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北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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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话不投机

若说起讲故事的本领,怕是勾栏瓦舍中的说书先生也不及夏铭焉口齿伶俐。陆与峰自幼闯荡江湖,对这些光怪陆离之事天生喜好,不禁听得目光呆滞,听到险要处唏嘘不止,随着二人话音起落,神思张弛不定。

陆雪夷蕙心纨质,自然听得出二人言语中的真真假假,可她对这些江湖故事并不十分在意,始终屈膝抱臂而坐,娇媚的脸颊伏在手臂上,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韩商,见他讲到紧要处神情蓦然紧张,化险为夷后又倏然舒展,好似一个孩童把乡间趣事说给伙伴听,倍觉惬意。

柴木燃烬,火光逐渐微弱下来,雨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淅沥。狂风骤雨初歇,溟沐细雨却更显凄冷。陆雪夷听之忘之,半个时辰过去后,根本不记得韩商兄妹讲过什么,可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起了转转。

五个人话语投机,意气相投,重新郑重通了名姓,从此便算结成了江湖朋友。此刻云开放晴,天色虽未到黎明时分,却已不再漆黑空洞,小雨声渐渐息止,积水流淌的哗响声却不绝于耳。

夏铭焉掩在火光阴暗处窥看陆雪夷,虽知这位陆姑娘无论白日看、黑夜看,皆是一般美貌无双,心里却始终有个结,想要看一看她究竟美在何处,能将表哥迷惑得如此神魂颠倒。心中更恨表哥无事献殷勤,才初初相逢,便与人家暧.昧如此,怕是真要结下一笔风.流糊涂账了。

她心中虽不痛快,却自有分寸,这时调转话锋,对韩商说道:“商哥,你平素可不是如此自夸,为何今日将自己说得这般英勇?陆姑娘不知,若非素心姐姐剑法卓绝,见多识广,我这傻哥哥哪有机会在这里吆五喝六,在你面前胡吹乱侃!”

韩商倍觉冤枉,他为人坦诚,向来有一说一,从无半点浮夸虚构,反而是夏铭焉翻黄倒皂,恶人先告状;但他清者自清,也不急于辩解,暗想这陆姓兄妹绝非糊涂人,怎会辨不出此中真伪。

果然陆与峰朗声笑道:“依陆某看倒是不见得。韩兄弟堂堂仪表,又是名门之后,我看不会说假。想不到这两天之内,三位竟遭遇如此多的险境,看来江湖险恶,此话不假,你我身处其中当真要加几百个谨慎!”又问陆雪夷道:“雪夷,你说呢?”

陆雪夷止住遐思,道:“是啊,我常年随侍在师父身旁,只下过几次青城山,但只这几次便不乏惊险。”目光一转,又落在韩商脸上,黑暗中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轮廓,虽不见五官容貌,却也微觉失神。

陆与峰沉思片刻,道:“那于霸天为了一本经书,竟能背叛整个中原武林?莫非《玉矶真经》当真是什么绝世武学?”

武素心道:“《玉矶真经》是西域昆仑派玄功心法,虽称不上旷古绝今,但昆仑武学若想发挥到极致,必然要以这本经书为根基。所谓‘十年筑基,始见昆仑’。”

陆与峰颔首说道:“原来如此。那四名铁剑帮弟子着实死得冤枉,于霸天狗急跳墙,真是原形毕露啊!”

陆雪夷点点头,也随他说道:“也难怪,这件丑事若被天下人得知,他岂不是自毁前途,万劫不复。如若是我便不会这么做。”

韩商淡然一笑,道:“若是人人都像陆姑娘这样想,天下便不会有这么多是是非非了。”他这句话由衷而发,语声轻柔,传到陆雪夷耳中,彼此心领神会,陆雪夷脸颊上的羞红霎时间云开入鬓,好在四下里光波晦暗,并未被人察觉。

依陆与峰的本意,还要询问莫云楼与灵波教之事,但听妹妹与韩商来言去语,暗藏情意,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芥蒂,一时间意兴阑珊,但觉晚风凄冷,道:“天色尚早,大家还是先睡吧,免得明日再遇到于霸天,没了力气还手!”他话音忽变,抑扬顿挫,那几人听了只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夏铭焉与他心照不宣,沉思片刻后便知此中蹊跷,附和道:“是啊商哥,你还是留些力气英雄救美吧,此时说再多好话也是徒劳。”

韩商一时语塞,陆雪夷听了哥哥的话,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合上双眼,将头枕在陆与峰肩旁,徐徐阖眼睡去。

韩商本想辩解,可转念一想,开口不如闭口,言多有失反而欲盖弥彰,更加难以收场。见四人都已不作声响,怕是已经睡了,他倦意袭来,也不再勉强支撑,将身子侧卧下来,过不多久也进入梦境。

翌日平旦,晨光熹微,五个人这一夜睡得虽不踏实,但雨后初晴,天气清凉如洗,凉意打在身上格外清爽,倦怠之意便化为乌有。

韩商梦入神机,流连忘返,正是最后一个醒来。他揉了揉睡眼,长长地吐纳了一口气息,惺忪之际,看到不远处三个女子正在围坐闲谈,而那背对自己的青衣女子正是陆雪夷。他神智朦胧,一时还看不真切,恍惚间竟忘了昨日之事,呆痴痴地自语道:“莫不是梦?”

话音虽小,却也被三人听到,夏铭焉明白表哥痴心发作,只因这时与陆雪夷聊得投机,便不再计较,哂笑道:“韩大公子,这不是梦!只不过雪夷姐姐生得像你梦中之人罢了。”

韩商被她一语点醒,心头忽而袭上怕意,急忙环顾左右,好在不见陆与峰的身影,这才长舒了口气,笑道:“铭焉,你何时与陆姑娘又成了姐妹?”

夏铭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姑娘家的事你怎会懂?”

韩商不予理睬,转头看向垂首不语的陆雪夷,关切道:“陆姑娘起得好早,我睡到这般时候,真是让你见笑了。”

陆雪夷听他寒暄,正要回应,却听夏铭焉笑道:“算了吧韩大公子,人家雪夷姐姐才懒得笑你,你可别自作多情,我们几人醒来后本打算离开此地,只怕这荒郊野外若有豺狼虎豹出没,把你这个花心大绣球吃掉,连骨头都不吐!我回去和姑父姑母也难以交代!”

韩商对表妹的伶牙俐齿司空见惯,深知对付她的嘴上功夫,无招胜有招才是上策,当下置若罔闻,徐徐站起身,向庙门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