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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关山杏雨

五个人循声看去,但见身后百步之外水波荡开,两个人影由远及近赶来,立在水面上如同艨艟战舰一般推波逐浪,情形着实怪异。

陆与峰倍觉惊讶,哑然道:“登萍渡水!”连忙停下马匹驻足观望,白驹过隙之际,只见那两人犹如冯虚御风,并驾齐驱来到面前,身后水纹漾开,仿佛两道剑刃一般,绵延在数十丈之外,这等高超的轻身功夫,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那二人远远看见韩商一行,徐徐收功放慢了脚程。五人此刻才得以看清,原来在他们脚下各浮着一柄宽大铁剑,剑身上系着两股麻绳,将双脚紧紧绑缚其上,借着水面浮力滑行。

几人看到这里不禁心生疑惑,不知二人双脚已被铁剑束缚,双手也并无借力划水之处,如何能在水面上穿行如梭,而衣衫下上又并无多少水渍?可谓足不点地,水不沾身,这份功夫虽不比登萍渡水,却也堪称绝妙。

铁剑不能静止浮在水面上,两个不速之客寻觅稍许,见十余步外有一处泥沼地,盘旋稍许后便止步停在了上面。韩商才见这两人乃是一身道家打扮,身着清一色灰布道袍,从头到脚干净利落,并无任何装缀,只是头上各扎着桃木簪子,束发盘髻,想必出家已有些年头。

这二人的穿着虽整齐划一,可相貌却迥然不同,上垂首那人长眉细眼,留着八字胡,下垂手那人则生得浓眉阔目,一脸正气,稍显的年轻了几岁。那八字胡的脸上自始至终笑容洋溢,煞有介事地整理了几下衣襟,昂起头看着两匹马上的三位姑娘,心底春波荡漾,更胜脚下涟漪,转头冲伙伴笑道:“何师弟,咱们行得早不如行得巧,你看这马上的几位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不可方物啊!”说话间挤眉弄眼,从左至右将三位女子又打量了一遍,笑得身心具醉,难以自拔。

那浓眉大眼的道士好似对这等事心存避讳,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并未随声附和。

韩商见这道人眯缝起一双色眼,在素心、铭焉身上肆意徜徉,着实恼怒不已,又听他口出污言秽语,当即忍无可忍,这便要开口回击,却被陆与峰抢先一步,但见他一抖手中缰绳,抬脚踢起一片水浪卷击过去,喝骂道:“臭道士!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来青城派亦属道家门派,陆与峰虽是俗家弟子,但从师入室,也可算做是半个出家人,见这道士口出不逊,玷污雪夷在先,玷污那身道袍在后,如何能不气恼,此刻若在平地里方便施展拳脚,恐怕他早已出手教训。

谁料八字胡并未嗔怒,反而和颜悦色地笑道:“我说傻大个子,一遍你还听不够吗?嘿嘿嘿,道爷慈悲为怀,见你们走得太慢,只怕三位姑娘着急烦躁,便想载她们一程。你怒什么怒啊!瞪什么眼睛啊!”说话间又偷瞄了陆雪夷一眼,霎时间目光凝滞,再也游走不动了,只觉得如此姿色平生未见,今日有此眼福,着实是天尊眷顾。

陆与峰怒极,可他心中不无盘算,深知这两个道人武功不弱,此刻身处水泊之中,若当真交起手来,单论身法便已吃亏在先,因而这时隐忍下来,伺机而动,并未回身向陆雪夷要来宝剑。

那浓眉大眼的道士急忙拉住了八字胡师兄的衣角,言辞恳切地说道:“左师兄,咱们安心等师父便是,决不可节外生枝!”他面色凝重,好似这姓左的师兄绝难商量妥协。

果真见那八字胡一展衣袖甩开他的手掌,道:“何师弟,你且睁眼看看,这小子脾气多横!我看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女人面前逞汉子!”说话时眼皮上撩,恶狠狠地瞥了陆与峰一眼。

陆与峰平素也是趾高气昂的人,见了这等飞扬跋扈的出家人,断然不肯忍气吞声,何况这八字胡着实也长不了自己几岁,竟在此处乱发淫威,话说得老气横秋,大有指点后生之意,当真忍无可忍!他想到这里便要回身取来宝剑,可“雪夷”二字还未说出口,却听武素心问道:“敢问两位道长仙居何处,来自那家名观?”

八字胡闻声一怔,身旁的何师弟便要以实情相告,却被他摆手拦下,反问道:“你问这些做甚?你看道爷这身功夫,小庙小观岂能养得住!”两撇胡须随着笑声颤动不止,仿佛要从微凸的上颚滑落下来。

武素心摇头叹道:“道长遮遮掩掩不愿相告,想必其中必有难言之隐,那小女子只能斗胆一猜了。”

左姓道士微皱眉头,眼珠急转,捻起颌下短须思忖稍许,忽而笑道:“这俊俏姑娘,你若有雅兴,道爷便奉陪到底,呵呵呵,你便猜一猜,我仙居何处啊。”

武素心初见这两人轻功了得,心内十分佩服,暗想这身功夫虽不及登萍度水般神乎其技,但也可圈可点,必是名师所授;然而听到那姓左的道士言辞轻薄,心内忽起疑惑,转眼看到他们脚下所绑缚的铁剑宽大修长,锈迹斑斑,霎时间茅塞顿开,料想天下间用此兵刃的道家弟子,也只有陕南无量剑派了。

无量剑派共分俗道两宗,俗家弟子在江湖中多称铁剑帮,而道家弟子信奉无量道教,故称无量剑派,武素心心中了然,灵机一转,笑道:“人人都说天下间凡有欺男霸女一身狐臭的酒肉道士,非灵波教弟子莫属,今日见道长言行举止蛮横无礼,我猜......”

那姓左的听了此话当即盛怒,一拍胸脯说道:“胡说!胡说!道爷一身正气,威武不凡,堂堂仪表,器宇轩昂,岂会是灵波教弟子!”

武素心见他耻于同灵波教为伍,还算有几分正义之气,正声说道:“道长既然不齿为灵波教中人,为何一言一行却与灵波教弟子如此相近!”

左姓道士听了此话,脸色羞红,双颊滚烫,一时间哑口无言。

武素心莞尔一笑,柔声诵道:“杏子雨时胡弦断,铁剑横拒关山南。”她说罢这两句,目光便牢牢盯在那左姓道士脸上,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机。

道士听了这两句诗,神情错愕不已,抬头再看马上这女子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禁不住心内发虚,只好低头不语。

可那何道士听了这两句诗,兀自精神一振,紧接着说道:“无量无为天下事,少陵知此魂易安。”双眸光芒闪烁,激动不已,看着武素心问道:“这首诗是我派中祖上所传,姑娘缘何知晓?”

武素心道:“这不要紧,贵派掌门人丘前辈可在这附近,我等有要事相告,此事关系重大,不宜耽搁。”

原来武素心与这何道士所说的四句诗合为一首绝句,她曾听李重生说过,这首诗乃是当年无量铁剑帮创派鼻祖廖剑南所作,此刻以古鉴今,引据出来规劝左姓道士,当真再好不过。其余四人此时才知,这两名道士竟是无量剑派弟子,听武素心三言两语便浇灭了那左姓道士的嚣张气焰,心内由衷佩服。

何姓道士不敢迁延,深揖一礼,道:“贫道姓何名鉴,这位是我师兄,姓左名伯樵,我二人确是无量剑派弟子。”

左伯樵听他自报名姓,又搭上了自己,心中不快,埋怨道:“何师弟,你卖哪门子人情,莫非还怕他们找不上门来?”

何鉴素知师兄脾气古怪,这时怒火未消,听他牢骚几句也不作答。左伯樵见身份败露,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做什么?为何问我家师父?”他此时自知理亏,语气虽硬朗,却依旧不敢正视武素心,更不愿放低身段,追问道:“我倒想听一听,你们是什么来头!”他自顾无量铁剑帮名声在外,也不将其他门派放在眼中。

韩商淡然一笑,道:“无量派武学名不虚传,只看两位道长的轻身功夫便知一二。”

左伯樵听了这句恭维之词,气恼之余依旧十分受用,可笑颜未展又听韩商接着说道:“不过却要看对头是谁!”

左伯樵闻声一怔,蹙眉道:“难道你们几个还要和我铁剑帮为敌不成?”

韩商笑而不语,夏铭焉抢先说道:“不是我们要和铁剑帮为敌,而是另有其人。”

左伯樵眉头紧锁,显然被这句话戳中了要害,若有所思,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