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清渚老谋深算,猜透了上官玉宁掌上玄机,因而早做提防,拂袖挥掌迎锋而上,亦是虚中有实,暗藏变术。
眼见两只手掌咫尺相隔,顷刻便要相击,上官玉宁率先变招,果真从袖口中甩出两枚毒针,嗤嗤作响,直奔欧清渚掌心刺去。
倘若欧清渚事先不备,便是身法再高也决计躲闪不过,可他未雨绸缪,左手在长袖中早已握好了一杆判官笔,当即挥臂击打,只听当当两声金响,毒针应声落地。
上官玉宁见诡计被他识破,怒不可遏,沉肩坠肘又要发招,却听上官谷断喝道:“宁儿不可无礼!”
上官玉宁闻声一怔,不知叔父话音中何以如此惊惧,可转眼再看,欧清渚早已将右手伸入怀中,转瞬间探囊取物,手掌中移花接木般多出了一个酒爵般大小的铃铛,却不知意欲何为。
欧清渚将那印花铜铃举过头顶,不等上官谷喊声落地,高声斥道:“上官公子,你若再纠缠,就别怪欧某不念情面!”
上官玉宁不明就里,见他手中的铃铛除去做工精美外,并无特异之处,何以要挟自己?可见了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免心头一凛,止步不前。但转念一想,上官家横行霸道多年,还怕他一个山野赶尸匠不成!嗔笑道:“比暗器么?试问谁可出我灵波教之右!”
上官玉宁不学无术,不知欧清渚手中所持究竟是何物,自然年少轻狂,不以为意。可上官谷岂会不知湘西欧氏“响铃招魂”的高明蛊术,他之所以对欧清渚如此忌惮,也不过出于此物。
眼见欧清渚情急出手,果真祭出“招魂铃”来,上官谷深知不可再做迁延,连忙说道:“欧先生且慢!你我本为商议要事相聚此处,焉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而伤了和气!”随即一把扯住上官玉宁的手臂,呵斥道:“欧先生不与你计较,你还不收手!”
上官玉宁不肯饮恨吞声,折煞了上官家的威风,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因一时气恼,竟忘了这赶尸客栈中藏有数十具贴了镇符纸的尸兵,只须欧清渚轻轻摇动招魂铃,尸群立时会被巫蛊之术唤醒。欧氏赶尸蛊术独步天下,到时候尸兵破门而出,且不说威力如何,单是这恐怖场景,也足够摄人心魄了。
欧清渚虽然有恃无恐,但灵波教毕竟声势极盛,他绝不敢轻易开罪,此刻作势欲发,诚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空有威吓之意;怎料上官玉宁孤陋寡闻,根本不知怕从何来,急忙点拨道:“上官公子不知招魂铃厉害,可用欧某轻摇数下,将这店中的尸兵尽数唤醒?”
上官玉宁如梦方醒,再看他手中的铜铃铛,一时间竟如见了獝狂猛兽,忽觉背后阴风习习,整间客栈内杀机四伏,不禁毛骨悚然。
上官谷深知若不将欧清渚逼入绝境,他断然不会草率出手,连忙打个圆场说道:“欧先生的尸兵威力无比,江湖上谁人不知!不然本教教主也不会指派我等跋涉千里来此。呵呵呵,宁儿年少无知,多有冒犯。先生义薄云天,知恩图报,这三个人既是先生所擒,你说放,自然放得。”
韩商三人在欧清渚身后坐卧多时,自从眉心穴上中了他点水一击后,缓缓解了熏香尸毒,腰腹四肢也恢复了七八分气力,深知若非欧清渚为报答矣阳真人当年厚恩,恐怕这时早已命丧上官玉宁之手,可谓因果轮回,种善得善。
韩商感慨之余,看着眼前这冷峻肃萧的青衣背影,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答谢。这时又听上官玉宁说道:“欧先生的金面,我可以给,不过这几人昨日不识大体,折辱了本公子,我若如此放过他们,灵波教威名岂不扫地尽矣!”
欧清渚自有思量,听了此话心念一横,道:“上官公子,欧某不知你和这三人有何过结,不过我是生意人,做事向来公道,宁可亏着自己,也绝不有损他人。”
说话间回眸顾盼,目光落在韩商身上,笃定说道:“不如这样,这三个人,每人按十名尸兵作数,三个人,三十个尸兵,三万贯钱,欧某拱手奉上,你看如何?”
众人闻听此话无不惊讶,谁也不曾料想他出手竟会如此慷慨阔绰。
上官玉宁并非樗材蠢货,自然清楚湘西欧氏的三十尸兵岂止作数三万贯,便是再翻一倍价钱,也必然寻得到买家,倘若欧清渚所说当真,这回无疑是发了一笔横财。
原来这一行三人从蜀川赶到黄淮境内,正是奉灵波教主上官无邪指派,来与湘西欧氏商论这笔尸兵的买卖,然后再动身赶去京兆府,与重阳王府谈论联姻之事。上官玉宁轻狂任性,沿途左顾右盼,诸多游历,一路上自然没少惹下事端,算上前一日与桐城武家那场摩擦,竟有十余次之多,而与武家那番缠斗也是唯一吃了亏的一次,怎能不叫他怀恨在心。昨日一败,三个人狼狈鼠窜,再无游览中原风光的心情,才顺路找到了约定地点,便是这家归来客栈。
主宾相见,欧清渚摆下酒宴,正要与上官叔侄谈论这笔三十个尸兵的大买卖,恰逢天降大雨,韩商几人误打误撞,也赶来此处投宿。
上官玉宁从暗处窥看,见到果真是这几个正派弟子,这才与欧清渚商议,定下了瓮中捉鳖之计。
此刻见三个仇人变废为宝,上官玉宁焉有异议,当即转怒为喜,道:“欧先生此话可当真么?万万不能出尔反尔啊!”
上官谷深知这三十“喜神”关系重大,若能空手赚回灵波教,当要记大功一件,只怕迟则生变,连忙说道:“宁儿不可造次!欧先生金口一言,驷马难追!这三人虽是我等心头大恨,不过有欧先生开口,这人情说什么也要给,今番饶过他们便是。”
欧清渚有此决议,亦是忖思多时,只因每一个尸兵皆是赶尸人呕心沥血之作,单说这异物的制作手法、采炼时机、陈放年月等等,每一步绝不容稍有偏差,不然则会前功尽弃,因而每制炼一只“喜神”,绝不比学会一门上乘武功容易多少。
湘西欧氏的赶尸法术虽然登峰造极,但远古传承下来一套说法,所谓“三赶三不赶”,却也不能尽数违背。在湘西欧氏之前,赶尸匠赶尸,最北不过洞庭湖一带,东到靖州,西至巫州,西南则能到云贵一地,出此境界,便再也难行寸步。欧氏的赶尸法术高深玄奥,这家归来客栈能开设到黄淮一带,已足见厉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