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目中,岳父从来就不是威严的长辈或者古董的模样,而是像我多年的朋友,很可以推心置腹的那种。
跟岳父第一次见面,我已经跟妻恋得如胶似漆。我没有遵循老例委托个媒人递话,而是自己上阵,直接面对。尽管去时慷慨激昂,可一到岳父的单位,还是有点儿怯意。等到见面了,早已心知肚明的岳父递过来一支香烟,并很自然地为我点着,那种不经意的亲切顿时把我的紧张情绪化解于无形。因为他办公室很热闹,我是在往回走的路上征求他的意见,岳父很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你们都那份亲腻劲了,我还讲反对意见,不是自己树敌吗?我可没糊涂到跟自己过不去的地步。女大不中留,只要你好好对待我女儿,我也就没有遗憾。”我明白,妻子4岁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世了,岳父一直期望女儿能找个能够疼爱她的男人。
结婚之后,因为单位就在岳父家附近,每每外出工作的岳父回家,他总是第一时间拐到我安在单位的小家,大呼小叫地让我们去小舅子家吃饭。他张罗着弄出几样菜,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酒,很平均地分好,然后慢慢缀饮着与我拉着家常。从他单位的事情到街头小巷的新闻,似乎都是下酒的小菜。微醉之后,他就会很伤感地说起他中年丧妻之后,因为担心后娘对子女不好而决意不续娶,叙说自己拉扯3个子女的不容易,欣慰看到子女健康成长。那头显现人生艰辛的花白头发伴随着低沉的语调一直在我眼前晃荡。久了,他好像突然惊醒一样:“不说了,不说了,怎么突然像絮絮叨叨的女人一般”,很豪爽地端起酒杯,猛地一碰,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到了这份上,很多时候接下来就是两个人无言地抽烟,看烟头闪烁。
有时候岳父也会跟我斗酒,一人几瓶啤酒排开,自倒自喝,还不许谁把酒洒出去,否则,可要拿公共瓶子里的酒补上一碗。那时候,岳父可不管谁是谁,不依不饶地坚持原则。担心他喝醉了,想让他个一碗半碗的,他也不领情,一副宁愿伤身体不愿意伤感情的模样,整个多年朋友凑一起喝酒的架势。
闲聊的时候,一人占据沙发一旁,斜倚在那边,冬天则拿床棉被盖住双脚,就那么抵足而谈。话题是海阔天空地跟着感觉走,往往是笑声不断,但最后不知道整个晚上说了什么。看看时间晚了,说声走了,拔腿就走,全然没有告别或者叮嘱什么的繁文缛节,老朋友一般地随意。有时候妻子找父亲告状,岳父是一副清官不理家务事的脸孔:“夫妻俩的事,不足与外人道。如果真有事,多半是女人自寻烦恼或者目光短浅纠缠不休。不说就没事,一倾诉就越讲越真,真来事了。”有人笑话他太宠着我,他可一脸正经:“人家小夫妻是床头战争床尾和,我掺杂进去,一不小心就里外不是人了。”颇有点儿老谋深算。“再说了,疼爱女儿就要先疼女婿,一疼女婿,他都不好意思不疼女儿了。这境界可比直接疼女儿高,他们过日子肯定比我看着的时候多,我总不能护女儿一辈子,最终幸福还得靠女婿。”气得妻子是长叹一声“我注定是有冤无处诉了”,岳父却是舒心地笑着“我可是无为而治”。等妻子不在眼前的时候,岳父拍拍我肩膀:“男子汉大丈夫,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跟一个娘儿们一般见识,多没劲。要知道,女人可是用来哄的,以柔克刚永远是真理。”把正得意得上了云端的我一棒敲到地面,昏乎乎的头脑也立刻清醒,而岳父是一脸仙风道骨地飘然而去。