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亚洲的奥斯威辛:日军侵华集中营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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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间地狱南兵营——石家庄集中营(3)

《晋察冀日报》有个女记者叫梅欧,被俘后化名赵玉英。年轻漂亮,风华正茂,能写一手好文章,当年报纸上署名安东的文章,就出自她的手笔。1941年秋,日军集中七万兵力,采用“铁壁合围”“梳篦式清剿”战术,对晋察冀根据地进行残酷的“扫荡”。报社既要反“扫荡”,又要流动办报。今天在这个村庄,明天在那个山沟,不断地转移,紧张地工作,对于一个怀有身孕的少妇,是多么的艰难。她终于累倒了,流产了。组织上不得不把她安排在灵寿山区的寺院村隐蔽养病,后不幸被捕。

9月底,日军包围了她住的村庄,赵玉英被捕了,和她一块被捕的还有一个《晋察冀日报》的男记者,化名李生。不久,敌人又押来一个女战俘,被捕时,化名王枫。她原来是中共中央北方局电台的报务员,敌人“扫荡”时,已怀孕九个月,行动不便,无法随机关转移,组织安排在平山县葫芦峪一带隐蔽,准备生产,却被敌人抓捕。

赵玉英、李生、王枫被俘后,先被押到灵寿县陈庄,关了三四天。接着,又送到行唐县审讯。她们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八路军,但敌人也不放过她们。为了不遭敌人污辱,关押期间,赵玉英和李生编造了假口供,说两人是夫妻,是普通老百姓。10月初,她们被押到石家庄集中营。

一跨入集中营大门,男女战俘就被分开了。赵玉英、王枫等被推进一个空旷的大房间,脚还没有站稳,一股刺鼻的药水就劈头盖脸地喷射过来,全身都湿透了。事后她们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消毒。女战俘可以不脱衣服、不在汽油桶里消毒,但是要往身上喷洒药水消毒。

消毒后,是搜身。赵玉英这些战俘,身上的东西早被沿途的日伪军抢光了,所以,搜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件东西。一声“穷鬼”,把她们推到另一个房间,进行入所登记。她们按照事先编造好的假名字、假身份,一一回答,填写完毕,宣布所内规则,然后扔给她们一个用布做的胸章,赵玉英看看发给她的胸章号码是907号。随后,管理人员把她和王枫押进了女牢房。

这是一间坐南朝北的长方形木板房,在靠后墙的一排地铺上,睡着十几个人。已经熄灯了,房内黑沉沉、死静静的。推门声惊动了屋里的人,靠地铺右侧的人往里挤了挤,给赵玉英和王枫腾了个地方。她们用手摸了一下,床铺原来是在地上铺了个破草垫子,没有被褥,几个人合盖一条破棉毯,她俩凑合着和衣躺下。

夜深了,赵玉英还久久不能入睡。身边环绕着同房难友轻微的鼾声,门外还不时传来审问战俘的叫骂声和战俘受拷打的惨叫声。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把他俩绑起来祭月”,一声吼叫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悄悄地爬起来溜到门口,扒着门缝向外看,看见两个战俘被剥光了上衣,绑在院中的电线杆上。北方农历八月的夜晚,早已是寒气袭人,而这两个难友却要赤身在寒夜中站立一夜,饥饿、寒冷、伤痛和愤恨,他们要经受多大的折磨和痛苦!因为距离较远,赵玉英看不清难友的脸,但从他们的昂首挺立和沉默抗争,她感到了难友的不屈和镇定。她大概受到了难友的感染,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集中营中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不知谁推了一把赵玉英,“快起来,要上晨操了,去晚了要挨骂的。”她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屋里的女难友跑到操场上集合上操。

操场上早已人影憧憧,黑压压一片。战俘管理人员把队伍整好,举行升旗仪式后,一个日本军官就上前训话。日军官讲几句,翻译翻几句,无非是大东亚圣战如何如何,日本人如何优待俘虏等等。战俘们一听,都很反感。

最后,日本军官指着被捆在电线杆上的战俘说:“他们不老实,不给皇军讲实话,先给他们一点点教训,谁不老实,就和他们一样。”当人们看到绑在电杆上几乎冻僵身体却又表现出坚定不屈的面孔时,心中都充满同情、鼓励、敬佩和赞赏。

集体跑步开始了。由于队伍太长,速度时快时慢,慢时队伍挤成堆,快时队伍接不上。加之一些伤病战俘体质虚弱,常常有人掉队跟不上。这时站在周围的日军和汉奸,便挥动皮鞭和木棍,劈头盖脸地打去。一个战俘实在跑不动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喘着粗气。一个端枪的日本兵和手握棍棒的翻译吼叫着跑过去,不问青红皂白,便用枪托和木棍打起来。这个战俘用手抱着头惨叫,鲜血从头上流下来,日本兵仍不住手,直到把这个战俘打倒在地,连呻吟声都听不到了,才让其他战俘将其拖走。目睹这一场面,人们无不痛心和气愤。赵玉英意识到押进集中营就等于跨进了地狱之门,意味着开始了不同于战场上的另一种形式的生死搏斗。

从操场回到女牢房,赵玉英意外地发现一年前在游击区认识的原抗大二分校学员、晋察冀根据地某县妇联主任。狱中相见,两人都露出惊愕的目光,因为周围人多,两人都装着不认识,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从大伙的口中,赵玉英了解到,集中营的女战俘不多,目前就这二十多人,只编了一个妇女班。大多是敌人在“扫荡”中抓捕的。

吃完早饭,男战俘大部分被押到集中营外劳动了,赵玉英等女战俘却被押着去洗涤衣服和杂物。不少衣裤是从死难战俘身上扒下来的,沾满汗渍和血污。看见这些衣服,赵玉英眼前又出现了日军虐杀战俘的悲惨景象,伤痛、气愤、憎恨,在心中绞成一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精神的折磨超过了身体的疲惫。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赵玉英同抗大的战友躺在一起,夜深人静时两人才悄悄地交换情况。对方先介绍自己被俘后化名林克,身份是医院洗衣女工。赵玉英也介绍了自己的化名、身份和被俘经过。林克一面鼓励她,一面给她介绍集中营的情况,并要她先想好自己的口供,应付敌人的审讯,以后碰到什么灾难和变故,大家再商量办法。林克一再提醒赵玉英,既然说自己是农村妇女,就应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日本人看不出,汉奸是可以看出来的。果然,没过两天,赵玉英就被叫到审讯科去审讯,因为林克已有提醒,赵玉英有了准备,所以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就过了关。

集中营里的日军对战俘可以随便使唤,随意打骂。对战俘态度最坏的日军则是劳工教习所第二任主任兼队长三宅。因为劳工教习所所长是日军部队长兼任,不常到所内,所以战俘的生杀大权就操在管理集中营的小队长手里。三宅为人凶神恶煞一般,每天挎着洋刀,拿着皮鞭,牵着狼狗,带着卫兵在集中营各房间乱窜,看着谁不顺眼,不是左右开弓打耳光,就是用皮鞋踹,有时还放狼狗咬,没完没了地用皮鞭抽。

三宅这个恶魔,不仅是个酒鬼,而且是个色鬼。几乎每天都要喝酒,喝醉酒就打人闹事,常常跑到妇女班,要在妇女班睡觉,碰到谁,就拉谁;碰到谁,谁倒霉。集中营最年轻最漂亮的最倒霉。于是,她们为了保护自己,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又老又丑。

同恶魔三宅一样,他属下的几十个日本士兵,也无不觊觎着妇女班。但集中营毕竟不是“扫荡”时的山村,他们不敢随心所欲地奸污烧杀,因为集中营有几千名中国的男子汉,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日本兵迫于上司的威严,迫于中国战俘的仇视,色鬼们虽有兽欲,却无色胆,除了队长等几个小头头,一般不敢公开地对女战俘施暴,而是偷偷摸摸地干坏事。

女战俘中,有些是八路军的文工团员,能歌善舞、年轻漂亮,于是日本兵和日伪管理人员经常纠缠她们,强迫他们唱歌跳舞,调笑消遣。女战俘如果坚决拒绝,就会遭到打骂惩罚,于是她们用另一种方法进行斗争,或者唱抗日歌曲,或者以此吓唬坏人。一次,日伪人员要冀中被捕的路平唱歌,她就大声说,我是八路军剧团的,我学的都是抗日歌曲,只要有人敢听,我就敢唱,如果日军当官的知道了,我就如实地说是你们让唱的。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叫她唱歌了。

一天,战俘指导员王铭三正在院里站着,忽然一个女战俘跑过来,说日本兵小饭沼把一个女战俘叫走了,好久没出来,可能要出事。王铭三听说,马上去找。小饭沼是个班长,此人是个小色鬼,经常打女战俘的主意,总是不得手,这天看见这个年轻漂亮的女战俘,借口训话将其叫到一个房间,意欲强奸。无奈这个女战俘不从,于是小饭沼举着洋刀,逼着女战俘脱衣服,一个跑一个追,两人正在屋里转,王铭三推门进了屋子。小饭沼见有战俘管理干部进来,不得不停止追赶。眼看就要到手的女人跑了,小饭沼又生气又无奈,只好气哼哼地走了。

赵玉英进集中营不久,妇女班一批关了几个月的女战俘被挑出去,送到离集中营不远的大兴纺纱厂去当工人。据说她们都是八路军一个被服厂的洗衣工,一群年轻娃娃,最大的才二十岁。虽然出了集中营,但她们并没有完全自由,生活、劳动、出入厂门,仍被管制。伪《新民报》记者还找她们开座谈会,要她们谈感想,谁不说好听的,便遭到训斥。

留下的七个人,都是从冀中、冀西两个根据地抓来的。敌人认为她们是八路军的女干部,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审讯。但不时也有新的女战俘被押进来。一天,妇女班押进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战俘,她性格开朗,讲话爽直,待人亲切,对人毫无戒心,刚到牢房一天,就和大家熟识了。她认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毫不隐讳地说自己是县妇联干部,还对大家说:“既然战争使我们一起受难,那我们就是难友,就要互相帮助。”讲话时语言明快,目光流盼,眼里闪现着少女的天真和聪颖。林克、赵玉英同她聊天,问她:“你是怎么被抓的?”她说:“我到游击区开展工作,被敌人堵在屋里,确切地说是堵到了坑上,因为当时我正在睡觉。”接着她又诙谐地说:“要是在白天,他们不会抓到我,我跑得比谁都快,同志们送我一个雅号叫‘小洋马’。”说到这,她洒脱地笑了。小洋马的名字也在女牢房里叫开了。小洋马的到来,给女牢房增添了欢乐和生气,也引起了日伪人员的注意。

第二天晚上,小洋马被丁翻译和日本班长小饭沼叫走了,说是审讯,可是等到深夜也不见回来,女难友们都为她担心,担心她受酷刑,担心她遭不测。

天亮了,上早操了,还不见人,女难友们真急了。下了操,人们回到牢房,才看到小洋马衣衫不整地躺在地铺上,呆呆地望着屋顶,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难友们问她审讯的情况,她先是沉默不语,后来突然大哭起来;哭一阵,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撕人心肺。等她安静下来,时而神情呆滞喃喃自语,时而大骂日寇无耻。小洋马因受强烈刺激,精神失常了。大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安慰她,又无能为力,只有痛苦地看着她任情地发泄。

翻译丁义敬听到小洋马的叫骂声,急忙来制止她,吓唬她。可她毫不理会,还指着丁义敬,骂他汉奸,为虎作伥,丧尽天良,骂得丁翻译狼狈不堪。正在巡逻的日本兵,听到女牢房喧闹,也走过来吓唬她,并把刺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她却哈哈大笑,并猛地推开枪托,向日本兵逼近,日本兵无奈地向后倒退着。难友们怕她受到枪刺的伤害,急忙拉住她,劝她冷静一下。一场风波,才算平息。

当天深夜,小洋马不见了。但怎么失踪的,谁也说不清。有的说她可能寻短见了;有的说可能敌人怕她疯跑疯骂,事情败露,引起男战俘的抗议,而杀人灭口了。

小洋马关进集中营才三天,就遭此不幸,对妇女班震动很大。她们不能忍受敌人的强暴欺辱,也不希望小洋马的悲剧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于是,根据林克的建议,妇女班进行了一次反对日寇污辱女战俘的斗争。

这天午饭后,女战俘们来到指导员办公室,恰好几个指导员和丁翻译都在,她们一下围上去,追问小洋马的下落,要求汉奸翻译丁义敬交代事情发生的经过,同时要求指导员们惩办凶手。一些男战俘闻讯也赶来助阵。

开始,丁义敬还满不在乎,“这事我哪里知道,我只不过帮助小饭沼把人找去送到门口。”王枫一听,指着他鼻子骂到,“你是不是中国人?帮助日本残害自己的同胞姐妹,你还有没有良心?”丁义敬冷笑一声,“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满洲人,我在这里为皇军做事,他们让我叫人我敢不去?”

听到这种卖国求荣的无耻回答,人群一下鼎沸了,不少人骂他,“典型的亡国奴嘴脸”“无耻之极”“民族败类”,有的喊口号,“反对侮辱虐待战俘!”“严惩凶手!”“打倒走狗!”“改善战俘待遇!”有的男战俘想走过去揍汉奸翻译,丁义敬一看形势不妙,乘机溜走了。

这时,十几个持枪的日本兵走过来,端着枪刺,吼叫着要人们散开。眼看着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指导员倪欣野站起来举着双手急切地说:“兄弟姐妹们,请大家静一下,你们提的要求,我们一定传达给皇军,只是现在希望大家先回去,好不好?否则闹得太大了,恐怕大家会受到伤害。”妇女班的几个骨干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斗争应有理有节,适可而止。于是便撤离指导员办公室。小洋马在女牢房的三天,给人们带来了短暂的快乐,也给人们留下了难忘的遗恨。

一天饭后,王铭三和赵玉英正在院里说话,商量如何把妇女组织起来,不被敌人欺侮,又能寻找机会归队。日本班长小饭沼恰巧路过,他两人就低下头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