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崇晋见涂远志面露难色,却不知是何缘故,道:“英雄美人古来佳话,涂老弟战场杀敌威风八面,缘何谈到儿女情长却这般慌张?不知江先生给涂老弟选的是哪门亲事,如此英雄豪杰,可万万不能疏忽了。”
江存善应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时目光一转,看向身侧的陈画。
韩崇晋即刻会意,暗想他要说的这门亲事莫不是要将陈画姑娘许配给涂远志,若真是如此,着实算得上英雄美人,万中无一了。
涂远志身经百战,在千军万马中穿梭往来尚且镇定自若,然而此刻却是心绪起伏,道:“两位就别再拿涂某取笑了。”
江存善道:“这怎是取笑,这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涂远志慌忙摇头,道:“谁家的姑娘肯嫁给我?涂某这些年戎马生涯,刀悬颈上,总不能让人家姑娘日日在家中为涂某提心吊胆,倘若......那岂不是害了人家!”
他说到这里,漠然垂下了头,仿佛这些话在他心中已埋藏许久,终有机会吐露出口,竟让他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略感悲伤。
江存善伸手搭在他肩头,道:“远志,哪家的姑娘嫁给你这样的英雄,那是她的福分。”说罢转身又问陈画:“丫头,你说是不是呐?”
陈画并未多想,道:“依我看,这天下间爱慕涂大侠的女子不知要有多少。”
江存善朗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好!”又对涂远志道:“陈画丫头早就听过你的侠名,这次非要跟我来见一见本尊,丫头,这回见到涂大侠真身,是不是比老朽说得还要好啊?”
陈画冰雪聪明,听到这里,似乎已明白了江存善的用意,禁不住脸颊一红,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这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兀自低头不语。
涂远志是个胆大心细之人,他早已明白江存善话中之意,便是将陈画许配给自己,便不敢再看陈画一眼,起身说道:“先生好意,涂某铭感五内!不过此时万万不是谈婚论嫁的当口;我还是先去与众家好汉见上一面,省得冷落了人家!”
韩崇晋也道:“涂老弟,我随你同去,顺便看一看有没有故交。”
江存善深知万事不可勉强,便点头说道:“如此也好,老朽身份不便,就不随你们同去了。”
涂、韩二人起身出去,房中只剩下老少两个,陈画面带羞色,正要起身侍候,却见江存善抚须大笑,忍不住说道:“先生,您都把涂大侠说走了,莫不是还要把奴婢笑走!”
江存善道:“丫头,老朽这是在为你着想,为你高兴啊。你可要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对涂大侠他......”
陈画急道:“涂大侠堂堂英雄,怎会在意......在意我一个丫鬟。”
江存善喜上眉梢,道:“非也非也,老朽这把年纪,眼是花了,心却比谁都清楚,丫头,你想不想知道他对你是如何看法啊?”
陈画心头一颤,欲言又止。
“远志他人品端正,向来不近女色,可我看得出,他对你的确是有几分好感。你看他五大三粗,其实不然,他的心比谁都要细,老朽看得出,他的确是动了心念!”
陈画心头掠过一阵暖意,她自打步入中土之后,离着延州越近,心绪便越发激荡难平,只想着见到这位人口相传的大英雄后,不知该是欣喜还是失望,千等万等,此刻终于见到了涂远志,一时竟喜出望外,暗想江先生的话倘若当真,着实不枉这万里之行。
江存善见她沉默不语,笑道:“既然你对他心怀爱慕,他对你也并非流水无情,这事啊,我看多半会成。不过远志在婚姻之事上却是个木讷之人,你要是真心想对他好,就要说出来,咱们江湖儿女,不能像寻常姑娘家那样扭扭捏捏,等着他来找你。丫头,我的话你明白吗?”
陈画暗自点头,却道:“先生,我又不是非嫁不可,再说哪有姑娘家自己去找......”
“哈哈哈,那又如何?远的不说,就说这周太祖郭威和柴皇后的一段故事,当年在孟津渡口,柴夫人省亲还于洛阳,遇见落魄逃亡的郭威,便肯以身相许,助他成就霸业。当年郭威落魄如此,柴夫人尚且慧眼识英雄,如今涂大侠英雄如此,便在面前,你却有何顾虑啊?平素里人人都说丫头你风风火火,这时却怎看不出半分洒脱。再者说,他也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的人,这些年从未有个说贴心话的女子在身边,你要是对他三分好,他就要念你一辈子的好,只要他心里认准了你,那便是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画脸颊燥热,心中方寸已乱,道:“先生,我不和你说这些事了!”说罢扭头落足,匆匆拂帘出去。
江存善心中有数,稳坐当中,并不去拦她,不疾不徐地自斟自酌了一杯酒,抚须时脸上已尽是笑意。
盏茶功夫过后,涂远志和韩崇晋携手而回,还未进门,韩崇晋笑道:“江先生,这回人算是齐了,想不到韩某在京兆、凤翔、延州等地的几位故交好友都在场,这几人侠肝义胆,功夫了得,正可共谋大事。”
江存善起身笑道:“能与韩五侠和远志都有交情的人,错不了。”
涂远志道:“依我看,事不宜迟,先生,韩五哥,涂某既然还要拜访李雄哥哥,而且...我多年不曾回家看望二老,几天后便是家父寿辰......”
江存善听他支吾吞吐,急忙说道:“远志,令尊令堂年事已高,你顺路回家拜访二老,正是仁孝之举,只是......”
听了江存善的话,韩崇晋颇为费解,道:“江先生,涂老弟多年奔波在外,这次正赶上老爷子过寿,顺路回家看上一眼有何不可啊?何来这‘只是’二字?如若方便的话,我和先生不妨也同去,岂不最好!”
江存善摇头说道:“韩五侠不知,远志这些年抗击边贼,名声远播,早已被北虏西贼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涂家因此已三迁其所,从来都是隐姓埋名,不敢对外声张。”
韩崇晋恍然明悟,见二人神情凝重,也叹道:“原来如此,是我思虑欠周。”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只知涂远志归家心切绝无差错,可若是暴露行踪,给家里带来灾祸,当真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