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乡村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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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二软子

二软子是个要饭的。从不挨门逐户要饭吃,只念喜,红白喜事,满月祝寿,方圆几十里内,几乎没有落过的。

和一般的讨吃念喜的不一样,穿得破破烂烂,秃嘴笨舌,全靠腿快赶门楼子。二软子一身中山服,圆口鞋,尘土不挂,留着长长的分缝头,闪着黑亮的发蜡光。上衣口袋,别着一支又粗又黑的金星笔,笔杆上刻着花草诗词,一副文化人的派头。

二软子本是老高中生,又是高材生,没有机会考大学,家庭成份高,身子骨又弱,大病一场后,再也下不了地,又没了死得勇气,才爬起身出门念喜的。时间一长,学名倒不为人知了,人们见他一软一软地来,一软一软地去,就叫他二软子。那家办喜事,到中午还不见二软子,连总管都念叨开了:“二软子呢?”拿着准备好的两块喜钱,绕出绕进。

有时正说话,二软子进了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地道的京片子,就是城里人说的普通话:“一进门,喜气生,生了个小孩挺跟心,小孩跟心大人好”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吉利话,既妥贴又暖人。不要东家做声,管家知道二软子的规矩,忙拿出早准备好的两块钱,举得高高的,递给二软子。

二软子不敲竹板,不拉二胡,只靠一张嘴现编现说,很少重复。念上劲时,尽是精彩的语言,唤来一声声喝彩。村里最会说串话联诀的老油条,这会儿也只有张着嘴听得份儿,上不了台面了。

二软子从不收一块喜钱,他手里常拿着一块,你要给一块,他就把自己那一块给你了,扭头就走,多一句话不说。

拿到喜钱,二软子从不吃饭,也不停留,在人们的笑声中一软一软消失了。谁也不知,他究竟是哪个村里的人。

偶尔有人撞见,走累时,二软子坐在地畔土塄上,从衣袋里摸出五寸长一支小笛子,吹得呜呜咽咽,悠扬动情。有时,顺手摘片树叶,或是谷叶,放在唇上,同样吹得动人。连过路的鸟儿都在不远处停下,不再叽叽喳喳,似乎专心听着。

但人们最想听的,还是念喜。老人们说:“二软子念喜,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