昨夜已想得明白,表哥对自己诚然只有兄妹之情,指望他不垂涎那美丽女子,而顾念两人间的青梅竹马,回心转意,纯属无稽之谈。既已明白这个道理,她自然不再气恼,道:“商哥,快快收拾,吃过饭可要启程了。”

韩商见她一如往昔,并未和自己怄气,稍觉欣慰,答应道:“铭焉,我这就来。”说罢拿起宝剑,起身笑道:“我做哥哥的却没有做哥哥的样,你别怪我,我以后改了就是。”

这句话着实出乎夏铭焉的意料,她听在耳中,甜在心里,两边酒窝越笑越深,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静慈庵弟子晨练已毕,也陆续赶到前面店中吃早斋。楼下这时已坐满了人,青城派两位掌门与武素心、陆与峰同席,见兄妹二人来到,陆与峰起身招呼:“韩兄,夏师妹,请这边坐。”

韩商步履徐徐,四下里稍作打量,却哪里有陆雪夷的身影,心中难免失落。陆与峰看在眼中,暗想这姓韩的小子果真痴情不改,当着师父师叔面上还敢如此放肆,不禁笑道:“韩兄,你在找什么人吗?你两位妹妹都在眼前,莫不是还缺了谁?”

韩商急忙收敛神思,道:“陆兄多心了,我是看这周围可还有空闲座位么,后生晚辈怎好和两位前辈同席。”

谭连化笑道:“贤侄,我和令尊颇有交情,你安心坐此无妨。”

青衣师太本不想开口,这时却冷哼一声,道:“清明五侠,德尚威高,贫道也敬重得很,不过谈到交情,只恨山高水远,难得时常相见,不知谭掌门何以颇有交情?”

谭连化脸色忽变,他如此说不过是想和清明剑派亲近几分,却被青衣师太当场戳穿,便强压怒火道:“是啊,多是神交,呵呵,神交已久。”

韩商三人与青城派同行不到一日,却也看出青衣师太对谭连化十分鄙夷,言语更是尖酸刻薄,而谭连化则处处退让,想必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中,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谭掌门在江湖上的名声素来算不得光明磊落,遇到青衣师太这副铮铮侠骨,也算是他的业障,心中皆觉得好笑。玄宗弟子无论出家在家,早饭都十分清淡,韩商昨晚茶饭不思,这时饿得紧,便不再客气,一连吃了五碗米粥,竟意犹未尽。

夏铭焉一边为他盛粥,一边还不忘轻声数落道:“你想着人家,人家却想着你吗?”

陆与峰忍俊不禁,他早早放下碗筷,看风景似的瞧着韩商一人吃得热闹,等他吃到第六碗时说道:“韩兄果真是名门子弟,山珍海味吃厌了,这咸菜米粥却是合胃口。人家都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看韩兄是有粥无酒,去日苦多啊。”

韩商知道他嘴上无忌,顾及昨日两人惺惺相惜的场景,懒得和他计较。夏铭焉却不肯忍让,听他又拿自己商哥打趣,便一撂碗筷,横道:“你才去日苦多!”

陆与峰知她难惹,又有师父师叔在场,着实不敢把玩笑说大,笑道:“我见韩兄闷头就吃,实在无聊,便说句笑话为他开胃,夏师妹何必当真。”

夏铭焉不依不饶,还要追根究底和他讲个明白,却被韩商伸手拦下,道:“去日苦多又有何不好。”他饿虽饿,但若放在平时却也不会最后一个放下碗筷,而让旁人来等自己,何况还有两位前辈同席,不过他这时还为陆雪夷的事心存怨气,不好直抒胸臆,只好独自发泄出来。

青衣师太岂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不愿理会罢了,见他终于吃完,便站起身说道:“大家这就上路,赶往杭州。”

马匹已停在店外,众人打理好行装,并无拖沓之处,这才上了马,出了镇子继续向西南赶程,顺着官道一阵驰骋,眨眼已行出了十几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